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蜚短情长 作者:瘦春 文案:  作为一个正经人, 杜明业这辈子所做唯一一件不正经的事是‘勾搭’上了江施文; 一句话文案: 这是一个龟毛女和高冷男的恋爱故事;(PS:前缀可替换) 剧场版文案: 某一天,为了帮助杜医生快速戒烟,江同学决定在家里对其实施正性强化法; 杜某人哼哼:“倒会现学现卖。如果我每天少吸一根烟,你打算提供什么奖励?” 江同学捂脸:“那啥,我才刚工作,消费性强化物给不起,就用活动性的代替吧。” 杜某人挑眉:“比如——?” “比如你每次少抽一根,我就...亲你一下!” 杜医生表示不以为然:“这种奖励,到底是你占便宜还是我占便宜?” “......” 友情提示: 1、本文含虐,非甜文,1V1,HE; 2、作者文风飘忽不定,若踩到雷点,可文明吐槽,实在不喜欢请点叉; 3、文中涉及医学知识皆由咨询或百度得来,如有不实,欢迎指出,(考据癖勿入); 4、暂时随榜更,存稿多了会恢复日更;特殊情况另行通知;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边缘恋歌 搜索关键字:主角:杜明业;江施文 ┃ 配角: ┃ 其它:   ☆、第一章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江施文生平第一次来看中医。   候诊的时候,旁边一个抱着孩子的大娘凑过来和她搭话:   “小姑娘,你看的什么病?”   “脾胃虚寒,胃病。”   “吓?那不是要扎肚子了?”   “是吧…”江施文勉强笑笑,“您呢?”   “喏,是给这小祖宗看病,拉肚子好些天了,不知什么毛病。”大娘叹口气,“都说针灸科有个杜医生,看病最仔细,这不,大早起巴巴跑过来挂的专家门诊。”   江施文没接话,攥着手里的病历本默然。不一会,针灸科走出一个小护士,把大娘召了进去。江施文继续在门口等候,百无聊赖,只有抬头去看门诊室的牌子。   门上挂着印有坐诊医生名字的金属牌子,牌子的一端有一处凹痕,因此,那个“杜”字微微凹陷进去,光线折射再加上角度问题,连带着“杜”后面两个字一起看不清楚。   江施文略欠一欠身,刚想把那两个字看仔细,这时候,门从里拉开了。   “江施文?”   江施文眨巴眨巴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门前站着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个子很高,半张脸盖着蓝口罩,只露出一双细致的眼睛,不苟言笑的样子。   “我就是。”   江施文慌不跌站起来。   男人的视线在她脸上略微一扫,点头,用医生固有的刻板声音道:“可以进来了。”   得到示意,她忙把音乐播放器按下暂停,站起来,简单收拾一下,跟进科室。高个子的男医生已经坐在桌子跟前,正在开检查单,看见她近来,随手朝靠墙一张长椅上一指,“稍等。”   先前露过面的护士见状,将她引到一边,客气道:“请把病历本准备好。”   江施文四处打量,这间屋子应该是新装修过,墙刷的粉白,映着白地砖,一片四眀敞亮。科室分里外间,外面的一间靠右墙放了两张玻璃柜,里面放着一些针疗器具。正对着她的是通门,向里可以看到诊疗床的一角。向右便是医生的办公桌,桌子不大,横放,窄的一端顶在墙上。   大娘抱着孩子正坐在桌子前,男人开好单子,不紧不慢地交代:“拿好单子,先去一楼大厅缴费,然后再去三楼检查。”   江施文在一旁,不动声色地观察男人的一举一动。他是斜坐着的,上身和桌面呈四十五度,右胳膊支撑着桌子,手一刻不停的写字,另一只手则松散的搭在桌沿上,食指抬起,中指有意无意的敲打着桌面。若要留神看,那手修长干净,骨节分明。   其实不用刻意来排队挂号,针灸科临着楼道,进门的时候,她特意观察了一下,楼梯口空荡荡、静悄悄的,不像要来人的样子。   纵然医生口碑不错,但毕竟太年轻。   没想到,她是他上午最后一个病人。   杜明业把手头的事情忙清后,抬头,不经意就扫到江施文怔忪走神的模样。她是唐老师特意关照过的病人,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学生装打扮,让她看来比真实年龄更小,但听说已经实习,这半天的看病时间是领导特批的,专为来挂他的号。   他站起来,向她走过去。   江施文只觉得面前突然投下一片阴影,然后,一把低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   “病历本带了吗?”   “带了。”   是旁边的护士替她回答的,   杜明业从她手里接过本子,上面的基本病情、检查、诊断和用药记录以及治疗效果都写得很详细,她已经做过血液生化全项。   “唐老师开的药在吃吗?”   “还在吃。”   他点点头,视线从手中的病历本移到她脸上。   “怎么会想到来针灸的?”   “呃,”江施文一时语塞,斟酌一下,方开口道:“唐医生说我的脾胃虚弱是老毛病,用药调理的话需要一段时间,可是那些药实在太苦了,我喝不下,就想着试一个见效快点的方法…”   “那我需要提醒你。”他毫不客气地打断她,“针灸治疗也需要过程,你这种情况,主要还是需要中药辅助调理。”   “那,总会见效快一点吧。”江施文不死心的追问。   “理论上是这样没错。”他给了一个模棱两个的答案,不过分给病人希望,但也不会让人失望。   “想好了,还要针灸吗?”   见她站起来,他把病历本递还给她。   只在一瞬间,江施文鼓起勇气抬头,隔着半臂的距离,男人的面貌清晰地呈现在眼前。不像上次在学校礼堂,隔着冗冗的人头和十几排座位,她睁大了眼睛寻找他,却只来得及看见一双漆黑烁亮的眼睛。   现在,这双眼睛配有柔和自然的眉,高而挺的鼻梁,一如医院门外宣传栏上的照片一样俊朗。   这就是传说中的杜明业,江传庭的准女婿。江施文暗暗攥起拳头,嘴角却漾起笑容。   她道:“当然。”   ——   下午,江施文去单位上班,迎面碰见走来的刘主任。   “刘姐。”江施文礼貌的打招呼,却被刘主任趁机拉过一旁闲聊。   “小江,上午去看病了吗?”   “看了。”   “医生怎么说的?”   “老毛病,这次不喝药了,换针灸试试。”   单位刘姐是个热心人,对实习生从不摆架子,江施文来到侨联后,蒙她照顾不少,她爱人唐先生是A市中医院的名医生,之前江施文看病一直是挂唐医生的门诊。   “我听我们老唐说了,你放心,这个杜医生也是个名中医,听说还是个广中医博士。”   江施文笑笑。A市远近闻名的杜明业,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此人出身于中医世家,祖辈是久负盛名的老中医,母亲亦是有家传中医背景的主任中医师,父亲则是中文系教授。杜明业之所以厉害,是因为比一般中医更多一些在研究古文、古代医案,以及医史方面与父辈们交流的方便,他发表过的论文,多数和传统中医治疗法相关。   这时,她突然记起来一件事。   “刘姐,我想下个星期一再请次假。”   “去针灸是吧?哎,这东西我也做过,隔一两天就要做一次,挺麻烦的,上回杜医生给你扎针了吗?”   “还没…”   江施文想起上次那一场尴尬。   本来一切都准备就绪了,偏偏诊脉的时候,杜明业轻飘飘问了一句:   “生理期什么时候?”   “呃,今天是最后一天。”   旁边的护士闻言抱怨:“哎,这下白准备了,生理期不能做针灸,怎么事先不咨询一下呢?”   “这样啊…”当着男士的面,她觉得有点不好意思,“那我下次再来吧?”   比起护士的气恼,杜明业倒是没说什么,只在她临走前关照:   “下次八点到,来之前最好吃早饭。”   本来,在接触中医之前,江施文一直觉得,这种靠号号脉、看看舌头就能看病的医术绝对是伪科学。可是自从上次,杜明业仅从号脉就看出她没吃早饭后,她就再也不这么想了。   遵从医嘱,星期一,江施文起了个大早来到医院。针灸科门前依旧冷冷清清,但是杜明业已经来了。   他正在喝水,看见她近来,点了个头,算作招呼。有了上次的经验,江施文主动坐在桌子前,撩起袖子,露出手腕,等待他号脉。他的手经过茶杯的熨烫,手指微温,搭在她微凉的皮肤上,有明显的温度差,像是一滴热水漾到皮肤上,她的手颤了一下。   “没什么问题,先去里面诊疗床上躺着吧。”   他走到洗手池边洗手,然后取出针灸用的一次性针,亲自动手消毒。江施文这才注意到,上次那个护士竟然不在,整个门诊科就只有他们两人。   她在里间的诊疗床上躺下,耳边留神听着外面的响动,脑袋里突然蹦出一个问题:   针灸,好像需要脱衣服来着…   趁着杜明业没进来,她拿出手机百度了一下,果然,这个想法很快被证实。她是腹部针灸,虽然不用裸呈,但总归是要把衣服掀起来的。   这下,她有点犹豫了…   杜明业刚走进来,就看到江施文呆愣愣坐在床上。   她的五官比一般人要深,薄薄的唇像是习惯性的微微撅起,那双无忧无谓大眼睛原本敛藏在浓密的眼睫下,察觉到他进来,缓缓抬起来看向他,那眼神意味不明,说不上是什么表情。   他以为她害怕,再一次负责任的叮嘱:“如果晕针,可以现在叫暂停。”   她却头摇的飞快:“不不不,不是…”   确定没什么问题后,杜明业没再说话,安静的给针具灭菌,然后戴上口罩,给手消毒。   终于一切准备就绪,他吩咐:   “躺好。”   他注意到她的手机还摆在身侧,于是出口提醒。   “手机暂时收起来。”   江施文默默把手机放在床头的架子上,紧张地等待他下一句命令。   杜明业瞥一眼,走过来把手机拿到另一张桌子上,然后再次用消毒纸巾擦手。   这时候,他的视线在手机屏幕上一扫而过,不期然被上面内容吸引了注意。   上面是江施文刚刚百度的内容。   他掀起眉头,视线毫无意外地停留在“脱衣服”三个字上,联想起她刚刚紧张的表情,这才恍悟,口罩掩盖下的嘴角扬起,幽深的黑眸里难得泛出一点笑意。   看病就医难免遇到这些尴尬,作为一名医生,他从来没太多顾忌,但一般来说,病患的心理障碍却是难以避免。   他来到床头,淡淡地瞥她一眼,声音低沉坦荡:   “病不避医。”   四个字缓缓传到她耳朵里,江施文先是不解,等到明白过来,脸瞬间不可自抑的红了……   杜明业进针准确熟练,不觉疼痛。   她只觉得有只手在腹上反复循按推摩,下压即是进针的时候,细长的银针随着他的动作捻转推入,然后由皮肤深层提至浅层…   江施文这么躺着,视线自然而然就落在正在行针的杜明业身上。   还是那一身白大褂,只不过他俯身的时候,她可以清楚的看见他里面的衣服。   深蓝色的立领衬衣,领口露出浅色的条纹,虽然看不见logo,但她知道衣服一定价值不菲。这个男人的穿衣品味正如他的人一般——低调华贵。   之前她还一直好奇,依陆双的眼光,她究竟会看上什么样的男人。直到后来亲耳从江传庭嘴里听到他的名字。   明业明业——是要他振兴家学的意思吧,江施文想。   针灸一次大概需要半小时时间,结束后,杜明业向她耐心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   “两小时之内不要立即运动,注意保暖,这段时间尽量不要太过劳累,一旦觉得有问题,立即联系我。”   江施文听着听着就走神了,她想起她那个同样当医生的妈,莫非用命令的口吻和人说话是医生的职业病?   直到他开始填病历本——“姓名?”   “江施文。”   “年龄?”   “21…”   他提笔,恍然想起来什么,   “针灸治疗前三次需要连续治疗,以后每隔一到两天治疗一次,总共七次算一疗程。”   “我听说你目前在实习,请得了假吗?”   江施文没想到会这么麻烦,顿时为难起来:   “我们领导出差去了,一连请这么多天假,恐怕没人敢批…”   他向来是个负责任的人,得到回答,只略一皱眉,思忖一番,用带点肯定的语气问她:   “你是在侨办实习?”   她没有表现出惊讶,唐老师应该把她的基本情况都向他说了。   “这样吧。”他从旁边扯过一张纸,迅速下笔,“侨联的张主席我刚好熟识,我这里给你开张说明,你拿着它去请假,必要的话,可以提我的名字。”   他一边说一边写,字迹张扬却不潦草,落款那三个字笔力沉稳,几乎透过纸背。   走出医院大门,已经接近中午。   江施文拿出病历本,把杜明业的号码存入联系人,末了看了一眼,收起手机,今天的事就算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呼呼~好不容易更上去了~   首更,以后的目标是:   每日一更,男主保持高冷。。。   瘦春带男主,打滚卖萌求收藏^_^   ☆、第二章   周五,医院不似往常繁忙。看完最后一个病人,杜明业看一眼下班时间,正好五点半。早在五点之前,顺姨已经打电话关照过一次,让他今天别忘了去看老人家。杜明业在休息室耽搁了一会儿,抽完一根烟,然后收拾东西,锁门,打算直接驱车去市立医院。   车子刚发动,陆双的电话却在这时候打过来。   杜明业瞥一眼,按断电话,等车子平稳上路后,又重新拨过去。   “喂——?”   和他通话的时候,陆双的声音总是带点撒娇的意味。   “刚刚为什么挂我电话?”   “不方便。”   他不大喜欢在开车的时候打电话,于是直接问:“有事吗?”   “也不是什么大事,”陆双于电话另一端笑吟吟道,“今天家里来客,亲戚都到全了,妈嘱咐我请你来,一家人在一起吃个便饭。”顿一顿,问:“你来吗?”   陆母在人前从不掩饰对杜明业的欢喜,她向来挑剔,选女婿像挑衣服,百里挑一挑中了杜明业,简直恨不得天天把他穿出去炫耀。陆双虽然表面不至于张扬,但心里到底是有些骄傲的。这样一个男人,年纪轻轻,已经是医界翘楚,不但有出众的家世,更兼有冷俊的外貌。   这个人,虽然还不是她的,但也即将成为她的了。   “抱歉,今天要去医院。”杜明业没有犹豫就拒绝。   “是了,我怎么给忘了。”陆双的声音明显低下去,但明面上还要敷衍几句。   “那你看爷爷要紧,我会和妈说明的。”   她话里有意无意将两人关系表现的很亲密,杜明业有所察觉,但只是轻轻“嗯”一声,然后挂断电话。   市立医院向来比他们下班晚,走廊里人来人往,很是繁忙。杜明业进了病房,正好碰见巡房的护士出门。   “杜医生,”   认识的人都知道他素来冷淡,见面至多点个头、打声招呼。   顺姨见他进来,忙做个噤声的手势,   “刚睡下。”   他们这个病房清静,普外科,一等病房,虽然是两个床位,另一个却是一直空着的。住院楼外是一个小公园,正是桂花开的季节,打开窗子便满室盈香,老人家在这住的很舒心。   杜明业走到病床前,发现点滴的速度有点快,于是动手调了调。   “今天情况怎么样?”   “还是起不来,”顺姨叹气,“伤筋动骨就是一百天,老人家骨头又脆……”   “不要紧,一切有医生在。”   他在骨科也有熟人,说这话不知是为了安慰,抑或对同行的自信。   顺姨不放心,非要跟着他一起又去前楼医生那儿咨询一遍才作罢。医院走廊里来来往往都是病人或医护,顺姨顾忌他下了班不耐烦忍受这些,有意叫他早走:   “还没吃饭呢吧,陆双之前给阿姨来过电话,说是请你吃饭你不去,才知道你要来看爷爷,她怕阿姨不高兴,特意打电话来问候一声——”   “她打电话过来?”杜明业皱眉。   顺姨没看到他的表情,接着说:   “这孩子是个实心眼,阿姨能有什么不高兴的,年轻人感情好分不开是好事,阿姨也是过来人——回头你给陆双打个电话,就说阿姨周末煲汤,请她来喝。”   “知道了。”他淡淡回应,“那我先回去。”   他的公寓临江,年前买下的二手房,离单位远但是较为安静。公寓大概八十平,不大,但是一个人住却远远足够了。杜明业打开冰箱取牛奶,方才想起顺姨的交代,犹豫了一下,拿出手机拨通电话。陆双很快回复他,她的声音在他听来总是愉悦。他挂断电话,像完成一项任务,沉默一时,忽然没由来觉着疲惫。   他和陆双是自然而然走到一起,有时候想来,倒也不能说不是缘分。早些年,他因为工作需要,一直辗转于印尼和马来这些东南亚国家讲学和义诊,直到年前重新回到A市工作,生活才算安定下来。   他今年27,参加工作也有数年,其实早该考虑个人问题。家里,老人家和他一样沉默寡言,虽然有心却不好提点。顺姨虽然是远亲,但是照顾爷爷多年,早已把他做儿子看待,她以为杜明业之所以一直没女朋友,是因为眼光太高,等闲人看不上眼。长辈的责任便驱使她义不容辞把这项任务揽上身——陆双便是顺姨托人介绍认识的。   做医生的,每天免不掉要见无数张脸,杜明业有轻微的脸盲症,连带着对美丑的界限也有些模糊。若按传统的审美来说,陆双是标标准准的美人。她是瓜子小脸,樱桃嘴,一笑的时候,独独右脸颊有个梨涡。她的家世也算不错,父亲是A市小有名头的企业家,母亲则是本地大学教授。顺姨最看中陆双的家庭,她觉得,来自这样家庭的女孩肯定家教好,以后不让人操心。两人一直相处至今,直到最近,女方家有意开始提谈婚论嫁的事。   他已经说不上年轻,这么多年兢兢业业只为工作,闲下来的时候,也考虑过成家问题。陆双是个不错的对象,重要的是,她不像一般任性的女孩子。她很体贴,也很支持他的工作。   茶几上放着一张的相框,是陆双上次特地来摆上去的,当时她开玩笑说:   “先适应一下,以后天天看见,总不至于太厌烦了吧。”   杜明业燃起一根烟,随手把照片拿起来。   照片的背景是海边,应该是在早上,太阳光斜射,陆双的眼微微眯起来。这双眼看来有点熟悉。他不由微眯了眼仔细辨认,是了,那个来看病的小姑娘,也有一双相似的眼睛,大而无畏,总是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才会偷偷看他一眼——其实他早察觉。   他笑了笑,放下照片,随手把烟头按灭。   ——   学校一向安排大四的学生上半年实习,实习分三期,江施文选择的是最后一期。侨办的重点工作往往集中在七八月份,轮到她去的时候,任务就轻松多了,平常工作不过是打扫卫生,偶尔帮助办公室翻译一些文件。   江施文来到办公室,看见张主席正抓着单反,对着一盆绿萝拍照。   见她近来,忙招呼:   “小江,来看我拍的照片。”   主席最近不知是怎么,突然迷上摄影,看见喜欢的东西,只要手头有相机,就要忍不住拍两张,时而是她家后院的蔷薇花,时而又是上班路上的山楂树。不过在工作时间拍照,她还是第一次见。   “您的拍照技术越来越好了。”   江施文适时夸赞,一句话把主席乐得笑眯眯的:“这不正赶上咱们侨办要办艺术展,我想多练练,回头拍出来的那些艺术品也有个派头。”   张主席递给她一张名单:“打电话给饭店预定一个包间,晚上我和刘主任出面,请市里几个艺术家吃饭,这是名单,你看着订座位——”顿了顿,又说:“你也去。”   江施文大致将名单扫了一眼,其中大部分是当地的书法家、画家,还有几个陶瓷艺术家。只有一个叫姚志军的是见过面的。文化人到了酒桌上,一样形骸放浪,江施文平常没怎么参与过这种场合,想到晚上她也要出席,她苦恼地皱了皱眉。   遵照主席吩咐,她订了一个离单位不远的饭店,刘主任和她提前坐车过去过去布置。上了车,她忍不住好奇问了一下:   “刘姐,怎么单咱们侨联出面请吃饭啊?”   刘主任撇嘴:“没办法,那两个科是用来伺候领导的,只有咱们侨联是用来服务大众的。”   “不伺候的这些艺术家满意,人家怎么肯白给作品让咱们展览?”   “这些有名单的,还是愿意赏脸的,还有几个,主席说要亲自请,还不知道来不来呢。”   单位请客,在选择地点上颇有讲究,饭店要求有格调但同时又不能太张扬,因此一些地方都是习惯指定的。譬如他们今天订的店,不算是在繁华地段,招牌也不甚抢眼,进去了却才知道里面别有洞天。进门通前台的是一方小巧的石桥,桥下有水,曼曼曲曲通往里间,装潢不算华丽,立意却是新巧,上上下下透着一番古意。   她们订的包间在二楼。趁着刘姐在门口迎宾,江施文借着闲空,去了一趟卫生间。   不过这么一转身,她就和杜明业错过了。   隔着半个走廊,杜明业依稀看见一个熟悉背影,小小的个子,长长的马尾,黑发跟着她的步子左摇右摆,从远处看来,很有韵致。   他猜到可能会遇见她。   侨办要办艺术展,不知是谁透露了他母亲的绣作,她本人在海外,不容易联系,张主席便找上了他。杜明业有心拒绝,可是人家借着侨办的名义请吃饭,兼之一个艺术界的朋友力请他作陪,他也不好意思不亲自来一趟。   江施文回来进了包间,看见杜明业,一下愣住了。   人已经到差不多,张主席坐上首,正在陪旁边一个老艺术家说话,满室杂杳的人声和攒动的人头,她却一眼就看到他。没想到出了医院,他和她还能在这种场合遇见。席上像他这样的年轻人不多,他的气质又出众,自然难得人忽视。   他正在和人说话,似乎对她的视线有所察觉,头向她这一侧偏了偏,而她,却在他偏头之际走开,硬生生掐断了视线。   等众人都落了座,刘主任凑过来问她:   “小江,你能喝吗?”   “喝酒?”   她一个学生,哪见过酒场,忙不迭摆手,“我哪是能不能喝,是根本不会。”   刘主任皱眉:“那麻烦了,这座上一群都是能喝能劝的主儿,一会啊,你就少说话,机灵点,咱们见机行事吧。”   果然,开席不过一刻,酒场就摆开了,刘主任被叫去给主席挡酒,剩下江施文在原座孤立无援,闷头吃菜吃得心惊胆战。她右手边坐的是当地著名画家姚志军,人本长着一对桃花眼,因为太胖,脸上的肉占了太多空地,眼睛被挤得变了形,看来像没捏合的饺子缝。   若不是早见过面,凭这幅长相,江施文压根不会把他和“艺术家”这三个字联想到一块。   就在刚才,刘姐还提醒过她,一定要小心这个人。   没想到她千防万防,还是被姚志军盯上了——   “江小姐不常出席这种场合罢?”姚志军其实老早就注意到她,这时候凑过来搭话,话里话外全不当她作学生看。   “是不经常。”   “其实我最厌烦应付这种场合,借艺术的名头出来,又不谈艺术,酒肉,最俗的东西,可是人家三番四次来请,张主席的面子不能不给,你说是不是?”   “您辛苦——”江施文勉强应付着。   姚志军挨不住酒气熏陶,动了心思,往前凑了凑:“我最近新画两幅新作,你们侨办不是求画?不如吃完饭你就跟我去工作室取——”   “谢谢,这事我会和张主席去说。”   察觉酒气近了几分,江施文忙撇开脸,不动声色拉开两人距离。   姚志军也不急,嘿嘿笑道:“其实何必这么麻烦,我看江小姐也像是个懂画的,你若是喜欢,那两幅画就当是礼物送给你。”   “——我欲引江小姐做个知己朋友,不知可否赏脸和姚某喝一杯?”   这人说话,不文不白的,活像古代文戏里的痞子。   江施文心里直泛恶心,面上却又不好推脱,只能说:“抱歉,我不会喝酒。”   “嗳,坐席的有几个敢说会喝?不会不会——喝着喝着也就会了。”   姚志军显然不打算放过她。   她正不知如何是好,突然,两人中间横插来一道声音:   “她不是不会喝,是不能喝。”   江施文偏头,杜明业不知何时已经离席,正站在她身边。他的身材颀长,投下来的阴影几乎把她整个人都罩住。脸上依旧冷冷的,没什么表情,但偏偏身上自带一种强硬的气场,生生把她和姚志军都镇住了。   杜明业面向她看:“上次忘了提醒你,治疗期间要忌酒。”   “小江,学校有门禁吧,正好杜医生有事要走,我和他说了,请他送送你。”   刘姐适时从旁挤过来,暗地里冲她眨眨眼:   “走吧,主席批准的。”   然后又抬头,冲杜明业道:“杜医生,那小江就麻烦你了。”   杜明业闻言,低头看她一眼。   刚好她也正看向他,不过她的视线就像蜗牛的触角,刚撞见他的,就敏感的立即缩回去。   “那走吧”   他冲她点一点头,当先走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   嗯~先让杜明业把小文带走了~   明天再还回来~   就酱~   ☆、第三章   杜明业因为来得晚,在饭店门口找不到空位,只有将车停得远些,这时候回去就要多走两步路。他虽然不耐烦和那些人纠缠,但是少不得要应酬一些时候,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很黑了。这段路是上坡,人行道本来就窄,再加上不少车辆违规停在上头,生生斩去二分之一路宽,他们俩走在里侧,路灯的光被车辆挡住了,脚下只是墨一般黑,连个影子也看不到。   他在前带头走了一分多钟,身后一直没声没响的。他以为她没跟上来,便转身止步,预备停下来等等她。江施文其实一直在跟在他后面,杜明业突然停下来,她闷着头没有察觉,没想到直接一头撞在他怀里。   杜明业显然也没料到会遭此一击,刚站定,就觉得胸前突然被什么冲撞了一下。他朝后退半步,站稳,然后伸手扶住她。   江施文吓了一跳。杜明业高出她许多,站得近了,她只能平视到他胸前。她仰头,呆呆地睁着眼看他,嘴楞张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杜明业见了她这幅表情,只觉得有趣,竟然破天荒开了句玩笑:   “——怎么酒还没喝,人就醉了?”   他一笑,牵动了两边嘴角,那双一向黑沉沉、冷冰冰的眼,仿佛也染了温度。   在此之前,江施文也曾设想过,这样一张总是严肃的脸,不知道笑起来会是什么模样。她想起第一次见他,是在学校的礼堂。那次,院里为了拉医院的赞助,特意组织了一场防病知识讲座。她得知他去当主讲人。   初时只是因为好奇。她去的时候,讲座已经开始。他端坐在台上,神情板正而严肃 ,察觉到有人进来,只用余光在入口处略微扫一眼。她因为来迟,只能在礼堂后排偷偷找个位置坐下。   礼堂每个座位上都有工作人员提前放好的宣传单,她拿过单子,在上面看到他的简介。小半面的黑字介绍,如果概括成两个字,只有——“出色”。   当时她想:原来再小的城市,也不乏有一些出色的人,像江传庭,像他,他们,就像是点缀这所无名城市的闪光点。   ——而她,只能呆在远处,默默地看着。   到了车跟前,杜明业先替她拉开副驾一侧的车门,看她坐进去后,才绕过车子,坐上驾驶位。虽然之前刘主任已经关照过,发动车子前,他还是下意识询问一下她的意思,   “你要我送你去哪?回学校?”   “当然要回学校。”   江施文解嘲似的一笑。她是弱者,在这个城市的生存自由有限,就连学校,也不是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她诧异于杜明业为什么会多此一问。   他们从饭店出来时,已经接近十点。她的学校接近郊区,门禁很严,路上,江施文看了看表,迟疑着催促他:“杜…医生,我们能不能不要从大路走,我知道有条小路,可以快一点到学校……”   “小路的路灯太暗,不安全”他很快截断她,停一刻,又说:“——我保证按时送你回去”   杜明业夜视力不太好,因此遇到晚上开车的时候,只挑灯光通明的大马路走。   他开车从来求稳不求快,但见江施文着急,还是稍稍提了一些速度。   车里气氛沉默,杜明业怕她嫌闷,便打开收音机。无奈这个点播出的节目,大多是养生保健类广告,他调了了几个频道,只遇上一个台正在播送音乐。等到快靠近前方红绿灯的时候,车子缓缓停下,音乐也跟着结束,恰巧这时候,江施文的电话铃声响起。   江施文接通,是刘主任——   “小江,到学校了吗?”   “还没。”江施文边讲话,边将手机从左手换倒右手,   “你们那边饭局散了吗?”   “哪能呢,估计还得一会儿。”   “刚才你走得急,我不好当面提点你,”刘主任说到这,声音刻意压低了一些——   “女孩家坐陌生人的车,要多留个心眼…….”   江施文偷偷向旁边正开车的杜明业瞟了一眼,含糊应一声:   “…哦,”   “不过你也别太担心,我就是一时想起来了,提醒你一下。杜医生是市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为人也正派,规规矩矩的,不是个坏人。”   江施文笑了,因为有人真心关心她,   “刘姐,我知道。”   刘主任在那头也笑,“你看我,就爱忘事。他是给你看病的医生,秉性如何,你该比我清楚。”   她说到正事上:   “有个事,不知道你能不能说得上话,张主席嘱咐我跟你提一下。”   “什么事?”   江施文光顾着听刘姐讲话,绿灯亮了她也没察觉。车子开动以后,她因着惯性,稍稍向前扑了一下。   杜明业余光瞟见,出言提醒:“坐稳。”   同时伸出右手,把收音机关掉。   刘主任在那头继续:“眼看着下个月艺术展就要开始了,杜明业手里有一幅他母亲家传的“万里山河”苏绣,张主席一直想求过来——今天席上就为找他商量这事,没想到他走得早。”   “侨办总不能天天请人吃饭,你不是正在他那儿看病?能不能顺口和他提提?”   “呃…”江施文心里犯难。   她和杜明业除开这一层医生和病人的关系,连熟人都算不上,叫她怎么好意思开这个口。   知道她为难,刘主任忙道:“你别有负担,能提就提,提不着也不强求,这是无所谓的事。”   刘主任又和她说了两句才挂断电话。   末了不忘关照:“周末好好休息。”   江施文挂掉电话,想了一下,还是和杜明业说一声:   “是刘主任来的电话。”   “嗯”杜明业专心看路前方。   不知怎么地,他突然想起问她一句:“听唐老师说,你家就在本地,怎么周末不回家?”   江施文愣了愣,停一会儿,回答:“习惯了。我妈是名妇科大夫,每天都很忙,回家也是一个人,不如呆在学校。”   她没有提到父亲。   杜明业怔了一下,没有开口再问。   车子到了学校门口。杜明业还是一样先下车,然后绕过另一侧替她开车门。   江施文下了车后,随手把门关上。提包的时候却发现,原本吊在提包拉链上的挂坠卡在了车门里。她试着拽了拽,卡得死紧。杜明业凑上去,想替她重新拉开车门,把东西取出来。没想到她毫不犹豫地蛮力一拽,干净利索地把包挣脱。   那个挂坠是一个用水钻和各种颜色的珠子粘合的小玩意,尾部缀着几颗碎玉石子。经江施文一拽,立马散了架,叮呤当啷的小珠子四散,登时撒了一地。   挣脱的过程中,江施文的小拇指甲不小心在杜明业手上划了一道,她没有注意。杜明业不动声色瞄了她一眼,默默收回手。   江施文转身,挥挥手向他告别:“谢谢你送我回来。”   “不客气。”   杜明业点头,目送她进了学校,才转身上车。   江施文回到寝室看了一眼时间,不过十点半。睡在对铺的蔡琪琪也是刚从自习室回来,正站在门前的镜子前敷脸,见她进来,打了声招呼。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江施文疲累地把包朝桌子上一丢,瘫坐在床上:“今天单位有饭局。”   “啧啧…蹭吃蹭喝也能累成这样?”   “你以为——”江施文冲她翻了个白眼。   “对了,下午有个人来找你?”   “谁?”   “一个中年男的,开的车挺气派的”蔡琪琪回忆说,“宿管阿姨硬是不让他进门,他不知怎么要到我的电话——”   “他说打你电话不通,请我帮忙转交东西,喏,太多了,我就直接放在门后了。”蔡琪琪多嘴一句,“我看那个大叔鼻子眼睛和你挺像,就想应该是你——”   江施文不等她说完,蹭的从床上站起来,蔡琪琪见她脸色不对,声音顿时萎下去。   她想不到江传庭竟然找到学校来。她走到门后蹲下,默默翻看那一堆纸袋。有衣服、鞋子、零食——那些衣服,红黄蓝绿,花样多的不成体统,鞋子亦是,零食五花八门,堆了满满一袋。   江施文怒不可遏,冲到阳台,把这些零碎东西一股脑全扔到楼下去,等到冷静下来,又默默拿起手机,拨通那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号码,   “小文——”江传庭的声音听来不可谓不欣喜。   江施文发过脾气,只觉一通心酸:“是我。”   “爸爸送给你的东西,收到了吗。”   江施文只觉得这声“爸爸”从他嘴里说出来可笑,她质问他:“为什么要找到我学校来?”   江传庭的声音有无奈:   “你不肯接我电话,爸爸总不可能找去你工作的地方——”他平时已经够忙,再者怕遇见熟人。   “妈已经警告过,不许你和我联系。”   “我知道…”他连忙说,“如果你怕被你妈发现,爸爸可以另外给你买部手机,配个新号码,”   明明是至亲的人,却感情贫乏地只能用物质来打动她。   江施文微微心软:“以后不要买那些五颜六色的衣服,我不会穿,”顿了顿,道:“——手机我喜欢白色的。”   “好,好。”江传庭高兴地满口应下。   “这周末爸爸刚好有空,出来和爸爸吃顿饭怎么样?”怕她不答应,江传庭又赶忙说:“正好把手机带给你。”   “嗯,那你安排吧。”   她乏力的挂掉电话,扶着墙,难受的一点一点蹲下。她觉着自己实在应该悲惨地哭一场——可眼睛却干涩的流不出泪来。   ——   送走江施文后,杜明业并没有回住处,而是驱车去了老房子。老人家打电话来,说惦念院子里中的药草,关照他回去看看。房子在远离市中心的东城,老城区,近两年正在大肆拆迁。杜明业从小在这里长大,对这里的一片老建筑颇有感情。这里汇聚了城里各类老一批的手艺人,附近是民宅串联的老街,街前的门面房通常用来做生意,杂杳的小食铺、成衣店、中医诊所…汇聚了大半个城市的历史。   杜明业在老房子的巷子前停车,向右侧解安全带的时候,发现旁边有什么细小的东西在一闪一闪的发光。他用拇指和食指把那粒东西捻起来仔细看,发现是一颗细小的水钻——从江施文的挂坠上崩掉下来的。   杜明业眼前闪现那姑娘果决地拽段挂坠的一瞬间,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而后低头,去看手面。   上面有一道细短的划痕,中间微微鼓起,是她那时候留下的。   中医里有一句话这样说:——力大长头发,气虚长指甲。   江施文的情况属于后者。   他曾替她把脉。她不但气虚,而且血虚。肝郁血虚的人,往往性子焦躁,脾气太坏。   也许,下次去看老人的时候,他应该好好询问一下——对于这样的病人,该开什么药调理才是。杜明业对着指间的水钻出了一回神儿,末了,打开副驾前的抽屉,鬼使神差地把那粒水钻收放进去……   自从老人家住院,顺姨跟去照料,这边的房子就空了。老房子是独门独院,院里一片园子是老人的心血,宝贝地营务了大半辈子,怎么也放心不下。杜明业从堂屋取来手电把院子照了一圈,决定明天白天给院子除除草。接着,他回到卧室,打开电脑,如常给母亲发了一封邮件,报告老人的病况。   杜明业十五岁的时候,父亲为了追寻一种理想生活,毅然抛下A市的一切出国,紧接着半年后,母亲也追随过去。现在,两个人一个在温哥华的卑诗大学任教,一个最近在当地获批,开了一家中医诊所。虽是远在异国他乡,却也生活安然。   杜明业一生最敬佩父亲。印象里,父亲果敢大胆,勇于打破生活陈规,为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锲而不舍。他当初甚至阻止杜明业学医——   “不要一味服从爷爷,选你真正喜欢的事去做。”   杜明业毕竟不是父亲,能够始终明确自己想要什么。这些年,他奔波辗转各地,为了工作而工作,渐渐把学医的初衷都模糊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偶尔会燃起一根烟,放任自己去想:   难道就这样娶妻生子,继续生活?   ——难道当初学医,只是为了不没落家学吗? 作者有话要说:  嗯~   天才杜明业同学一样有困惑的时候~   小文是个可怜的姑娘,大家要体贴,要包容,要评论,要收藏!(咦——?)   ☆、第四章   周六不用上班,江施文出门和同学去逛街。   想到明天上午要见江传庭,江施文特意去商场转悠一圈,比照记忆里江传庭的尺寸给他买了一件衬衣。她和江传庭相处以来,一直坚持送东西有来有往,虽然她送的东西远抵不上他给的价值,但至少能让她心里平衡一下。   她不想欠他什么。   那件衬衣价值不菲,江施文卡里本来钱已不多,付过帐后,卡里余额仅剩下两位数。她看着钱夹里剩下的寥寥几张纸币发愁。   没实习前,江施文原本接有两份家教,赚的钱不算多,但是加上江妈妈每月贴给她的钱,供她日常开销有余。现在每天上班,家教自然是没时间带了。实习工资结束后才会有,而且那一点钱,去掉她的看病钱和药费,完全不够接下来数天的花销。   江施文想了想,决定去医院找妈妈。   江妈妈在市里一所老牌妇产医院工作,平时看病很忙,周六周日加班是常事。医院地点离她们学校不算远,从学校中门坐公交,只要五站路。   她后半晌的时候到医院,江妈妈正在值班室匆匆忙忙吃饭,一边吃,一边在翻手机看简讯。   “吃饭了没有。”江妈妈和江施文说话,筷子不停,随手把桌子上一罐牛奶推给她。   江施文把牛奶又推了回去,“我在外边吃过了。”   江妈妈点头,吃完饭说:“我一会要去巡房,你呆在屋里不要出去,等我回来再说话。”   江施文知道母亲其实不喜欢她来医院。医院里人杂,整天人来人往的,琐事多,呆在这里,什么样的情况都有可能遇见。   江施文还记得她一年级的时候,刚学识字不久,有一次陪妈妈来医院值班,看到她们科室宣传栏上的大字,就好奇地问她:   “妈,‘人流’是什么意思?”   没想到妈妈甩手突然给了她一巴掌,   “我把你个嘴胡说的,信不信我把你直接从门口扔出去。”   江妈妈在单位管教孩子出了名的严格。别人家养女孩,都是娇着惯着疼着爱着;她们家则相反。   江施文从小就学会争气,因为她只要稍不努力,母亲就会发火。江妈妈教育她,从来不吝打骂,平静过后,却又总是把她拉过去,抱着她默默落泪。   小时候的江施文,听话不是为了免于挨打,而是不想看见母亲哭泣。   等到长大后,知道了一些事,她便对母亲这种举动有了更深一层的理解。妈妈一个人把她拉扯长大不容易,她一直都知道。   江妈妈在20岁生下她,那时候她原本还在上学,因为怀孕,不得不休学,因为这一桩事,背地里不知道遭了多少非议。未婚生育的孩子上户口麻烦,有些事是江施文后来从母亲口中得知的,当时她谁的劝也不听,一个人到计生部挨了罚,费了好大劲才给新生儿上了户口。外公不待见这个莫名来的外姓孙女,连带着对女儿也鄙弃,后来熬到江妈妈参加工作,头一件事儿就是把母女俩的户口从娘家挪出来。   江妈妈巡查完病人,跟着另一名陈医生一起进了值班室。   江施文起身让座,“陈阿姨好。”   陈医生笑着招呼她,“是小文啊,有事来找你妈?”   江妈妈在椅子上盘腿坐下,歇口气,半开玩笑地自嘲说:“孩子大了就忘娘,她没有事儿,能想起来找我?”   “妈——”江施文局促的喊一声,   “说吧,什么事?”   江施文不知道如何开口:“我…我这个月生活费不太够。”她赶在母亲盘问前找理由搪塞,“——我前一阵子看中医,中药太贵,下月就可以停药了”   “知道了知道了,”江母不耐烦打断她,接着转头,指着江施文向同事抱怨,“我把她从小养到大,该给吃给吃、该给补给补,也没敢缺她什么。怎么养就的身体就这样不争气,三天两头不是这病就是那灾的——”   “女孩嘛,就是小毛病多,这都是小事。”陈阿姨有意向江施文瞟一眼,道:“眨眼小文也这么大了。亏得你从小管得严,小文又听话——”   “你看看上午来做手术的那个小丫头,吓,才多大个人,孩子都怀上两次了,前天来哭着闹着求医生给她做引产,她妈妈当场被她气得不行…….”   江妈妈下意识看向江施文,冷笑一声:“我姑娘要学成这样,我就趁早和她断绝关系,不能白留她气死我。”   想她当初就是吃了不懂事的亏,一个人拉扯孩子,还要上卫校,好不容易熬到参加工作,生活才算安定。她不遗余力,倾尽心血也要教导江施文成材。她绝不可能让女儿走她的老路。   ——   杜明业这周六依然要工作。   他所在的市中医院是当地中医药大学的定点实习单位,每年到这时候,医院都会迎来一群实习生。因为学校的实习计划对于学生病区、门诊试诊有严格要求,规定门诊试诊必须达到规定数量才能参加明年2月的中期考核。针灸科实习时间不过短短一个月,杜明业只好带着几个学生周六加班。   上午的病人不少,但是医院对于实习生参与试诊的程度同样有限制。虽然知道医院的安排不太合理,但是本着对病人负责的原则,对每个上门看病的病人,杜明业仍是亲自看诊问诊。几个实习生初踏上单位,对于突然由课堂教学转换到临床教学,始终有些适应困难。三个实习生中,有一个是女孩儿,名叫刘珂。瘦高个儿,戴一副黑框眼镜,看上去其貌不扬的,但是学习最认真。   杜明业稍微观察了一下,另两个同期实习的男同学,因为医院不允许实习生独自接诊,便兴致缺缺,对于他临床讲授的一些细节知识学习地三心二意。杜明业将一切看在眼里,却耐住性子没说什么。   在给病人起针的时候,他叫来其中一个男同学来做示范。男生显然没想到自己会被点名,着实愣了一下。他自认基础还算扎实,在旁观摩的时候,最不耐烦杜老师不停口传讲学,没想到轮到他亲上阵,手到针边,竟然不可自抑的抖索起来。   杜明业适时止住他,亲自起针。等送走了病人,他恢复一贯的严师本色,把三个人狠狠教训了一通:   “学医贵在心细。不要单以为医生治病救人的工作很神圣,它同样要求医生要严谨负责,”   “——中医广博但同时也枯燥,如果你们仅仅是凭一时兴趣或好奇而选择它,不如趁早不学,”   讲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视线在三个学生脸上扫视一遍,“不过,一旦下决心学下去,就必须要百分百用心。”   上午最后一个病人是一名初中生小女孩,因为年纪小,没怎么在医院看过大病,有点胆怯,一直抓住妈妈不放。杜明业让刘珂带母女俩去楼上做检查,自己抽空去一趟办公室,给一个需要转院的学生开接收单位证明。等他从办公室回来,刘珂正好从楼上拿着女孩刚拍的片子下来,   “杜老师,”刘珂把片子递给他,说:“片子显示没什么大问题,可是那个女孩的妈妈说,她女儿这阵子一直叫唤腿酸,有时阴天下雨还会腿疼,我问她哪儿疼,她只指胯骨,具体怎么疼法儿也说不明白……”   杜明业听罢她的描述,接过片子大致看了一下,点头道:“我知道了。”   女孩这种情况属于筋膜受伤,听情况,可能有筋膜发炎的倾向。   “和她们说准备针灸吧。”   杜明业吩咐一声,直接走到办公桌前去开病例。   结果,刘珂上楼不到两分钟,又一脸为难地下来了。   “怎么?”   刘珂满脸尴尬,“那个阿姨听说女儿要针灸,就问我是不是,呃…需要,脱裤子…”   “我就照实说了,”刘珂接着说:“——我看那女孩太内向,一定是不肯当着外人面脱衣服,阿姨自己也觉着女儿大了,有点不太合适,就问我,能不能,给换个女医生……”   那位母亲其实是背着女儿和刘珂说的,在楼上问的话还要露骨一些。她一个姑娘家,当着男老师的面也不好全说出来,只能把大致意思和杜明业表明。   杜明业怔了怔,这种情况他也不是第一次见。不知怎么,他突然想起,江施文第一次来看门诊的情形——   他略微考虑一下,对刘珂说:“那就你来吧。”   刘珂想不到会受此重用,大吃一惊,兴奋的同时又有忧虑:   “我?杜老师觉着我行吗?”   杜明业耐下心来教导她,“不需要我来认可,你只要问自己行不行。”   女孩的妈妈既然要求换女医生,肯定也不想杜明业从旁指导。他记得刘珂家里也是有医学背景的,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是把具体细节和她交代一遍。   “消毒要仔细——”   “如果中途病人出现头晕目眩、恶心呕吐的症状,要立即停止施针——”   刘珂记着他的提醒,不敢大意分毫,原本只用半小时的针疗,到结束竟然耗费了整整一小时。   到了中午,杜明业拒绝了几个实习生的邀请,一个人出去吃饭。走到半路手机震动,他拿出手机,留意了一下,是个陌生号码——   “你好,我是杜明业。”他按习惯自报家门。   “喂…杜医生,我是江施文。”江施文怕杜明业记不起她是谁,特意又补充一句:“我是您的针疗病人。”   “我知道。”杜明业快速回道。   她的声音由另一端听筒传来,有些怯怯地,“没打扰您吃饭吧…?”   杜明业在路旁挑了一个安静的地方停下,专心接电话。   “有事吗?”   “是这样的,”江施文和他说明情况,“我明天上午突然有点事,也许赶不及去医院做针疗,所以想提前通知您一声。”   之前针疗过了前三次后,后来几次,她基本保持两天一次的频率。下一次诊疗本来该排在星期天。但因为有了和江传庭的约定,不得不朝后推迟。   “确定了不能来吗?”他微微蹙眉。   针灸一次,针感基本只能维持一到两天。江施文总共不过才做了四次针疗。突然断掉一次,肯定会影响整个治疗效果。   得到那方肯定后,他思考两秒钟,道:“那就把针疗推到星期一吧。”   末了多嘱咐一句:“早上八点,不要迟到。” 作者有话要说:  转达杜医生的关照:   明晚八点,不要迟到~   ☆、第五章   星期一又是去针灸的日子,早上江施文刚出宿舍,却被蔡琪琪叫住,   “小文等等,今天我和你一起去医院。”   她们宿舍总共四个人。蔡琪琪和她一样家在本地,两个人平常玩得比较好一点。另外两个,一个是来自山东的学霸妹子小牛,一个是来自南方小城的婉约姑娘小舒。大四了,两个人同要考研,每天总是一大早赶去图书馆占位,学习到晚上熄灯才回来。因此打交道的时间很少。路上,江施文问蔡琪琪看什么病,蔡琪琪一摆手,   “小毛病,”然后又冲她神秘一笑,“其实啊,我是去医院求撞艳遇的。”   “艳遇?”   “你不知道吗?”   蔡琪琪和她娓娓道来:“自从上次中医院那个杜医生来院里做讲座,咱们院女生就都迷上他了。现在院里人尽皆知,中医院有个冷漠禁欲系的帅哥医生,听说有的人在论坛里把他家地址都扒出来了,你居然不知道?”   江施文确实没听说过这事。她不怎么上网,更不爱逛学校论坛。因为要实习,下了班就直接回宿舍,已经将近一个月没去学院附近活动。偶尔听说院里有什么八卦或传闻,十条有九条都是蔡琪琪传回来的。甫一听说竟然有人对杜明业痴迷成这样,江施文汗颜。   “有这么夸张吗….”   “当然有!”蔡琪琪字字铿锵,随即又扼腕叹息道:“不过听说,帅哥好像已经名草有主了。”   江施文默然。蔡琪琪不知道江施文的主治大夫就是杜明业。江施文同样怕招来麻烦,这事也就没对她提。到了医院,蔡琪琪去排队挂号,江施文直接上楼,俩人就此分开。   她比约定时间提早了十分钟,进了针灸科,见杜明业已经坐在办公桌前。   “来了。”   杜明业淡淡招呼她一声,随即对旁边一个实习生吩咐:“准备针灸针消毒。”   江施文猜到杜明业星期一应该很忙,见他沉默而迅速地做起准备,她便主动配合,先到内室的诊疗床上躺下。她本来以为针疗还是像以前一样,只有她和杜明业两个人在。没想到这次,旁边居然多了三个实习生。   她平躺在床上,露出半截腹部由他施针。旁边,三个实习生目不转睛地盯着观察。杜明业手上不停,偶尔于她上方冒出几句讲解。   江施文僵硬地躺在那儿,像个活体教学模具一样默默由人参看,心里不知道多尴尬。原本,她今天除了来做针疗,还有一个目的——向杜明业求那副家传苏绣。既上次刘姐在电话里关照过以后,张主席又亲自给她打电话提过一次。江施文琢磨着,领导既然派下了任务,她自然不敢不遵旨。虽然由她和杜明业求情未必有用,但是就算被拒绝了,回到领导那里也好交差不是。   今天倒好,诊疗室成了教学课堂,从头到尾,她根本没有和杜明业搭话的机会。好不容易挨到针疗结束。三个实习生留在屋里善后,她跟在杜明业后面出了屋,期期艾艾地开口:   “杜,杜医生,”   杜明业已经准备迎接下一个病人,听到她叫他,转头,“还有事?”   “是…”江施文心一横,一口气把话说完:“是关于侨办艺术展的事。”   侨办屡屡向杜明业提及此事,着实让他有点不耐烦。他手头正忙,但看江施文也是为难,于是说:“这事我会亲自和张主席说,你先回去吧。”   江施文见杜明业头也不抬,认定他是敷衍她,不由心中气恼,但又实在不知道可说什么。只有心不甘地走了。   她出门有一会儿,刘珂从针疗室追出来,“嗳!刚才那女生的手机落在这里了。”   杜明业瞧了一眼。是个崭新小巧的白色外壳手机,上面依江施文的习惯,挂了一个毛茸茸的挂坠。他静默一下,打开自己办公桌前的抽屉,道:“先放着吧。”   ——   陆双从养生会所做美容出来,刚好接到陆母的电话:“陆双,晚上请小杜到家里来,妈这两天夜夜做梦,心里烦得慌,你跟小杜说,叫他来给妈看看。”   陆双本来约了杜明业晚上吃饭,听到陆母吩咐,满有些不乐意:“您可真是老佛爷再世,一句话使唤动两个人。”   陆母笑骂:“没见过这么没良心的姑娘,怎么,我使唤小杜,你还心疼呀。”   “心疼他比不过心疼您啊,谁叫您是我妈呢。”陆双笑。   等挂了电话,陆双估摸着杜明业差不多快下班了,便决定直接打的去医院找他。   杜明业本来准备下午工作结束后,先去侨办一趟,结果出了办公室,却接到陆双电话。   “我去医院找你了,妈临时要我们回家吃饭,你不介意吧?”   杜明业抬眼看向走廊外,天阴不似往常,沉得像是能滴出水来——估计一会儿要下雨。   他看着握在另一手的白色手机,毛绒挂坠轻软的搭在拇指旁边,他随意掂了两下,顺手放进裤兜里,回道:“那我等你。”   陆双家住在市郊的帝景翰园小区,路途挺远,两个人从医院直接开车过去。半路上,天果然下起雨来。初时,雨丝又细又密,然后,雨丝渐渐转为雨线,下得又紧又急。   陆双看向车窗外,笑道:“还好我来找你,如果是自己回去,可有的淋了。”   陆母已经做好一桌子菜,汤在锅里温着,专等杜明业来开饭。   陆双进了门,看见一桌子饭菜,转头向杜明业开玩笑:“我求你以后常来,你一来呀,我们家就可以过节了——”   “呀,小杜来了?”陆母刚好这时从厨房出来,看见两人,赶忙招呼:“快去洗手,这就吃饭。”   陆双问:“不等爸爸吗?”   “他公司有应酬,回来早着呢。”   杜明业洗了手出来,主动进厨房帮忙。他嘴拙,一向寡言少语的,不知道怎么和长辈说话,于是只有帮忙做事。一般的长辈都欣赏小辈机灵,陆母却是个例外。她在大学教书,平时打交道的年轻人不少,遇到能说会道左右逢源的,只觉得耳朵生厌,偏偏就喜欢杜明业这种闷不吭声、做起事来却不含糊的。   饭后,三人坐在客厅里闲聊,陆母嚷嚷着叫杜明业帮她把脉。“我这两天呀,吃不好也睡不好,不知是什么毛病,小杜你给阿姨瞧瞧——”   杜明业把过脉后,说:“没什么大毛病,可能是这两天天气燥。平时若是没事,可以多散散步,喝点冰糖百合茶,放宽心,少想烦心事——”   最后一句,一语戳中陆母心事。她刚想说话,却听见门铃响。   “一定是你叔叔,不长记性,总忘记带钥匙——”   陆双起身给父亲去开门。   江传庭今天在席上多喝了点酒,应酬又累,进门后,谁也没理,直奔卧室去换衣服。   陆母面子上挂不住,在客厅嚷嚷一声:   “我说你这人还有没有礼貌?小杜来了,也不知道打声招呼。”   江传庭年轻时在商界,也是个风流倜傥的人物。现在上了年纪,有些中年发福。他换了家居服,来到客厅,乐呵呵道:“小杜也不是外人,还不许我先换衣服吗?”   “瞧你这一身酒气,”陆母嫌弃道:“一天到晚出去没正事儿。”   “你怎么知道我没干正事?”江传庭反问道:   “男人嘛,就要在酒桌上谈正事——你问问小杜是不是这样?”   “得了吧,”陆母嗤笑,“你们男人,一喝酒就招事,还要带坏年轻人有样学样。”   “小杜我第一眼看就知道是个好孩子,本分。你以为人人都像你,整天就会吃锅望盆,三心二意。”   江传庭把脸一沉,“你说什么呢!”   “我说什么了,我教育我女婿。”陆母也来气了,“我自己是吃过亏的,我不求别的,只求小杜将来一心一意对我双儿好,不要像——”   江传庭把遥控器朝桌子上一拍,“你犯病也要分场合!”   陆双和杜明业赶忙分头劝——   “妈,你干什么呢,明业刚刚怎么交代的你忘了?”   陆母从来没在外人面前这么失态,遇上这种情况,杜明业不好说什么,只有过去稳住江传庭。   陆母心头毒火烧起来,谁的劝也不听:“你发火吓唬谁?你怕我说出来?你也知道要面子?”   “你以为你在外偷偷摸摸干的那些事我不知道?”   江传庭闻言,脸色骤变,未敢接话。   陆母得势不饶人,继续嚷:“你说你昨天出门开会,结果呢?背着我们母女去见个野丫头。”   “咱家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你不要脸没关系,我还要见人呢!你叫我上课怎么面对我的学生。”   陆双急了,“妈!你胡说什么呢!”   “我有没有胡说,你去问你爸爸!”   陆双转头看向江传庭,“爸——?”   江传庭气的手直抖,酒也醒了大半:“难道我想见见女儿都不行吗?”   “你女儿在这呢!“陆母一把把陆双推过去,激愤地连拍桌子,“你上哪去看女儿!”   陆双被推的一个趔趄,差点绊倒在地,幸亏杜明业及时扶住——   江传庭不理会,冷笑道:“你也知道双儿是我女儿?既然是我女儿,为什么姓陆不姓江!”   陆母就怕他不提这茬,好歹让她逮住机会羞辱他一番:“女儿为什么不姓江?该问你自己呀!当年你但凡有半点出息,也不会来我们家做倒插门了!”   “现在好了,你阔了,心里念着女儿不跟着你的姓,就要在外面找别的女人生孩子。野丫头名字取得多好啊。江施文?你的姓在前,那女人的姓在后,哼,夫唱妇随,你当我们娘俩是不喘气的吗?”   杜明业在一旁,突然就受了震动,他下意识将手伸向裤兜,江施文?他的那个病人——江施文?难道竟有这么巧的事?   陆双跌在地上也不站起来,埋在杜明业怀里恸哭。她觉得自己没有脸,这个家不给她脸。   父母今天在杜明业面前丢尽了人,叫她以后还怎么有脸见他……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春春要提醒大家一下,   1、江母,也就是江施文的妈妈,其实是姓施的,大家千万不要被作者的表达所误解;   2、陆母,的确姓陆。。。。      ☆、第六章   安抚好父母,陆双送杜明业出门。今天闹出这一通状况,她本该给杜明业一个合理的解释,踌躇酝酿了半天,语言竟不如眼泪来的便宜,话没出口,声音却已经哽咽了。   “今天不好意思,你就当,是看了一场笑话。”   她从小在父母的争吵声中长大,本该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今天也许因为杜明业在,眼泪想收也收不住。她不是像母亲那种蛮横要强的人,从小在父母不和的阴影中长大,性格有些畏畏缩缩的。因此她很早就想逃离这个家,这种感觉,在她遇上杜明业后,愈发演变的强烈。   “我很小的时候——大概是五岁,爸爸背着妈妈出轨,在外面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那时候他们闹离婚,闹得很凶——”   “后来又一次他们吵架,我吓得跑出家门,没想到出了车祸——我住院以后,他们从此没在我面前提过离婚的事,”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很自私,一个人束缚了两个人的婚姻,造就了他们的不幸福,我,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的家庭…很讨厌…”   陆双抬起泪眼看他,眼神带着一些小心和怯怯,杜明业不自觉地就把这一双眼,和记忆中那一双无忧无谓的眼睛重叠——   他反应很平静,淡淡安慰她:“家庭问题并不是你一个人可以左右的,不要太介怀,”   他垂立在她身侧,眼眸片刻转为深沉,“人总不可能自己选择出身——”   目送陆双上楼后,杜明业独自去取车。车子缓缓发动,他忽然临时起意想去医院看看爷爷。晚上八点,医院里来来往往的人仍然很多。他转了一圈,找到空位停车,却又不忙着上楼。   杜明业坐在车里,沉静的点燃一根烟,看烟气袅袅腾空,环萦满室。他在烟草的气息中镇定,眸光悠远,淡淡想着心事。末了,他想起身侧被他随身携带的手机,把它拿出来,放在掌心无意识地把玩——   他本不是爱窥探别人隐私的人,可是现在真相就在指尖,绒具玩偶拂撩着他的掌心,终于,好奇心战胜了理智,他缓缓打开手机。   手机是全新的,甚至连屏保也未来得及设。他翻开目录,找到联系人一项,犹疑一秒,轻轻点进去。里面仅仅陈列两个号码,按字母顺序排列——第一个名片显示“杜医生”,是他的号,   第二个,杜明业在看到开头的“江“字时,已经了然…   他合上手机,心情沉重,沉默稍许,没有再将它放回身上,而是放进了副驾前的抽屉里。那里面同样安静的陈放着一颗水钻——两件同属于一个人的东西。   ——   江施文第二天去单位上班,迎面碰到刘主任问她:“小江,展览的事你和杜医生提了吗?”   她先是愣了一下,继而气恼——杜明业果然如她所料是敷衍她。她按捺住脾气,支支吾吾回复了刘主任,准备等到星期三针疗的时候,再去请假见杜明业。   谁知第二天她去医院,杜明业竟然不在,一个叫刘珂的实习生替杜明业转话:“杜老师正在五楼开会,暂时不能来,他出门前交代了,今天你的针疗由我来做。”   “哦,那好。”江施文心里不无失望,多问了一句,   “开会大概什么时候能结束呢?”   这个刘珂也不太确定,“看情况吧,如果需要分析病例的话就晚些。”   刘珂这两天试诊也接了几个针疗病人,上手一次比一次熟练。江施文做的是腹部针灸,相对来说较为轻松些。针疗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刘珂突然想起来问了一句:“对了,上次你的手机落在诊疗室了,我给放在杜老师办公桌里,一会结束了你别忘了拿回去。”   那个手机因为不是她的常用手机,江施文到现在也没发觉它已经丢了。听到刘珂提醒,连忙道谢。刘珂是个随和的姑娘,见她这么客气,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她见江施文看上去年龄不大,又长的好看,就忍不住想和她聊聊,于是问道:“你今年多大?”   江施文笑笑,告诉她:“21。”   “嗳——我就觉得你肯定比我小,”刘珂遇见同龄人就话多,“不过我只比你大一岁,我22.”   “刘珂,专心针疗,不要说话。”   外室突然传来杜明业的冷冰冰的声音,刘珂一惊,吓得立即不敢出声了。   等到结束后,刘珂一边收针,一边向江施文挤眼,   “今天犯错误被抓了现行,没办法了,我要低调点,你自己去向杜老师要手机吧。”   江施文原本就有事来找杜明业,于是一个人先出诊室。   “杜医生,”   杜明业正在整理手头的开会资料,余光瞟见江施文出来,没抬头就道:“星期五再做一次,针疗就可以结束了。”他今天的表情看来比往常都要严肃,声音也是硬邦邦的。   江施文见杜明业分明没有看她的意思,本来预备的那些话突然不知如何出口。她最不会看人脸色,直觉杜明业可能不想理她,脾气就出来了。   江施文语气冷了几分,道:“我记着呢。”   她自己的事解决完了,接着交代侨联的事:“上次和您提到捐绣作的事,您可能贵人忘事,我一个学生,人微言轻,夹在中间说不上话。杜医生如果不想答应,也请和张主席说一声,别让我为难。”   杜明业经她一提,才想起来还有这件事。他听出江施文语气不对,这才抬头看她。这还是杜明业头一次认真审视这个小姑娘。她还没脱离学校,圆脸上带些稚气。不梳刘海,长发向后扎高,露出光洁的额头。几丝碎发松散的垂前,搭在两边极淡的眉毛上。九月天,正是冷热不定的时候。她穿了一件白底红袖的半袖衫,那颜色,衬得脸庞白净明亮。   她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见他也看过来,眼神有一秒闪躲,随即又逞强般的盯回去。   她的怒气掩藏的不是很好,但也许,她根本未打算掩藏。   杜明业淡淡撇过头,忽略她的怒意,随手拿起电话拨给侨联:“你好张主席,我是杜明业——是,”   “关于展览的事,我已经听你们的实习生说了。我同意将母亲那幅绣作为展品展出,不过要求只能展出两天,是,具体细节麻烦你们安排,没问题的话,星期五请人来取就可以了。”   挂掉电话,杜明业看向呆怔的江施文,道:“我想这样,你的问题总可以解决了吧?”   江施文不懂他的意思。他突然答应侨联的请求,是借这种行为向她致歉?抑或只是不耐烦,想打发她——?其实杜明业也糊涂,自己为何会突然改口。也许他因为偷窥了人家的秘密,心里有一丝莫名的心虚,因此觉得,不妨帮她个忙。   他虽然知晓江施文的身份。但在陆江两家错综复杂的关系中,他只是一个毫无立场的旁观者。   况且,因着他目前和陆双的关系,他只会保持缄默,并且也没有兴趣参与其中。   恰巧这时,又有病人来看诊。杜明业站起来,走过她身边时,淡淡交代一句:“你可以先走了。”   江施文出了医院大门才想起来,她的手机还在杜明业那里。她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终究是转身走了。她实在再不想回去看杜明业的冷脸。江施文隐隐感觉到,今天杜明业的态度有些微不似往常,刚刚,他甚至近乎无礼的要求她离开。难道仅凭她刚才的一句气话,竟至于得罪他?江施文想来想去想不明白。   星期五,江施文最后一次去做针疗,杜明业仍然不在。结束后,她拉住刘珂问:“我的手机还在吗?上次和杜医生谈事情,忘记拿了。”   刘珂放下手头的活儿,带她到外室,拉开抽屉,却见里面空空如也。   “哎?”刘珂急了,“上次杜老师明明让我放在里面的!”   她又在上下几个抽屉找了找,仍旧没有找到。   因为职业原因,杜明业有点小洁癖。他的桌子一贯收拾的干净整洁,不放杂物。桌子靠右墙,斜上角竖排码着一溜文件盒,除此以外再无其他。最低一层的置物柜上了锁,即便是有钥匙,刘珂也不敢贸然打开。   刘珂没了主意:“手机,可能是被杜老师拿去了…”   被杜明业拿去?那万一,江传庭若是给她打电话…   江施文大惊失色,忙逮住刘珂问:“那杜医生人呢?”   “杜老师出差学习去了,要这周末才回来。”刘珂以为她着急,好言安慰,“你别担心,手机既然被杜老师收着,肯定丢不了。”   江施文现在只情愿丢的不是手机而是她本人。她向来很少主动联系江传庭,这次却不得不主动向他发简讯:“这个周末我回家,妈也在,暂时不要联系。”   怕江传庭不明白,她又补充一条:“两个号码都是。”   然而她的担心实在是多余。杜明业去外出差,根本不会随身带上她的手机。自那晚以后,手机一直放在杜明业车里,过了这许多天,早已电量耗尽自动关机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得有点少,因为要保持接下来情节连贯,   大家见谅哈~   ☆、第七章   因为明天是周六,寝室几个人难得放松,回来的都早。   小牛和小舒为了在学习之于刺激刺激脑力,围着电脑看起了恐怖电影,两个人抱在一起,只要遇到有鬼出现的镜头,就吓得惊叫连连。   蔡琪琪被她们吵得不行,干脆撂下手边的游戏,也跟过去看。   她们看的是一部很老的香港鬼片,蔡琪琪早就看过,于是就在一边负责剧透。   再过两天就要换季了。   江施文腾空衣柜,把薄衣服只留下两间打底,其余的全收拾收拾,打包装起来,准备带回家。   蔡琪琪见江施文收拾东西,忙抛下另两个人过来,   “你要回家?”   “嗯,回家拿点换季的衣服。”   “那明天还回来吗?”   “在家呆一天再回,”江施文看她,问:“怎么了?”   蔡琪琪干脆从床上拿过手机,直接给她看简讯,   “葛明同学最近替人搞网站,发了一笔小财,要请咱们全寝去西餐厅开洋荤,你肯不肯赏脸?”   葛明是蔡琪琪的高中同学,关系往亲了说可以算作死党,和他们同校也同届,在计算机学院学网络工程。   蔡琪琪身上是背着任务的——葛明从早就对江施文有意思,屡番向其示好却不得回应。他想约江施文出来,但又不好表现太明显,于是干脆痛下狠手,请他们全寝作陪。   蔡琪琪有意替好友争取机会,于是撂下话说,   “我不管,反正我替你们仨都答应了。”   “可是我,”   江施文刚想说话,却见蔡琪琪把脸一板,警告道:   “小文,你别太绝情啊。”   江施文拒绝葛明不是一回两回,她们对此全都习以为常。可如今大家已经大四,转眼就要各奔前程,眼看着江施文还要绝人家面子,蔡琪琪也是看不下去了。   小牛早觉得葛明没戏,忍不住在旁插嘴:   “我看算了吧。问题根本症结又不在葛明,给他制造机会也是白搭——”   蔡琪琪转过脸问:   “那意思是说小文有问题咯?”   “当然是小文有问题”小牛一脸高深莫测,临时充当爱情专家,   “你看哈,庄稼人要是朝地里埋块土豆,到了秋天还能结出一串来,可要是埋块木头…”   小牛看着江施文嗤嗤笑,“——那他得到的,还是木头。”   蔡琪琪乐了,“对对,小文就是那块木头。”   刚上大学那会儿,几个人都觉得江施文性格有点冷,终日里表情淡淡的,对什么都不上心的样子。说她孤傲吧,可偏偏轮到参加集体活动的时候,她一次不落。日子长了,大家也都知道她的脾气。   蔡琪琪交朋友冷热不忌,和谁都玩得来,自然不介意江施文的性格,只能空自替好友扼腕。   这次,她说什么也要替葛明争取一下机会。   小牛一直挺佩服葛明的恒心,从旁打趣道:   “要我说,小明同学也真是够勇敢,不但知难而上,而且还越挫越勇,我看啊,也就只有他敢喜欢小文这种冰山美人,一般的男生,不都是应该喜欢小舒这种温柔内秀型的嘛?”   他们寝室四个全是单身,偏偏每个人谈论起感情来都是一套一套的。   蔡琪琪深以为然,满脸愁苦的看向江施文,   “小文啊小文,到底什么样的男人能入你的法眼呢?”   江施文刚想张嘴,却又被小舒抢白,   “我知道!小文一定喜欢大叔型的,现在的女孩子都萌这个。成熟稳重事业有成的大叔容易给人安全感,而且又专一,那有首诗怎么说来着,”   “——我已老于江湖,披头散发,   吟风摆柳的手替镜子梳头,   看她左眼,   古渡口,一叶横舟被昨天搁浅,   看她右眼,   老墙外,千倾芦花替自己白头——”   “听听,多有解世沧桑。”小舒说着说着,自己先在那儿陶醉起来了。   “得了吧,我看你是武侠小说看多了,拔不出来了。”   蔡琪琪见她们一个比一个不靠谱,赶紧打住。   其实不是江施文不想答应,而是江妈妈对她交往的朋友把关很严——尤其是对异性朋友。   最后,架不住蔡琪琪软磨硬泡,她只好应承下来。   幸而她回去后得知,妈妈这周六仍然要加班。   第二天一大早,江施文特地等妈妈上班后才起床,然后匆匆忙忙梳洗打扮,乘公交去学校附近的公园赴约。   几个人计划上午去公园划船,中午吃饭,下午再去游乐场逛一圈,等到五点附近再去影城看场电影,把一天的日程排的满满的。   江施文赶到约定地点,却发现自己早来了一步,只有葛明一个人在那等着。   葛明是个大个子,额头顶高,丹凤眼生的多情,对谁都是慈眉善目的模样。见江施文来了,扬眉冲她笑笑,那笑在她看来有点傻气。   他们两个也是熟人,江施文和他打过招呼,也不拘着,和他一起坐在公园道旁的长椅上等人。   葛明趁江施文不留意,拿出老早之前准备的礼物递过去,   ——是一个由绿碎石头粘成的大头青蛙挂坠。   “上次我看你,呃,经常挂在包上的那个挂坠不见了,就想着把这个给你。”   他怕江施文推辞,先搬出事先编好的谎话,“这是上次去一个新开的干锅店吃饭,老板送的。我自己用不着,知道你一向喜欢这种小玩意儿…”   其实葛明一个男孩子,哪会细心到注意江施文的挂坠。这些都是蔡琪琪当情报事先传给他的,挂坠也是他托一个女同学从精品店精挑细选来的。   江施文怎会看不破他的小把戏,但这么一个小礼物,实在犯不上开口拒绝。她随手把挂坠接过来,就手拴在包上,左右晃了晃,看起来还真不错。   江施文冲葛明笑了笑,道谢,“很好看,那我收下了。”   过了一会儿,蔡琪琪他们三个才姗姗来迟。   他们寝室,除了江施文和小舒含敛一点,另两个都是人来疯。今天千年一遇有冤大头帮她们买单,当然要吃玩尽兴。   晚上看了电影散场出来,蔡琪琪暗中踢葛明一脚,扭头冲江施文眨眨眼:   “天不早了,我们三个要回学校,不和你同路,让葛明来当一次护花使者吧。”   小牛和小舒今天吃人家嘴软,也都随声附和。   江施文随他们折腾,左右她回家打的坐车,不要十分钟功夫。   到了家门口,她和葛明告别,然后转身走进小区。   江施文家住的小区已经有些年头,靠外一圈,明面上是装砌一新的红色新楼,朝里走两步,便可看见几栋年代稍久的老式居民楼在后头杵着。   江施文从小一直随妈妈安居在这样的筒子楼里。楼道里没有灯,即便是白天的时候也是昏暗暗的。江施文怕黑,所以她情愿常住学校,也不敢一个人在家。   她家住在二楼,江施文进了屋,习惯性的先去开灯。   屋里亮了,她这才看见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江施文猛地吃这一吓,险些叫出来,   “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江妈妈没搭理,面无表情坐着,像是出神。   江施文又叫了一声,   “妈——?”   江妈妈冷冷开口:“不要叫我妈,我没养过你这样的姑娘。”   江施文不知哪里得罪了她,问“妈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该我问你怎么了才对!,我问你,你今天一整天上哪去了?”   “我…我和同学玩去了,”   “和哪个同学?”   “就是…就是我们寝室那几个…”   “还敢撒谎!”   “今天你陈阿姨的姑娘来医院,说一大早晨路过公园,看见你和一个男孩子坐在一起有说有笑的,问我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我还说不信,谁养的姑娘谁清楚啊,我说我们孩子老实,不可能背着我谈朋友,”   “——结果呢?”江妈妈冷哼一声,“我下班来到家,天都黑了,门还是锁着的,打你电话也是不通,你倒不如干脆野在外面别回来——刚才送你来那个男的是谁?你刚才要是敢带他上门,看我不把你们俩都轰出去!”   “妈你误会了,”江施文连忙解释,“刚刚那个是我同学,我们几个刚看电影出来,太晚了,他送我回来而已。”   进了放映厅后,江施文就把手机直接调成静音了,因此没接到江妈妈电话。   江妈妈根本不信,   “你不好好学习,倒有闲情逸致去看电影。”   “前两天还上医院来跟我哭穷,敢情我天天辛辛苦苦赚钱,就是供你吃喝玩乐的——”   江施文现在只觉得自己就算再长三张嘴也说不清楚,干脆选择沉默,老老实实听她数落。   说到底,江妈妈是怕女儿吃亏,话题一拐,转到自己身上来,   “妈为什么管你这么严,还不是怕你年纪轻轻容易受骗?妈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   她叹一口,接着说:“你现在安安分分做你的学生,等毕了业,找个好工作,妈再给你介绍——”   “再给我介绍个好对象?然后按你的心意,本本分分过我的下半辈子?”   江施文终于忍不住插嘴,   “妈,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还要这样束缚我多久——”   “难道只因为你年轻时受了那个人的骗,就要把全副罪责加株到我头上?”   江妈妈突然就被激怒了,她刷一下站起来,不由分说伦了江施文一耳光,   “你知道你现在是在和谁说话?”   “我把你养到大,你吃老娘的、穿老娘的,我就差把心肝都掏给你了——”   “你仗着自己多读过两本书,就敢反过来教育我?”   “对!我就是恨我受了他的骗!当初给你上户口的时候,我为什么坚持要让你姓江,就是为了提醒我自己:那个人欠你的,他欠我们娘俩的!”   “你不想要我管你,去找你那个有钱的爹去呀,也要看他认不认你这个女儿——”   “我把你养到大,不是要你吃里扒外来气我的——”   江施文吃这一巴掌,脸被打的歪过去,一阵耳鸣。   她没有再做抗争。因为她无力反驳   只有亲人最懂得伤害亲人。   江妈妈说得对,江传庭就算买再多东西来讨好江施文,但他永远不会光明正大地认她——   她只能一辈子背负着私生女的名义生活,   她除了这个家,   ——无处可去。 作者有话要说:  ~~~~(>_<)~~~~   要自省,今天双更的目标没有实现。。。   这一章没有杜明业,但是大家千万不要因为这样就不爱了~   下一章再放欧巴出场~   就酱~      ☆、第八章   江妈妈晚上还要去医院值班,又教训了江施文几句后,气哼哼的甩门走了。偌大的房间,只听见挂钟滴答滴答一刻不停的走时。整个屋子安静的可怕。江施文在客厅默默坐了一会,回到卧室,拉出箱子,开始一件一件地收拾衣服,打算就此回学校。   她已经习惯了和母亲间的冷战。小的时候,挨骂后没有地方可去,她就把自己关在卫生间,不说话也不出声,有时甚至可以在里面呆上一天。江妈妈怕把好好的孩子憋成哑巴,就提早送她去上学。在学校交了朋友之后,江施文的性格才渐渐好转。她喜欢学校,她在那里受老师喜欢、同学接纳,只有那里让她没有负担。   小区四周都是低矮的民宅,晚上十点,街道又窄又黑,江施文拉着箱子走了一段路才到公交车站,然而到学校的最后一班公交早已经开走了。江施文向四周扫了一眼,白天拥挤吵闹的街道,到了此刻静悄悄的,昏黄的灯光从路边的窗格子透出来,照在地面上,留下一片四方拉长的光晕。有一户人家,母亲正在呵斥孩子,妇女的打骂声和孩子尖利的哭声混成一片,传到街上,惊动了别家的猫狗,引来一阵吠叫。   江施文站在夜风里吹了一阵,头脑清醒了大半。她扭头看身后已经走过的夜路,模糊不清,一片漆黑的混沌,顿时感觉有些脊背发凉。前方再走一小段,出了路口就是主干道,右拐可以到市立医院。经常有出租司机在门口拉活儿。   江施文拖着箱子继续向前走,一路时不时神经质的左顾右盼。月光下,她的影子被拉得瘦长,一路跟随,像个无声的鬼影,越看越心惊。她怕黑,怕那些潜伏在黑暗里的阴影。此刻,路边一点轻微的响动,哪怕是一声寻常的猫叫,都可能惊吓到她。   接近路口的时候,看见前方偶尔一闪而过的车辆,耳边听到车轮轧在马路上的回声,江施文一直悬着的心才算放下。她快步向前跑了两步,到了路口跟前,正碰见一辆车向这边开来。那辆车已经接近路口,正要转向。这种民居叠拥的生活街道没有路灯,更没有交通信号提示。车主可能为了方便看路,到路口时,突然把近光灯调成远光,却没想到前方会突然冒出一个人——   江施文受此强光一闪,本能的抬起胳膊去挡眼睛,等到离近了,才看到开到跟前的车子,一时间,腿脚跟不上脑袋的反应,朝后躲闪不及,脚拌脚重重跌在地上,耳边传来刺耳的刹车声,车轮几乎就贴在她脚边擦过,然后在前方猛地停下。   江施文坐在地上,惊吓的像个呆子,脑袋嗡嗡作响,耳畔还回游一丝尖利的余声。她挣扎着想站起来,但似乎扭到了脚,腿也使不上力,眼看又要跌倒,一只手伸过来,瞬即攥住她的胳膊。   有力的、男人的手。——是那辆车的车主。   江施文抬起迷蒙的眼睛看过去,有灯光照射,男人的五官从黑暗中浮出,然后渐渐转为清晰。   ——是一张她熟悉的脸。   杜明业没想到时隔几日再遇见江施文会是这种情形。在凉如水的暗夜里,他扶着她。她穿着半袖,胳膊在漫天寒露中浸的冰凉,因为受了惊吓,带着些微颤抖。她仰头看着他,眼神满是惶惑不安,像一只流浪街头的小动物,全不见往日里的逞强。   江施文也没想到险些撞到她的会是杜明业。惊吓过后,只余疲惫。她甚至有点贪恋这一刻的感觉——扶住她的这只手温暖而有力,奇怪,包围在这样潮露露的空气里,这只手却是干的,毫无间隙的熨帖肌肤,奇迹般的,连心也给抚平了。   “你没事吧?”   杜明业见她只会发怔,帮她把箱子拉过来,扶她在上面坐下。   这本是他的错。他夜视不佳,方才在转向的时候,考虑到路太黑,便直接打开远光灯,没想到这么晚了,还会遇到人。   江施文借着他询问声里的一丝愧疚,第一次敢明目张胆地、毫无顾忌地打量他。 他穿了一件白衬衣,颜色在暗夜里分外鲜明。那双白日漆黑烁亮的眼睛,此刻浸染了夜色,蒙昧幽暗,审视不清。   但她知道他也在看她。   杜明业有片刻的怔忪,他猜不透眼前这个女孩在想什么,只觉得被这种审视的眼光看的很不自在。他只视线一低就轻易避开了她的目光,接着主动打破沉默,   “刚才有没有被碰到?”他最担心的是这个问题。   江施文回神,仿似梦中初醒——方才一瞬间的安心都是错觉,她还在逃离途中。   她试着站起来,脚踝处刺痛,但她忍住没发出声音,   “没有。”她的声音不见一丝情绪,甚至连方才的颤抖也不见。   杜明业这才有心思关注其他。他见江施文随身拎着箱子,微微皱了皱眉,疑虑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拖着箱子走在大街上,是回家还是回学校?”   “回学校。”江施文试着拉一下箱子,看看有没有摔坏,然后打算继续走她的路。   杜明业随即拦住她,“这里离学校隔着三条马路,你打算怎么过去?”既然碰见,他总不能在夜里丢下她不管。   “我有办法。”   江施文不打算理会他。她厌烦这种浅薄的询问、浅薄的关心。她认识的每个人都关心过她,可是那又怎么样,她还是要老实地循着自己的轨迹,走自己的路。   杜明业已经见识过她古怪的脾气,当下也不恼,但仍然不放她走,他道:“需不需要我送你。”   “谢谢,用不着。”江施文冷着脸拂开他的手,道:“你只需要装作不认识我、没见过我,然后开着你的车走人。”   杜明业当下放开手。他终于看出来江施文此刻心情不好,不知是受了什么委屈。这女孩子好像鲜少有高兴的时候,每次见面,她的表情都是郁郁的。而他则犯不着在这档口自讨没趣,去触她的霉头。他今天出差回来,没有耽搁就去医院探望老人,本来已经很疲惫。他任由江施文走出路口,消失于视野,静默一时,随即转身回到车里。   杜明业坐在驾驶位上,单手撑着方向盘,却始终没有发动车子。几米外,狭窄的街道被车灯远射的光线贯穿,前方一片明亮。但是车子两旁,灯光照不到的地方,仍然是被一片黑暗包围着。   杜明业想到江施文,——她刚刚就是这么一路拖着箱子从黑暗里走来的?他叹一口气,发动引擎,方向盘一打转,终于还是重新开回大路。   江施文在路边的人行道上,并没有走远。为了离她近一些,他把车开上非机动车道,但未敢惊动她,只静静的、缓缓地开着车,在落后她几米远的地方跟着。夜很静,人行道上偶尔有一两个人和江施文迎面走过,全都好奇地回头看她。朝前是接近市里娱乐场所的主要聚集地,附近经常徘徊游荡的有醉汉,也有流莺。她拎着箱子,默默在红灯绿影闪烁的招牌下走过,纤巧单薄的身子像是随时会隐没在光的暗影里。   杜明业一路驱车,沉默地跟着她。再过一个十字路口就到市立医院。杜明业大概明白她的意图,准备目送她上了车就走。   将要过马路的时候,江施文却越走越慢。杜明业眼见她一个趔趄,差点绊倒。而后勉强扶着箱子朝前挪了两步,到前方的中央绿化带停了下来。她扶着栏杆,缓慢的蹲下去。距离隔得太远,杜明业看不清她在做什么。依稀看出她似乎是走不了路,坐在花坛边沿,半天没再站起来。   杜明业终于沉不住气,脚蹬油门,眨眼间将车停在她跟前。江施文正手捂着脚腕子丝丝喘气,一抬眼,就见一双鞋停在她跟前。   杜明业在她面前蹲下,“脚受伤了?”他皱一皱眉,方才见她一路走得这么慢,他本应该想到的,走了这么久,这下可不是雪上加霜了。他去拨她盖在脚踝上的手,想要查看伤势,江施文想也没想就避开他。   “你是不是没明白我的话?我们不认识,没见过,我受不受伤也不管你的事,你看我可怜是不是?告诉你,我用不着别人可怜,你走开!”   杜明业对她的怒气听而不闻、视而不见,他平静地说道,“我并非可怜你,但是既然遇上了,我也不能装作不认识你,我记性很好,记得每一个我接诊过的病人。”   “我现在不看病。”   “那么我现在也不是医生。”   他没那么多耐心同她辩嘴,先是把她的箱子拎过来,放到车子的后备箱里。然后回来,不由分说将她拎起来。   “你干什么。”   江施文使劲掰缠胳膊想要挣脱他,无奈他把她的手臂攥地死紧,任她怎么抓掐也不松动。   “我劝你要任性也该挑一下场合!”杜明业被她闹得一阵心烦,干脆长臂一扫,将她拦腰抱起来,直接塞到车里。   江施文被他的粗鲁劲儿吓到了。她用脚蹬踹车门,怎么也蹬踹不开。脚踝处疼的像千万根针扎,到后来开始转为钝痛。她的行动也跟着脚踝的痛楚渐渐转为迟缓,脚上的疼让她难过的丝丝抽气,心却在经过这阵儿扑通后渐渐趋于平静,停下来,细想今天种种,心头只觉得无限委屈——   杜明业自另一侧打开车门,就看到江施文半拧着身子面朝车窗,肩膀一耸一耸地。他顿了一下,悄然把门合上,由着她在车里好好哭。他懊悔自己的鲁莽,不知怎么的,方才莫名受了她一通脾气后,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敛不住怒意,行动难免失礼一些,也许刚才弄痛了她。   过了一会儿,估摸着她哭的差不多了,杜明业才回到车里。江施文已经停止啜泣,见他进来,连抹眼泪的动作一并停了。   她哑着嗓子,连名带姓的叫他,“杜明业,你让我下车。”   他和悦地看她一眼,像是在哄小孩儿,“不行。你这个样子从我车里出去,被别人看到,会以为我欺负你。”   江施文本来就心里有气,被他这句一噎,简直说不出话来。她都悲惨成这样了,这个人居然还能面不改色地同她开玩笑!   杜明业的关注重点却只放在江施文的脚伤上。这个点,学校反正也是进不去了。他未曾多想,发动车子,对她道:“先去我那里吧。”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里发现和文案2好像有点不符合。。   当初开坑临时想的,现在也不好改了,大家先凑合看着吧   等我过两天想个新的。。   ☆、第九章   江施文自认自己在情感上一直是严于律己的一个人,她遗传了母亲倔强的性格,遇到困难或是受了委屈,从不允许自己退缩、或透露一点软弱的姿态。可是,刚刚,她居然放任自己在杜明业的车里哭了一场。   也许这一刻迟早会来。当杜明业的五官在一片黑暗里渐渐明晰,当他问“你没事吧?”,当他说“需不需要我送你?”,   当他在万籁俱寂的街头,忍受她不可理喻的任性,强行抱起她——他的关怀来的莫名其妙。她的眼泪却借此流的理直气壮。   她坐在车里一声接一声抽泣的时候,车窗外,隔着朦胧的泪眼,她看到杜明业倚在车门上,投下令人安心的宽阔的背影。他的手撑在车窗上,指尖无意识地在玻璃上击节轻点,一下又一下,像一段缓奏的带有韵律的节拍,轻轻击打在她心上……   当他用云淡风轻的语气说出那句“先去我那里吧”,她一时竟想不出话来拒绝。也许这正是她心里隐隐期望的——这所由钢筋混凝土铸就的城市,冷冰冰不带一丝感情,她有一颗流浪的心,在这所空城里无处安放、无处可去,而他,愿意收留她。   这是江施文第二次坐上杜明业的车。她还记得上一次,也是坐在副驾上,刘主任打电话来偷偷提醒她,“坐陌生人的车要小心。”其实她当时心里的真实想法是,该小心的人,是杜明业才是。因为打从一开始,她就是怀揣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故意来接近他——听讲座也是,去看病也是。   一切都要从江传庭在她面前频繁提到这个人开始。   “双儿现在找到了好对象,该有的都有了。”   “小文,爸爸现在亏欠你的,将来一定全部给你补偿回来。”   江传庭不知道,伤痛是不可能补偿的。只有报复,让欠她的人遭受同等的痛苦,才能消解她的怨恨,才能给她带来平衡。当时她想,陆双比她柔弱、比她美,如今,在她拥有的一切东西里,又添上了一个杜明业…   江施文不动声色地转头。暧昧不清的灯光下,杜明业的侧脸轮廓更深。从侧面看,他的眉睫乌浓,睫毛一丝丝很长,仿佛垂到眼睛里去,鼻子和下巴的线条硬朗,掩盖住眼的隽秀,给这张脸平添一分严厉。   此刻,他板着脸,一副余怒未消的样子。   在此之前,江施文所遇见的杜明业,一直是平淡的、不愠不火的。她想不到,原来看似波澜不惊的外表下,也有可能敛藏如此深重的、不为人知的情绪。   直到很久以后,江施文听到他对她这样形容自己:“我是个在凶恶愤怒又或者憎恶之类的情绪上都比别人强上一倍的人,因为害怕随时会陷入失控的境地,所以才会在日常生活中尽量压抑这部分。你会认为我是个“好人”,是因为你从来没见过我真正发火时的模样。”   他有着极端矛盾的双重性格,这一点,他和大部分天才一样——矛盾是天才的共性。   江施文的视线继续向下溜,杜明业的肩膀宽厚,谈不上壮实,但却异常挺拔。背贴直靠在车座上,看起来潇洒随意。再朝下,视线落在正掌握着方向盘的一双手上。那双手终日里经消毒水浸泡,显得异常白皙,顶端处指甲修剪很平整,看来干净利落。他手指修长,指节处突出,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做出比常人精细几倍的工作。这双手给她诊过脉,做过针灸,为她开过车门,也搀扶过她,甚至,就在刚刚,这双手还拍伏过她的肩膀、抱过她…   江施文想到刚才,有片刻的走神。   杜明业察觉到她在看他,微微偏了一下头:“如果你是在想这怎么还击,我劝你还是等我停了车再动手。”   江施文听出他语气里讥讽,负气地盘问他:“刚刚为什么还要偷偷跟着我。”   “我说过,我记得每一个我接诊过的病人。”他依然拿病人出来说事。   “我的针疗星期五就结束了。”江施文冷哼一声,“再说,你先前不是巴不得看不见我——”   杜明业听到这里,疑惑的看她一眼,他什么时候给的她这种错觉?   江施文见他想抵赖,轻声说:“你不承认吗?后两次我去看病,你先是找你们的实习生来打发,后来一次干脆不露面,我知道侨办的事惹得你心烦,你就干脆迁怒到我头上——”   杜明业听到她长话连篇,不由失笑。他的确有意避开她,但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想不到她竟然敏感到连这个都察觉,杜明业微微诧异。但她就这样径自把这些话都说出来,他不知是该夸她聪明还是该说她傻,可见得她内心里,还是个孩子。   江施文见他面上浮上一层笑,不由更加气恼:“被我说对了是不是?说对了你就让我下车,你放心,我不是这么不识趣的人,不会粘着你。”   他终于憋不住轻笑一声:“当然,今天不识趣的人不是你,是我。”   杜明业不得不承认,他还是头一次如此热衷于给自己自找麻烦。   车子到了公寓楼下,杜明业先下车,然后绕到另一边去开车门。   “到了,下车。”   江施文只作未闻,稳坐在座位上纹丝不动。   杜明业没有耐心和她闲耗功夫,只道:“你再不动,我要动了。”   江施文很快明白过来他的意思,随即羞愤地转脸:“你,你迫人就范,算什么本事。”   这时候,杜明业恍然看清她的脸,愣了一下。她的左半脸颊有些微肿,上面泛着尚未消褪的五指红印,方才他就在另一侧开车,竟然一直没留意。她的脸上犹有泪痕,眼皮红红的,像旧时伶人唱戏搽的胭脂。他立刻联想到方才初遇见她时,她拖着箱子流落街头,孤独无助的模样。   “脸上怎么回事?”   他忍不住问她,声音里的严厉掩不了眼睛里怜惜的神情。   对于他的问题,江施文只是沉默。杜明业站在她跟前,右手掌着车门,空出的左手缓缓抬起来,慢慢凑近她的脸,想要仔细看看她的伤势。   然而就在他的手即将触到那张脸时,江施文向左侧一偏,准确地错开了他的手:“你让开点,我这就下车。”   他的一双黑眸沉了沉,适时收回手,默默让开。   杜明业的公寓是简单的一居室,客厅朝南有宽阔的落地窗,窗外便可看见江景。因为是一个人住,屋里的陈设也异常简单。客厅只摆放着沙发、茶几,对面是电视墙,一点多余的东西也没有,看上去甚至显得有点空落落的。   进了屋,杜明业放下钥匙,随时去洗手。然后来到沙发前,替江施文查看脚伤。   “肿了?”看见伤处,他略皱一皱眉,眉毛很浓,有两道眉峰,皱眉的时候,眉间现出一字纹,淡淡的、温和的一竖,疏浅的纹路。江施文盯着他眉间那一处凹槽,出神地想:此时若是有一滴水顺着流下,一定可以沿着中间那挺直的鼻梁,凝在鼻尖…   她坐着,他蹲着。要他如此屈身,江施文有些不自在,忙想提起膝配合,却被他阻止,轻轻的按下去。   “放松。”   崴到的那只脚经她一阵踢踏折腾,愈发肿的厉害,已经有些麻木。   他将拇指和食指贴在脚踝骨两侧,轻轻捏了捏,问:“疼吗?”   “疼。”江施文点了点头,除了感受到踝骨的钝痛,还有一份从那微凉的指尖传来的心颤。   确定了伤势,杜明业当即站起来:“软组织出血,只有先拿冰敷了。明天一早需要去趟医院,检查一下。”   “可是我明天要回学校。”   “检查结果如果没问题,我再送你回去。”杜明业示意她安心。   接着,他从家用医药箱里取出弹力绷带替她一圈一圈绑上,从足趾一直缠到脚踝上方。整个过程中,他埋着头,一言不发。江施文看着他认真地模样,暗暗想,这么细心又会照顾的男人,肯定经常得很多女人眷顾吧。   这个时候,她的视线越过他,落在他身后的茶几上。那上面摆着一只水晶的烟灰缸,旁边,放着一只相框。江施文的眼神颤了一下,因为她在那相框里,看到了一张和她有几分相似的脸——是陆双。   照片里的人姿容艳丽,笑容绝美,站在阳光下,看起来无限开心。那笑容不可能被复制。   她自嘲的笑了笑,随即在心里问自己:江施文,你以后会有这样的幸福和好运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不舒服,   非常不舒服。。。   更得少一些,大家不要见怪。。。   ☆、第十章   临睡前,杜明业找了自己的一套薄睡衣给江施文,同时把一管消肿药膏递过去。“把脸涂一下,眼皮周围也可以涂一点,防止明天早上起来更肿。”一个女孩子,脸上挂着上的时候给人瞧见,心里总会有不舒服。他是最会识趣儿的人,除了提供帮助,对她脸上的伤以及为何半夜流连街头一点也没问。   江施文默默接过去,走进卫生间对着镜子上药。江妈妈伦的这一巴掌可算卯足了劲,她现在似乎还能听见那一刻,皮肤贴上皮肤发出的脆响。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怎么疼。她只是不能忍受将伤疤暴露在外人面前,所以当杜明业想帮她查看伤处时,她迅速地避开了。   再出来时,杜明业已经斜倚在沙发上,拥着被子在看杂志,灯光下,他的姿态安然肆意,和在街头的冷然凌厉简直判若两人。见她收拾好出来,杜明业扭亮沙发一侧的台灯,然后把客厅的主灯关掉,道:“很晚了,去睡吧。”   江施文默然,顺从地进了卧室,顺手把门带上,末了,她手搭着门把,借着门与墙边间隔的一丝缝隙,又偷偷向客厅望了一眼。沙发摆在客厅紧东边,她看不见杜明业。只能觑见一片台灯泄露出来的暖黄的微光,然后,耳边听到一丝翻展书页的微响。她想像着杜明业在灯下看书的模样,微展了一下嘴角,无声地和上门…   卧室的床很宽,几乎足够她横着睡。因为是初秋,用不着棉被,床上只放了一张毯子,和一床薄薄的夏凉被。江施文害怕把脸上的药膏蹭到枕头上,于是脸向右侧卧着睡。她把被子展开,覆在身上,慢慢的,原本冰凉的手脚恢复了一层温度。   她的脸贴在枕头上,呼吸间,鼻端恍惚闻到一阵似有若无的清香。这味道不像是寻常在医院闻到的中药味。里头夹杂着一丝烟草气,贴近了,感觉像荷叶的清气,在火上炙烤,焙干,经开水冲泡,从杯间飘散出淡淡的香味。她由此联想到杜明业的声音,就彷如一杯甘醇的荷叶茶,他的声音醇厚,每结束一句话后,空气中似乎犹有余韵…   蔡琪琪对香味最有研究,记得以前她说过,世界上不光女人会搽香水,男人也会。   有种男士用的古龙香水,香味虽然含敛,但是极具魅惑,据说女性如果闻到这种香味,很容易调动身体里的荷尔蒙激素,从而对男士产生好感…   不过,她说,世上最迷人的香味,还是人本身所带的体香。据说,这种个人独具的生理气味,一般自己都闻不到,只有别人才能深刻感受,特别是异性之间。不同时代、不同种族,人们对各种气味的偏爱各有不同。但奇妙的是,相爱的男女之间,都对爱人身上的气息很专一。   这样想着,江施文试着拥着枕头,深吸了一口气,最后,伴着床头秒针敲动的嘀嗒嘀嗒声,沉沉的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极沉。   清早起床,江施文的神智还有些朦胧地不清醒,随手从床头拿过手机看一下时间,没想到竟然已经过了8点。她险些惊得跳起来,赶紧寻衣服套上,暗自埋怨杜明业怎么也不叫她一声。穿好衣服,她下了床,蹑手蹑脚来到门边,将耳朵贴在门上留心听外边的动静。   外头静悄悄的,听不到一丝声音。奇怪,难道杜明业也睡过头了?   江施文狐疑地打开门,客厅空空的,沙发已经收拾整齐。厨房,卫生间,房子的四处角落都找遍了,就是不见人影。她呆立在客厅中央,恍惚觉着这像是一场梦。   杜明业昨晚翻过的杂志就放茶几上,只不过旁边多出来了一台电脑。她走过去,看到电脑还是开着的,桌面上有一个正在编辑的word文档,上面只写了两三行字。电脑旁边摆了一叠打印材料,江施文随便拿起其中一沓看了一眼,是一篇医学论文,标题是“类风湿关节炎中医诊疗规范与疗效评价研究”,内容长篇大论,有中文还有英文。她正准备细看,耳朵却敏感的捕捉到一阵沉重的上楼声,接着,门外传来叮呤当啷的钥匙碰撞声。   她猜想可能是杜明业回来了,直觉觉得,如果被杜明业撞见自己正在随便翻看他的东西可能不好,江施文干脆趁门还没打开之前,又轻手轻脚地溜回卧室。   就在她刚把卧室的门合上时,玄关处传来咔嚓一声开门响。江施文正在犹豫自己要不要迎出去,却在听到一阵陌生的的声音后愣了,那声音明显不属于杜明业。   此时,卧室外传来一声洪亮的喊声:“明业啊,起床了吗,我是顺姨。”   一瞬间,江施文想死的心都有了。难道她人生头一次夜宿男人家,就要被家长逮个正着?此刻杜明业人又不在,没人给她解围。万一一会儿大妈推门进来,看到她披头散发地在杜明业的卧室里,这叫她怎么说得清呢?   江施文背贴着门,眼睛快速搜寻了一下这屋里可以藏身的地方,最后锁定——衣橱。   杜明业大清早买早饭回来,进了玄关换鞋,不期然在鞋架上看到顺姨那双万年不变的绣花布鞋。   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快步进屋。   顺姨果不其然就在卧室,见杜明业近来,埋怨他一句,   “我还以为你在家。清早起床,怎么也不知道叠一下被子。”   “忘了。”   杜明业淡淡应付一句,随后视线漫不经心地在屋子四角溜了一遍,最后落在衣橱上,嘴角微不可察的翘起。   “您怎么现在过来了?”   杜明业一边和顺姨说话,一边慢腾腾的绕过她,状似随意的挡在衣橱前,手背后,把那一点未合上的缝隙关严。   顺姨只顾着铺叠床铺,自然不会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她头也不回道:“上次答应了给陆双煲汤喝,阿姨一直没得闲,正好前两天老家来人探望,给爷爷带来一只鸭子,阿姨记得你最喜欢喝香菇老鸭汤,特地炖了一锅给你带来,陆双要是有空,也叫她来喝。”   “下次吧,一会儿有点事,要出门一趟。”   “那我就不耽误你了。汤我放在厨房里,你回来记得喝,我赶着去医院照顾老人。”   顺姨替他收拾好床铺便出门,   “我送你。”   杜明业跟出去送人,临出卧室前,回头看了一眼,轻轻把门带上。   直到门外再次恢复平静,江施文才敢从衣橱里钻出来。就这一会儿功夫,她已经在里面闷出满脑门的细汗。   趁着没有人在,江施文赶紧去卫生间洗漱,出来的时候,正好遇见杜明业回来。   “反应不错。”   杜明业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语气听来俨然是揶揄。   江施文红了脸,嘴上却犹自逞强:“我躲起来可不是因为心虚,只不过怕被人家发现,解释不清罢了。”   杜明业瞟她一眼,扬了扬唇角:“折腾了这么久你不饿么,洗手吃饭吧。”   公寓里虽然有厨房,但是杜明业一个人住,很少开灶。平常老少爷俩吃饭,都是顺姨一个人张罗,现在顺姨腾不开手,他住在这边,一日三餐就随便对付对付。他依着自己的习惯买了豆浆油条,怕不和江施文口味,又去超市买了牛奶和面包。江施文对他不像昨夜那么抵触,平静下来,居然也可以和他面对面坐着吃饭   他吃饭速度很快,但却斯文,江施文坐在他对面,几乎听不见一丝声音。江施文依着他放快速度,见杜明业吃好饭后,拿起手机到阳台拨电话。她随即想起方才在卧室偷听到的杜明业和大妈的对话,该不会是拨电话给陆双吧?   这样想着,江施文顿时觉得嘴里嚼动的面包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吃过饭,杜明业按照昨天说好的,先带她去医院做检查。确定没什么大碍后,才放心送她回学校。   出了院门,正巧碰见和杜明业同楼工作的一个中年女护士。   那护士看见杜明业,立刻凑上来和他打招呼:“咦?杜医生今天周日还用坐诊吗?”   “不用,带一个朋友来医院看病。”   那护士早注意到江施文,听他这么说,随即把视线挪到她身上,上下打量几眼后道:“这个就是小陆吧,早就听小刘他们几个提过,今天可算见到本人了,怪不得小刘总夸说小陆长得漂亮,杜医生你好会挑人,小陆的皮肤真白净,一看就讨人喜欢。”   江施文明白对方是把她当成陆双了,这种情况她也不便说话,只好冲那护士笑笑。   护士见江施文乖顺,有意多问两句:“小陆是来看什么病啊?”   江施文刚想张嘴,杜明业却先一句替她回答:“小毛病,脚扭伤,这就送她回去了。”   护士听了这话,不好多做纠缠,随声应付两句就走了。   江施文话憋了一路及至上了车,才忍不住说:“刚刚那个人好像误会了,你为什么不向她解释一下。”   没想到杜明业却借用她的话,轻描淡写道:“就像你说的,怕解释不清罢了,没必要的事,她总不会一直误会下去。”   “她说的小陆,是你女朋友?”   江施文知道自己是明知故问,但就是执拗的想看看他的反应。   杜明业愣了一下,不知该作何回答。他下意识看她一眼,眼前这个女孩,有着和陆双完全不同的别扭性格,但却又和陆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怎么忘了,他本应该避开她…   他径自发动车子,默然收敛了一切表情,淡淡道:“我觉得,你还是像昨天那样,讨厌我一些为好。”   江施文即刻明白他的意思——他不喜欢别人过问他的私事。   她故作轻松的转头,“不过随口问问而已,不想说就算了。”   到了校门口,江施文不等他来开门就先下车。杜明业帮她卸下行李箱,随后,从副驾拿出她的白色手机递还给她。   “脚踝上有伤,上楼小心点。”他出言提醒。   “用不着你操心。”江施文不领情,拎着箱子,头也不回就走。   然而快到校门口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回了一下头。   不远处,杜明业的车子缓缓开动,片刻间便驶出视野之外。   江施文恍然有种错觉——昨天的一切像是一场梦,现在梦醒了,那些温情也全都离她远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写得有点仓促,   作者目前有点卡文,   求看文的亲们给春春来点动力,~\(≧▽≦)/~求评论,求收藏~   ☆、第十一章   很久以前,在江传庭毫无预兆的闯入江施文的生活后,陆双曾瞒着家里人找上她。   那还是年初的事。江施文至今仍然忘不了她第一次见到陆双的情形。那天中午她刚下课,正准备和蔡琪琪去食堂打饭,院门口乌泱乌泱一片,到处都是拱动的人头。她本专心跟在人群后面下楼梯,突然,在最后一层楼的转角处,一个美女叫住她。   在尚不知身份之前,江施文承认她着实为陆双的外表惊艳了一把。   陆双身上极具有轻熟女专属的引人气质,这种端庄之美是从生活积淀中得来的,和她们这种未踏足过社会的学生相比明显不同,即使她看起来也不过才二十出头。陆双那天来画的是淡妆,扎花苞头,穿一件浅灰色针织毛衫。楼梯路过的那些男生,无一不被她吸引,即使错过去了,还恋恋不舍地回头追看一眼,连路过的蔡琪琪都忍不住低低吹了声口哨。   那次陆双来找她谈话,江施文故意把地点挑在食堂。老实说,她关注陆双的穿衣打扮更甚于她的身份,她身上那件灰色毛衫领部镶了一圈皮草,灰绒绒毛领服帖的攀附在那一截丰白的脖颈上,她恨自己没有一双像样的高跟鞋,不想仰头,所以视线只能够和对方的下巴齐平。   她不理会陆双的不自在,径自去清真窗口给自己买了一碗拉面。面条蒸腾出来的雾气,阻隔了两个人的表情。她呼哧呼哧的吃着面条,在食堂翻沸的人声里,冷静地听陆双讲话。   她的声音虽然柔弱,但语调却是理直气壮的:   “我想…请你以后不要再和爸爸见面了。”   “为什么?”   “你该清楚,他来找你,无非是因为自责。但他现在仍然是个有家庭的人,不能真正补偿你们什么。”   他自责?那她呢?她又何曾真正指望江传庭的补偿?江施文越是心里苦涩,面上就越是冷酷。   “如果我说因为我缺钱呢?”不管怎么说,巴结上江传庭在经济上对她是个助力。   听到她的回答,陆双瞬间转换的表情,像是松了一口气,说话的语气也有松动:“如果是因为经济困难,我可以帮助你。我可以把我每月带钢琴课赚的钱如数抽给你一部分,直到你大学毕业,只要你答应不再见爸爸…我妈,她身体一直不好,我不想让她再受刺激,希望你能理解…”   江施文没再说话,慢条斯理地吃完最后两口面,从书包里拿出纸巾擦嘴,然后端起餐盘起身,临走前,她说:“如果你认为你说的这些话有理,那么为什么来找我,而不去找他谈呢?”   其实江施文从来都不承认江传庭是她爸爸,即使她的名字被冠上了“江”姓。一直以来在家里,“爸爸”这个话题是母女俩的禁忌。小时候,她曾经也憧憬过,有一天,会有一个爸爸来找到她,亲昵的揉着她的发顶,然后叫她的名字。   可是那一天,当她真正听到江传庭叫她“小文“的时候,江施文清楚的看见那一刻他的表情是犹疑的,甚至,眼神还有些惶惶。他们之间,隔着来不及弥补的十几年,还有夹在中间的两个家庭。   江施文一直都明白。   但她不能忍受陆双竟然找上门来,对她说一些自以为是的话。陆双高高在上的态度深深刺激到她,江施文把这场没头没尾的谈话视为一种挑衅。   后来有一次,她不经意和蔡琪琪谈起:   “你说,为什么有些人,骄傲与生俱来,仿佛一切人事都得以她为中心似的?”   “那是因为这类人从小到大被保护的太好,”蔡琪琪认真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其实有些时候,骄傲也预示着人的自卑。”   “自卑?”   “不是有这么一种说法吗?一个人越是缺少什么,就越会去炫耀什么。那些习惯以自我为中心考虑问题的,一般都是极度缺乏安全的人。”   江施文立刻想到陆双,难道她不是因为害怕失去家庭才来找上她的吗?   这一次会面催生了报复心的萌芽,后来,她干脆就放任江传庭频繁来找她。   而那个时候,“杜明业”这三个字,还未有出现在她生活里…   ——   江施文回到寝室,出乎意料看见三个人都在。   蔡琪琪见她进门,立马凑上来,像看国宝似的围着她前后左右转了一圈,   江施文被她的眼神盯得不自在,问了一句,   “干嘛?”   “不干嘛,就想打听点事儿,嘿嘿…”蔡琪琪的笑声称得上猥琐加诡异,接着问:“刚刚,校门口送你回来的那个男的,是谁啊?”   “哪个男的?”   “还装蒜,刚刚小牛从门口路过都看见了,小牛,是不是?”   小牛本来正在一旁假装背单词,听到自己被点名,立马合上书,笑嘻嘻地凑过来。   “小文啊,你别怪我多嘴。我就想着,你要是真有情况了,也犯不着瞒着我们不是?”   “其实我也没怎么看清楚,就见你跟一男的站在一辆SUV旁边,靠的挺近。那男的看着背影挺高,对你挺体贴的,不会是你什么亲戚吧…”   “算了吧,咱们同寝四年,光是你家里那几个堂哥我都见过三四回了。小文要有这么个亲戚,咱们能等到现在才见着?”   蔡琪琪换了一副了然的表情:“我说怎么不管小明同学怎么痴情你都不动心呢,原来早就芳心暗许别人家去了。”   “别瞎说,他只是送我回来而已。”   “他?叫得这么亲密啊。”   蔡琪琪捏着嗓子,阴阳怪气道:“你说的那个他,到底是指哪个他?你不说明白,我们怎么知道呢。”   “嗳——我跟你扯不清楚。”   江施文懒得跟这几个人胡搅蛮缠,干脆走到柜子前去收拾东西。   蔡琪琪跟后锲而不舍:“小文你这就没意思了。你放心,我绝不是替葛明打探情况。”   “只是咱们寝室四个四年来都是单身,你要是脱单了,好歹明说一句啊,说出去也算是咱们寝室的荣誉…”   江施文没好气地回给她一个白眼:“想替寝室争光,你怎么不自己去找一个。”   小舒在旁边忍不住笑:“她倒是想,不是一直没找到下家吗。”   “哎,扯我干嘛,小文的事儿还没完呢。”蔡琪琪禁止她们转移话题,接着盘问:“你和那个人,谁追的谁啊?”   “你饶了我吧,我和他什么关系都不是。”   “没关系咱们可以制造关系嘛。俗话说“日远日疏,日近日亲”,两人在一起接触的时间长了,还怕不擦出火花来?”   蔡琪琪在一旁喋喋不休的摆学问,江施文听着听着就有点走神了。日近日亲...以后还能和他见几次面呢?   ——   星期一,江施文照常去侨办上班。她在侨办的实习还有两个星期就即将结束,没想到即将到收尾时期,工作却突然繁忙起来。上次市里有一支来自韩国抱川市的师生交流团来访,江施文因为懂一点韩语,临时被拉去搞接待。时隔两个星期,江施文今天突然接到领导指示,要她写一份对于这次活动的总结报告。   江施文平生最怕的一件事就是写东西。小时候看别人写作文,大笔一挥,洋洋洒洒即成一篇。可是笔杆子到了她手里,半小时也憋不出几行字来。她本就是一个说话都容易词穷的人,要她动笔写字,简直比从干木头里榨汁还难。所以,江施文认定自己以后做不了文员类的工作。   虽说如此,江妈妈却一直希望江施文将来毕业后去考公务员。就像人们常说的,公务员是事业编,虽然说工资不算高,但却是摔不烂的铁饭碗。江妈妈前半生打拼都只为这一个女儿,自然不舍得让江施文背井离乡出外打拼,只想她在这个小城市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守在她身边安稳度日。   在侨办实习的这段日子,彻底让江施文体验了一把公务员生活。每□□九晚五,工作单调重复,一天又一天,生活千篇一律,要多无聊有多无聊。就拿他们单位来说,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写报告,审批件,一批文件流出去,又有一批文件送过来,没完没了…   好歹七拼八凑写出了千把字,江施文站起来揉揉脖子伸个懒腰,拿着起好的稿子去隔壁给刘主任检查。   刘主任那头正在忙着整理资料,黑纸白纸摊了一桌子,江施文来到,正好给她当现成的帮手。那些横七竖八摆着的资料全都是个人档案,一沓十来张,用曲别针别在一起。两沓凑成一份,叠成十字摞在一起,江施文搭眼扫了一下,资料右上角分别标注着“正式”和“特邀”二字,约莫是前一阵子刘姐提到的,市里这次报上去参加侨代会的人员名单。   刘主任示意她打开电脑:“小江,桌面上有个参会人员信息表看到没有?你就照着这些档案写的,把这些人的信息全输到表格里去。”   江施文把手头的稿子放下,取过一摞整理好的档案,每一叠都是按行政区划分好的。最上面的是各个区的代表人员名单。她把资料挨个输进电脑里,在输到自己所属的这一区时,因为好奇,先把名单先拿到手头翻了一翻。   正式代表名单很多,但特邀的只有三个。之前她听刘主任提到过,这些特邀的人员名单,大部分是从事各专业领域研究并获得杰出成就的归侨或侨眷,譬如刚刚输进资料里的,就有她们本学校生物院比较出名的几个老教授。   江施文专门把三个特邀名单抽出来,一页一页翻过来细看。   翻到最后一页时,她的视线不自觉就被姓名那一栏吸引,长方形格子里印着的三个黑体字,间隙排列均匀,从左到右依次是——杜、明、业。江施文逐字逐字地看,看完一遍,愣一下,仿佛怕自己眼花,回过头又看了一遍。及至视线瞟到右侧一栏贴着的照片时,她的呼吸窒了一窒。   那是张一寸免冠照,照片里的人穿着立领的白衬衣,身后的背景是红底儿。这样的搭配,冲淡了他脸上原本深刻的轮廓,使这张脸看起来比要平日稚嫩、平易一些。   难得的是,照片里的人嘴角微翘,似乎带一点含糊的笑意,这一笑,让那双原本幽深不见波澜的黑眸也染上了一点愉悦的神采。   江施文从记忆里将那张万年不变的呆板的表情抽出来,和眼前这张照片做了一下对比,这是…杜明业? 作者有话要说:  证件照看着也帅的男人才是真帅,   杜医生男神体质势不可挡~   ☆、第十二章   刘珂一般早晨七点就从家里出发,比其他人提前半个小时到医院。   这个时候,诊疗大厅基本还是空的。杜老师通常会晚她二十分钟来到,利用这个时间段,刘珂会把前一天的病例整理一下,然后翻翻看看。   虽然医院不允许实习生开展独立诊疗活动,但幸运的是刘珂遇到了一个极负责任的带教老师。在日常实习中,杜明业会尽量替他们争取各种机会,帮助积累一些诊疗实践经验。   自从上次被恩师训诫过后,刘珂不敢大意,在学习上愈加积极勤奋。   空闲下来时,她经常爱掰着指头满怀期冀的算:   她今年22,是在医学院读书的最后一年,毕业后还要在医院实习一年,才有资格考执业医师证,要从住院医师熬到主治医师,起码还要五六年。   那个时候她多大?28?29?   每到这种时刻,刘珂就会愈发崇拜杜老师。   曾经听其他同学八卦说,杜老师在本国读到博士以后,还曾在康奈尔大学的中医研究系从事博士后研究两年。然而真正神奇的是,他今年才不过27岁。   杜明业的事迹经过她们学校一群人添油加醋的渲染,几乎要被奉为神话。   刘珂经常捂着嘴偷乐,万分庆幸自己能成为这个神话中心人物的带教学生,荣幸地生活在恩师的光环笼罩下…   路过门诊大厅的时候,刘珂本以为还会像往常一样冷清,没想还隔着老远一段路就听到一阵吵吵闹闹的喧杂声。   因着好奇,刘珂禁不住停下来瞧了瞧。   声源来自于一个大叔,看来五十多岁的样子,头发大概很长时间没有修剪,一丛一簇杂乱的在头上堆着。身上穿着灰绿色的粗布迷彩服,领口和袖口的部分已经脱色,看起来脏兮兮的。扮相就像建筑工地上常见的泥水匠,和光洁明亮的门诊大厅格格不入,因此看起来分外显眼。   只见他左手里拿着一张红色单据,右手还抱着一个小婴儿,操一副外地口音,冲着诊疗厅的窗口大声嚷嚷:   “我们诊疗单也有,针水也有,为什么不给我家娃娃打吊水?”   窗口里的人很不耐烦:   “刚刚说的你没听见啊,先要交齐注射费和材料费,才能去儿童输液室输液。”   大叔扬一扬手里的单子,气愤的说:“你看看这单子,不是你们分院给开的吗?都是用一样的病历本,怎么在那头交了钱就不算?到你们总部门诊部还要让俺们再交一次?”   “分院是分院,我们是我们。你的钱缴给分院了,又不是缴给我们,我们总不能找分院要钱。你不肯交,就再回分院看病去吧。”   大叔被收费员的这一通话堵住了,气得脸涨得通红,偏偏又不知道怎么回嘴。   他怀里的孩子原本睁着乌溜溜的大眼不做声,吵闹声一停,小孩子不知是有了感应还是怎么,突然就哇哇大哭起来。   刘珂留神看那孩子,似乎是因为喘气不晕,孩子的哭声响一阵歇一阵,偶尔还咳嗽,不知道有没有发烧,小脸儿被泪水浸地发红,看着让人心疼。   刘珂本想好意上前提醒一下大叔,给孩子看病要紧。没想到大叔见她凑上来,一把就拉住她。   “这位小大姐,你是这里的医生不是?你来给俺们评评理,明明都是交过钱的,为啥就不给我娃娃看病?”   刘珂一个实习生,哪跟他说得清这个。偏偏大叔手劲大,把她胳膊攥地死紧,怎么挣都挣不脱。她顿时欲哭无泪。   这时候,门诊大厅渐渐有来看病的挂号,其中有些不明情况的人都凑上来看热闹。大叔一看招来人了,愈加激愤,更不肯放刘珂走。   这时,有一个人从外拨开人群,几步走过来,沉声问了一句:   “怎么回事?”   刘珂看清来人,差点没喜极而泣,立马叫了一声:“杜老师。”   杜明业看清眼前的情况,皱了皱眉,视线转向刘珂,又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不是我…是这个大叔…”刘珂一着急,话说的磕磕巴巴,一点也解释不清楚。   大叔一看到来了个衣服笔挺、气质沉着的年轻人来问情况,就知道这个人才是真正能说得上话的。可是杜明业的表情严肃,周身散发出一股冷冰冰的气质,却让大叔不敢贸然造次。   吵闹声引来了护士长,一见这架势,赶紧上来替刘珂解围,   “你这人怎么回事,该缴费缴费,该看病看病,抓着我们医学生不放算怎么回事。人家还等着上班呢。”   大叔一听说刘珂还是个学生,紧攥地手立时就松了。他又环视大厅一圈,见找不上能讲理的人,于是壮胆上前去拉杜明业,   “这位医生同志你帮俺看看。明明手续齐了,他们还要让俺交钱,不交就不给我娃看病,非要让俺们回分院去看,娃儿还发烧,两小时的车路哪耽搁起…”   杜明业一听孩子还发着烧,立刻抬手贴一下小孩的额头,那孩子本来抽抽地哭着,被杜明业凉凉的手指一激,愣了一下,顿时不哭了。   “诊疗单给我看一下。”   杜明业说着伸过手,大叔见状,连忙把单子递过去。   单子是分院开得不错,但是这事也算不上收费处的错。总部和分院并不是一个收费系统,病人来看病,基本都要走先交费后诊疗的程序。   杜明业想了想,问:“孩子有医保吗?”   “有,有,”大叔连声答应着,从兜里掏出医保卡,“娃儿的妈前阵子刚给办的。”   杜明业又看了一眼孩子,把诊单递还到大叔手里,道:   “我想还是不要耽误了孩子看病。这张诊疗单你先收起来,既然孩子有医保,我建议先去儿科挂个号,请医生重新开张“先诊疗后结算”的单子,费用稍后医保会报销大部分。”   “分院的诊疗单可以等孩子看好病以后拿回去,请原来的诊疗医师开具退费证明,然后签字退费。”   他怕大叔听不明白,说完又耐心向他解释了一遍,中途不忘让刘珂先去替大叔挂号。   后来,刘珂向几个同门讲述这件事的时候,着重描述了一下杜明业当时在她心目中的光辉形象,总结为三个字就是:“帅呆了!”   现在上头补贴吃紧,医院基本是自费盈亏,所谓“事业单位,企业管理”,医生这个职业在人们眼中渐渐成了冷漠的带名字。但是杜明业不一样,刘珂经过这件事看清楚,杜老师绝对算得上面冷心热、人情味儿十足的好医生。   刘珂挂了号回来,又给大叔指明了儿科的方向,这才坐电梯上楼。   而杜明业已经先她一步到了诊室,正在翻看桌上一个红封。   是侨办艺术展览会的邀请帖,除了内容,抬头和日期都是手写。“杜”字开头顿笔稍重,但和后面铺展开的两个字组合起来,格外别致好看。这字的写法别出心裁,毓秀可爱,应该是出自女孩子的手笔。   刘珂见他看得仔细,从旁插嘴道:“邀请函是那个叫江施文的女孩子送来的,昨天您不在,我就让她放您桌子上了。”   “知道了。”杜明业看明展会日期,把帖子一合,随手放在一边。   ————————————————————————————————————————   侨办的展览会举办的颇为壮观,甚至因为老场地不够用,特地租借了市博物馆一个展厅。   这次刘主任比较慎重,亲自站在门口迎宾,江施文则坐在展厅进门的桌子旁负责登记。眼看着三张登记表都即将填满,江施文忍不住探头向门外瞅一瞅,   怎么那个人还不来?   展厅布局按老讲究,凡是字画都悬于四面墙上,而陶瓷根雕之类则摆在展厅中间。   江施文特意去看了杜明业捐的那副“万里山河”。她不通刺绣,但是第一眼看到看到这幅作品时就喜欢上了。记得小时候去外婆家,进门处的玄关屏上就是一副苏绣,上面绣的山水花鸟,咄咄逼真,简直比画上去的还好看。   但是那些还不能让她联想到艺术。眼前这幅绣,没有经过刻意做旧加工,它所具有的,是实实在在的历史积淀,飘渺的云层,跌宕的山峦,看着它,人仿佛很容易被牵引到一个遥远的年代…   正看得出神间,江施文突然觉察出身旁多了一个人。   她转头,杜明业不知何时正垂立在她身侧,也在仰头看这幅绣屏。他的表情很认真,甚至可以算得上虔诚,看得出来,他对这幅作品的感情很深。   随着杜明业的出现,慢慢的,人群多被吸引到这一侧的玻璃展柜前。   江施文赶在人群围拢之前默默退开,同时在心里惆怅。这个人,为什么走到哪里都会是焦点。   那天在帮刘主任整理档案的时候,她细细看过杜明业的资料。   他的学历、社会职务、在各种国内国际学术刊物上发表的论文、展获的奖项,一条又一条,多到让她眼花缭乱。   那些名录化作成一个个光圈把他包围,而她站在圈外,咫尺之遥,却远似千里。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新有点少,   大家不要见怪,   我在写文的同时回头反省了一下,好像...进度有点慢...   但是为了让男女主感情发展的自然...   好吧,我会尽快让俩人感情明朗化,   起码不能老让杜明业回避小文,(O(≧口≦)O,儿子太傲娇,做妈的也很费心啊...)   ☆、第十三章   杜明业是在展会中途来的,进了门,搭眼一溜,一眼便看见江施文,也许是一早知道肯定会碰见她,眼神不由自主就追捕到她的身影。   她今天穿的是浅绿色薄外套,头发未束,直披在肩头,黑发垂曼到腰际,看侧影显得比往日成熟一些。   杜明业本想走过去,问问她脚伤好了没有,没想到被她很机警地退开了。他不由失笑,看来这丫头不光脾气坏,而且还很记仇。   展会进行到半途,有人走上来拍了拍杜明业的肩膀,他回头看,原来是侨办的退休老干部李主任。李主任在没调到侨办工作之前,曾经是他的老师,和爷爷也是老交情,所以对他倍是亲切。   “老师。”杜明业仍然依中学时的习惯称呼李主任,“原来您也在。”   李主任看见他乐呵呵的,道:“有日子不见你们爷孙俩了,你爷爷最近身体怎么样了?”   “还好,医生说情况好的话,过一星期就能出院了。”   “那好啊。你没事也劝劝他,不要整天摆弄他那些草药啊方剂的,有空也常来我们老干部中心活动活动,多锻炼锻炼身体。”   杜明业莞尔,“那得看他老人家愿不愿意听了。”   老爷子是他们老同事里出了名的顽固派。平时不爱出门、不善交际,一辈子就爱钻研中医中药方子,别的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李主任深知这位老朋友的脾气,也是笑着摇头:“不说他也罢,他这一辈子,对事业也算是尽心了。”   李主任说着,引杜明业到展厅外侧,   “市里这次送上去的先进个人名单我看了,你可是在首批表彰名单之列。”见他没什么反应,便又接着问:“我听说前阵子又有国外哪个大学的研究团通过侨联联系你,是想干什么的?”   杜明业如实交代:“是一个中医研究所预备送成员来这里学习,所以事先联系一下。”   李主任听了,不由感叹:“现在老外都有心来学咱们中医了…”   想到这,他不免心里来气:“这几年我也听说了,国内老有那么几位院士教授和博士号召取缔中医。”   杜明业对此只是一笑置之,“中医有根,不是靠几个人说取缔就取缔的。”   “说得对。这些算不上新鲜事了。当年破四旧,多少人喊着叫着要砸烂封资修的黑货,刚开放那会,国内尽时兴捷克、罗马家具,不少人把自家的红木家具卖了去赶时髦。结果呢!外国人现在倒把掠夺去的中国文物放到自家博物馆里,古董收藏现在要多热有多热。”   说到这,李主任话题一转,看向杜明业道:“还好有你们这一批年轻人,肯把咱们原原本本的文化继续传承下去,”   杜明业哞光闪烁了一下,没有接话。   李主任说到正事上:“这次省里开侨代会,市里想推举你做代表发言,你怎么看?”   杜明业不假思索就推辞:“A市人才辈出,我又不善言辞,请老师还是找别人吧。”   李主任哈哈大笑,“我知道你肯定不愿出这个风头,性子活像你爷爷。也罢,那我去和小张说,叫她不必找你谈了。”   杜明业没再接话,目送李主任走了。   与此同时,江施文在展厅里转了一圈,又回到展厅门旁的登记桌上坐下。桌子是摊开的一溜登记表,最上面那一张末尾处落了杜明业的签名。   江施文看见这字,眼神便不由自主去寻找他的身影。他站在最南边那个展柜前,周围没什么人,远看像是被孤立。   不知道为什么,江施文觉得那道侧影突然看起来很落寞。   正走神间,有人来到她跟前敲了敲桌子。江施文抬头一瞧,是博物馆的登记员。   “你们怎么回事,讲好了要保持卫生,结果就这一会儿展厅门口多出一滩水,我们的保洁员今天是不上班的,麻烦你们自己清理干净。”   登记员说话态度很冲,不给她好脸色。这也难怪,本来博物馆周三下午是全馆闭馆学习的时间,结果因为侨办的展览会,登记员又得加班半天。   江施文向那人道了歉,自觉去这一层的卫生间找拖把,回来的时候,正好遇见有人从展厅里出来。   江施文本想提醒他一句注意脚下,不想那人迈步太快,抬脚就踩在水洼里,走廊里铺的是大理石,那人穿的皮鞋又容易打滑,一不留神就滑了一下。   江施文拿着拖把紧赶两步走上前去,这才看清摔着的人正是杜明业。他倒是反应快,临倒下去用胳膊撑住地,这才没有摔得太难看。   江施文在一旁目睹了他整个摔跤过程,先是抿了抿嘴,然后实在控制不住,哧哧笑起来。谁能想到,一向严肃的杜明业也会有今天这般出洋相的时候。   杜明业一抬头便看到她,刹那间,仿佛眼前拨开了一层翳,也仿佛笼罩着江施文的一重迷雾忽然消散,他看清了这个女孩子。她是借着沉默作古怪,从而掩盖了本属于女孩这个年纪该有的灵性。她的性格为她设了一层保护罩,掩盖了她身上的光彩。她在罩子下小心翼翼的生活,稍受触犯,便立刻防御。   杜明业由着她笑,轻巧的从地上站起来,路过她身边时道:   “这下你可算报仇了。”   江施文不复冷冰冰的,也笑着回了一句:“还要感谢泼这水的人。”   杜明业微微一笑:“快去拖地吧。”   ——   出发去省里开会那天,正好是白露,早晨有大雾,空气湿冷,听说预订的宾馆在半山腰,江施文特地在行李包里多塞了一件毛衣。   坐在大巴上的时候,她心里有隐隐的兴奋。本来以为领导这次出差去开会肯定还是没她的份,没想到昨天刘姐居然通知她,这次出门要把她也带上。江施文从小到大,出远门的次数用一只手就可以数的过来,没想到实习眼看要结束了,还能让她赶上免费旅游的末班车,心情别提多高兴了。   他们下榻的宾馆是当地商业地产界一个知名华人企业家赞助的,到门口时,甚至还有人专门出来接待,江施文一路在车上被颠地七荤八素,强撑着陪领导应酬半晌,好不容易回到房间,脱下外套,立刻扑到床上呼呼大睡。   她自己住一个单间,没有人打扰。床垫又宽又软,让人陷进去就不想出来,江施文一觉睡到晚上,天蒙蒙黑了才起来。   酒店的晚饭是自助,她之前和刘姐已经打过招呼,不必下楼去,坐车的时候,身上沾了一股汽油味,江施文想了想,决定先洗个澡。   没想到脱衣服的时候,惊见裤子上一滩血红,江施文吓了一跳,顾不上穿衣服,急急忙忙奔到床边,还好,看来是刚来,床单被褥都没沾上,不然她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不知是不是喝中药的原因,她这次的时间和前几次完全对不上号,这次出门也没想到带卫生巾,只有先垫上厚厚的一层卫生纸凑合。这下江施文犯了难,宾馆开在半山腰,不知道有没有便利店或超市,上山半途中倒是看见过一个华联,可是离这里起码也有五六公里路,现在又是天黑,难道她要自己走过去?   她想来想去只好去求助刘姐,可是到了房间门口,敲了半天无人应门。实在没办法,江施文只有去大堂咨询前台。   前台小姐很热心,听说她要找便利店,一力推荐酒店服务,   “小姐,我们酒店的中档餐饮现在一律八折优惠哦,您有什么需要可以说出来,我们会尽量满足。”   “……”   江施文其实很想说,她只需要一包姨妈巾,可是她不敢确定说出来以后,她是否能承受住接待小姐的白眼…   正在为难之间,江施文眼尖,一眼瞟到大堂门口进来一个看着眼熟的人,   “杜明业——”   这一声叫的迫切又响亮,落下去之后似乎还有余声,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杜明业先是听到声音,接着看到江施文,也是愣了一下。   江施文三两步跑过去,这才注意到杜明业身旁还站了个中年人,她立马怯怯地改口,   “杜,杜医生。”   “嗯,有事吗?”杜明业应她一声,转头向身边的中年人道:“是我一个病人。”   江施文正在琢磨怎么开口,搭眼看见杜明业手里拿着一包未拆封的香烟,顿时萌生希望。酒店里卖的大部分是进口烟,杜明业这烟分明是男士常抽的黄山万象,只能是在附近便利店买的,   她着急地问:“杜医生,你这烟是哪买的?”   旁边那个中年人闻言乐了,开她玩笑说:“怎么,小姑娘你也有烟瘾?”   “不不不,我只是,只是想找一下附近的便利店。”江施文赶忙解释。   杜明业随手把手里的烟揣进兜里,然后给她指路,   “出了酒店左拐,大概走五十米。”   “多谢多谢。”   江施文道了谢,忙不迭跑去找店,也未向杜明业作别。出了门才感觉真是巧,竟然和他住在一家酒店里。   到了杜明业所指的便利店门口,江施文大失所望。那只是以一面墙为依靠开辟出来的狭窄小店。墙面的货架上摆着烟酒一类,其余的全堆在门口,全是杯面瓜子之类的小零食,卫生用品只有面纸…   江施文满面失望回到大堂,打算上楼继续想办法,刚走到电梯门口,却听到有人叫她。   她只觉得这声音熟悉,转头,想不到竟然真的看到杜明业。   半山上有点冷,他穿了一件黑色立领的夹克外套,站在大堂中央,看起来很随意,但又有种说不出的潇洒自如。   “你怎么——”还在这儿?江施文只觉得眼前这画面太过赏心悦目,然后脑袋有点卡壳。   杜明业确实是专程等她,刚刚她走地急,忘了多问一句她要买什么,那家便利店主营烟酒,货品不一定齐全。   杜明业看她两手空空地回来,了然地问:“没买到想要的?”   “嗯…”   早料到是这样,杜明业想了想,对她道:“那走吧,我载你去超市。”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死在感情戏上了。。。   突然想到,如果杜对江动了心,那他对陆就是始乱终弃,   摆明了是渣男...   可是不让他对江动心的话...   文就写不下去了...   干脆直接让杜把陆娶了,爹还给江,皆大欢喜O(∩_∩)O哈哈~(开个玩笑...)   ☆、第十四章   江施文想不到杜明业竟会如此大发善心,主动要求载她去超市。   出发前得他关照,她特地回房间换了一件厚衣服,本来想和刘姐打声招呼,无奈敲门始终没人来应,只好作罢。   下山的路并不很陡,但是较窄,再加上天黑,因此杜明业开得很慢。   周遭很静,偶尔有上山的车辆和他们擦身而过,车灯交错后,四周再次恢复黑暗。   中途,江施文脑海里不断冒出以前看过的恐怖电影,一辆车行驶在荒山野岭,然后在迷雾中走失…她死死地盯住路前方,生怕黑暗里突然窜出个什么东西…   杜明业见她目不转睛地直盯前路,有意想要分散一下她的注意力,于是说:“你知道,怕黑其实也是一种病。”   江施文闻言,先是愣一下,继而逞强说:“我可不是怕黑。”   “是吗?”   杜明业悠然一笑 ,不做反驳,只继续道:“惧怕黑暗就如惧怕其他事物一样,是一种常见的恐惧心理。这种病依据心理学上的“脱敏疗法”是可以很容易得到治疗的。”   “什么是脱敏疗法?”   “很简单,就是病人越害怕什么,就越让他多去接触什么。”   又到一个弯口,杜明业小心把握方向盘,稳稳转过弯,接着道:“比如说,如果一个人很害怕和人交流,心理医生就会建议他多去社交场合,多交朋友,来帮助克服交流恐惧。”   “这样会有效果吗?”江施文半信半疑。   “脱敏疗法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提高感觉系统的耐受性,就好像盲人经常接触黑暗,那么他就不会觉得黑暗可怕了。”   经他这么一解释,江施文立刻就明白了。她表示对这种方法不感冒,   “也许这种疗法很有效,可是我绝不会选择。”   “为什么?”杜明业饶有兴趣的问。   “克服恐惧在别人口中说来很轻巧,那是因为他们不能亲身体会到这种恐惧。我并不是盲人,明明有光明可以选择,为什么一定要强迫自己适应黑暗呢。”   江施文的回答爽利而新奇,杜明业听了,不由为之一愣。   紧接着,又听江施文道:“哎,到了到了。”   超市开在半坡,离山脚还有一段距离,门口用来泊车的地方已经挤满,杜明业只好把车停在远处。   “要我和你一起进去吗?”杜明业问。   “不用!”江施文几乎条件反射般拒绝。   开玩笑,难道要他一个男人跟在她后面逛卫生巾陈列货架?江施文不敢想象那画面。   超市门口的灯光很亮,江施文还不至于害怕,她下了车,疾走几步,却又退了回来。   杜明业见她去而复返,调下车窗,问:“怎么了?”   “你,”江施文迟疑了一下,说:“你能不能就坐在车里,哪儿都不要去,我很快就回来了。”   她说这话时的样子像个小孩,他心里某处莫名有温柔的牵动。   “好。”   这下她放心了,很快转身小跑进了超市。   江施文走后,杜明业坐在车里,百无聊赖,于是下车去吸烟。   山上湿气很重,呼吸间能感受到浓厚的秋意。四周寂静无声,只有远远在超市门口能看到几个闪烁的人影。这条山路他不是第一次走,但今晚的心境隐隐和前几次有些许不同。   在这黄叶藉地的天气里,满山萧瑟,远处的喧嚣,近处的车辆,所有事物本和他无关。但因为遇见了江施文,这些在今天全都一一和他擦肩而过。   方才他刚结束一个饭局,本想回酒店好好歇一歇,奈何聚会结束,几个同行却谈兴不减,他为了脱身,这才拿江施文做了幌子。   左右都是折腾,他却又是主动揽麻烦上身。   杜明业想到在大堂江施文迫切叫他的样子,笑了笑,手里不停,又点燃了一根烟。   他在原地吞吐烟雾半晌,突然听到车里手机在响。   杜明业打开车门,重新坐回车里,是江施文打来的电话,   “喂——”那头的声音听来有些嘈杂,“是我。”   “我知道。”杜明业换过一只手拿手机,把夹着烟的左手搭在车窗外沿。   “东西买好了?”   “还没。”她的声音听来很欢欣,“山下的东西比山上便宜多了,我要多买点带回去。你也过来吧,刚刚一个大姐告诉我,山上的路灯过了八点会开,我们可以在门口的奶茶店坐一会儿,就不用摸黑回去了。”   杜明业刚想回话,忽然听那头一个洪亮的女声道:   “姑娘,你平时量多不多?买这款夜用的吧,四百一,防侧漏…”   “……”   “咳,就这样说,我先挂了。”   不等杜明业反应过来,电话里已经是一串‘嘟嘟嘟’的盲音。   杜明业对着电话愣了两秒,突然觉得,今天这个好人自己是不是当亏了…   ——   江施文走进奶茶店的时候,杜明业已经坐在里面。   现在这个点,店里只有他们两个顾客。   她买了不少东西,满当当装了一大袋,杜明业把东西接过去放在一边空座位上,同时站起来,问:“你喝什么,我去买。”   “随便吧,热的就好。”   她这个时期自然是不能喝凉东西的,但是话刚脱口,不免想起刚刚电话里的尴尬。江施文留神看杜明业,只见他神色如常,好像对她的特别交代没什么反应,这才放下心来。   奶茶店旁边紧邻是一家干洗店,中间一层玻璃做墙,那方是强烈的白炽灯光,这方则是稍带情调的彩灯。柜台后方有一个工作间,店老板一家三口忙进忙出,正忙着整理,偶尔交流一两句,估计是说方言,江施文听不懂。   杜明业点好饮料,重新回到座位。   江施文好奇地说一句:“奇怪,他们讲的也不是本地方言,不知道是哪里话。”   杜明业笑说:“你仔细听听,看听不听得懂。”   江施文听他的话,留心再听,只听那话里“俚笃”“嘞嗨”重叠个不停,尤其是那家女儿说话,又软又檽,语调独特,听起来像唱戏一般。   江施文笑:“听不出说什么,但肯定是南方话。”   “苏州话。”杜明业向她揭晓谜底。   “你听得懂?”   江施文问过以后才想起来,他母亲是苏州人,他当然应该懂苏州话。   这么一想,她又把话题转向别处:   “你是归侨,也是侨眷,每天这里开会那里学习的,一定去过不少地方吧?”   “是去过不少。”杜明业点点头,坦诚说。   “真羡慕你。”江施文兴致来了,问:“那在你去过的地方中间,你觉得哪里最好?”   江施文满心盼着毕业以后能好好旅游一番,所以对这方面的东西尤其感兴趣。   没想到他给了一个很官方很俗套的答案:   “我觉得,家里最好。”   “真的?为什么啊?”江施文满脸写着不相信。   “走的地方多了,容易失去归属感。”   江施文看着杜明业脸上淡然的模样,心想:等你和陆双成家了,你的归属感就有了。她心里直泛酸,但偏偏不由自主朝这方面想,好像自己和自己较劲儿。   这时候,店老板把他们的饮品端上来,奶茶是大杯,散着浓香,江施文捂一下杯子边缘,果然是滚热的。   老板见他们面对面坐着,以为他们是来旅游的,于是笑着和杜明业说了几句话。   杜明业和这家老板像是熟人,两人不说普通话,只讲方言。大部分时间都是老板在讲,杜明业听着,偶尔搀和一句。声音很轻很短,似有若无,江施文觉得这吴侬软语连带着把杜明业整个人也化柔了。   这时候,店老板不知讲了句什么,两个人一齐向江施文看过来。   江施文眼见杜明业向她很有意思的一笑,心里突突的,不合节奏跳了几下。   等老板走开,她忙问:“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杜明业静静地看着她,不紧不慢地开口:“老板建议我们,明天是晴天,可以早起去看日出。”   “就这些?”   “就这些。”   江施文心不甘地追问:“看日出,爬山去吗?”   “可以租车。酒店朝上走有一家登山车出租行,想爬山也可以,不过要起早一些。”   杜明业对这附近的商铺地形很熟悉,看样已经来过很多次。   江施文赌气,专心喝奶茶,不再说话。   停顿一时,杜明业却先开口了。   “侨代会是后天,明天还有工夫好好玩玩。”   “好好玩玩”当然是提醒江施文,可是她不领情,只简单“哦”一声。   杜明业见她反应淡淡的,多问一句:“不想看日出吗?”   江施文向来对爬山这种耗体力的事不甚热衷,于是撇撇嘴说:“我不会骑车。”   这下杜明业更诧异了:“我还以为,骑车是每个人做学生的时候必须掌握的一门技能。”   江施文耸耸肩,用一副无所谓的姿态向他解释:“我上幼儿园和小学,学校离家不超过一百米,初中的时候,上学都是我妈接送,有时候回家,有时候干脆跟她回医院。到了高中,我就在学校寄宿,一直没机会学骑车。”   她就是这样,从小到大和妈妈形影不离的,妈妈把她保护的过分,也许这就是促成她长大后拼命想逃开的原因。   江施文忽然醒觉她和杜明业是恰好相反的两种人:一个是因为太常离开而爱乡近情,一个是因为束缚太久而对家落落难合。   杜明业悄无声息的观察她的一举一动,半晌,忽将搭在膝上的手放上桌面,屈起中指轻叩两下,催促江施文回神。   “我带了相机来,想拍一组照片。明天去拍日出,想不想一起?”   “真的?”   这个时候,山道上的灯哗一下亮起来,江施文原本沉静的眼睛忽放异彩,杜明业看着她,心像是被敲开了一个小小的缺口,里头收纳不住的情感争先恐后的向外涌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呼呼,真是对不起大家,最近很忙,现在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了。   以后的时间可能更多会放在学习上,文会照更,只是改成周更。。。   上次预告的更新时间不准o(╯□╰)o,这次就不预告了。。。免得食言而肥。。   但是会周更,以后稳定了时间会固定下来,   真是对不起大家,鞠躬~   ☆、第十五章   江施文还记得上一次看日出的情形。   那时她刚大一,新搬入宿舍,窗外便是比及连绵的群山。蔡琪琪来自平原城市,很少见山,陡一见这一大片绵延的山峰,兴奋地不得了。学期快结束的时候,应她强烈要求,几人决定登山去看日出。   北方的冬天寒冷且干燥,现在回想起来,似乎仍然能感受到那天山顶冰冷刺骨的寒意。四个女孩子摸黑登山,现在想来,真是大胆。有意思的是,那天的日出在印象里早已经模糊了,江施文唯一能回忆起来的,竟然只是小牛和蔡琪琪裹着毯子抱在一起坐在山石上瑟瑟发抖的画面。   有了头一次的经验,这一次出发之前,江施文做好了万全准备。   她提前和刘主任打好招呼,并有杜明业作担保,很容易请到半天假。   两个人没有骑车,而是选择徒步登山。杜明业在前带路,她在后跟着。   比起她的全副武装,杜明业今天却是轻装简行。他穿了轻便的深绿色登山服,背着登山包,一望便知是早有准备。   她本以为这次看日出是两个人的行动,没想到攀上高山上的瞭望台时,竟然遇到了一群人。那些人显然和杜明业熟识,每个人都带着摄影器材,也许是在半途歇脚,也许是专程等他们。江施文先是惊讶,接着便了悟:是了,如果只是两个人,杜明业是断不会做出带她看日出的提议的。   “在这里歇歇吧。”杜明业回头冲她说。   他们在瞭望台停下,一个穿深红色登山服的男人笑着迎上来。   “没想到你带来了一个女孩子。”   男人说话的腔调很奇特,很容易就吸引江施文的注意,她瞄了一眼,这人留着平头,脸型上看是典型的亚洲人,五官也很平常。但是仔细看,他的眼睛和眉毛距离很短,由此显得眼睛异常深邃,很容易让人只看一眼就记住。   江施文私下猜测他应该是个混血儿,而后来事实也证明确实如此。   他友好的向江施文做自我介绍:“你好,我是Bill的朋友Pat..”   Bill自然就是杜明业了。   江施文在大学中上过四阶段的口语课,同时换了四个英文名字,可是临到要用时,竟然一个也想不出来。于是她还是介绍自己的中文名:“你好,我叫江施文。”   “江施文,江、施、文。”Pat把这三个字在口中重过了一遍,笑着说:“回去以后请一定告诉我这三个字的汉语写法,我猜这一定又是个非常优美的中文名字。”   这时候,瞭望台上跳下来一个女孩推了Pat一把,同时顽皮地说:“嘿Pat,为什么你不把自己同样‘优美’的中文名字告诉我们的新朋友呢?”   “我正要介绍”Pat一本正经的清清嗓子,向江施文道:“我还有一个中文名字,叫冯、百、岁,我给自己取得,怎么样?”   “......”   江施文不知道如何接口,那女孩子似乎早料到是这种情况,笑着伸手过来解围:“你好,我是GiGi,杜老师的学生。”   “你们聊。我去那边打个招呼。”   杜明业冲三个人点点头,脚下不停登上瞭望台去了。   他一走,江施文立刻感觉有点无所适从,幸好GiGi是个热情大方的女孩,不至于使她感觉太过拘谨。她从GiGi口中得知,除了杜明业的几个学生,这一拨人都是当地摄影协会的成员,约好了今天登山来摄影的。   “你也是摄影爱好者?”   “不,我对这个一窍不通。”   “哦”GiGi换上一副莫测高深的表情,“那你一定是杜老师非常非常要好的朋友了?”   江施文听出她话里有话,再看她一脸意味深长的表情,怕她误解,却又不知道怎么回答。   “GiGi,你吓到我们的朋友了。”Pat满不高兴地出言提醒。   GiGi为自己的莽撞有点不好意思,冲两人吐了吐舌头,一溜烟也窜到瞭望台上找伙伴去了。   “别理她。She is the one who have a crush on our friend.”Pat调皮的冲她眨眨眼,示意她向瞭望台看。   江施文转头,果然看见GiGi正凑在杜明业一群人跟前,像蜜蜂一般围着他左绕右转,她会意地笑了笑,只觉得这女孩子直接的可爱,并不反感。   “我们也上去吧,要攀上山顶大概还得一小时,但愿赶在日出前头。”   他们上了瞭望台,杜明业刚好结束谈话,向他们走过来。   “累不累?”他先是问江施文,这种省头去尾的问句无端增加了谈话的亲密感。   江施文不免怔了怔,回答:“还好。”   杜明业接着说:“队伍五分钟后出发,一会儿如果跟不上也不要着急,GiGi答应和你作伴,两个人慢慢爬。”   “那你呢?”江施文赶紧问。   “他要在原地接应另一拨人。”pat向她说明,同时向杜明业作担保:“放心吧,我会负责把两位女士安全送上山的。”   ——   在登山攀谈的过程中江施文了解到,pat是中英混血,生活在英国,留学在中国,目前因为工作原因被调来附近。他是个派头十足的英国绅士,一个人执意要背三个人的背包,江施文直担心他吃不消,没想到pat体力惊人,背着三个大包爬山脸不红气不喘,还能时不时和她们聊天。   路上,GiGi热络的挽着她的胳膊和她交谈:   “刚才我得罪你了吗?我说话一向很直接,你不要见怪。”   “没有的事。”江施文冲她笑笑。   “不怪GiGi会误会,”pat说:“Bill身边一直很少有女孩子出现,大学聚会的时候从来没见他带过女伴。刚才我们从瞭望台上朝下看,有人说他身后跟着一个女孩,大家都叫着不信。”   GiGi听了这话,转过头,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她,说不出的狡黠。江施文情知她肯定又要误会,但是又实在解释不清,知趣地保持沉默。   三人聊着天,不知不觉便登山山顶,比预计提前了二十分钟。   先他们一步登上山的人里,不少已经架起三脚架,摆弄起各自的摄像器材。   天已经渐渐由暗色转为青白,江施文向来时的山路望了望,石板楼梯一阶挨着一阶,转角处空荡荡的,阒无一人。   “明业肯定已经在来路上了,你不用担心。”   Pat不知从哪里搞来的一次性水杯,从自带的保温杯里给三人各倒了一杯水。   山顶上风大,他们不敢站在山崖边,在靠近中间的地方挑了一块石板坐下。GiGi带来了一块毯子,和江施文一块裹着。Pat掏出相机,为即将来得到日出做准备。   一群人并没有见到想象中的辉煌壮景,不经意地一抬头,天际已经浮现一层金色。   为了看得仔细一点,江施文忘记了冷,移步到铁索栅栏旁边。远处的雾像水,白茫茫一片,中间渐渐冒出一点红光,这一点红光慢慢扩散,变强。晕染了一片云霞,然后,躲在云雾里的太阳渐渐冒出来。先是半圆,然后逐渐完整,像一个浸在水里的红月亮。   一阵山风吹来,云雾散开,太阳升起来,金光四射,山顶渐渐明亮。   GiGi从后凑过来,握住江施文的手,惊呼:“天,你的手冰凉。”江施文这才回过神,真的是,衣服冷得像铁,她竟然也没有察觉。   忽然,一件衣服犹有余温,从后轻轻附在她身上。江施文吃了一惊,左转便看到了杜明业。他不知是何时登上山的,此刻正静悄悄站在她身侧,同她一样,面向朝阳,脸庞敷上了一层金光,   从她斜下的角度看,仿佛连他的眼睫都一根根数的清...   视线向下,他身上只穿了一件线衫,那件宽厚的登山服此刻正搭在她身上,江施文脸一红,仿佛是听见他说了一句:“山上风冷,不要冻着。”   这时候,旁边走过来一个中年人请杜明业帮忙调设备,他一蓦身走开了,江施文紧跟着视线追随过去,只见他先是矮身查看,接着从三脚架上取过相机,很专业地调摆一阵,复又交还到中年人手里。两个人聊说几句后,中年人从兜里摸出烟盒向杜明业递烟。   他吸烟的姿态很随意,两指夹着烟卷,拇指微微向旁边翘起,那样子基本和惯见的吸烟人一样,但在江施文看来,又仿佛和旁人不一样,真要追究不同之处,她也说不上来,只觉得杜明业吸烟时的样子很深沉,仿佛总在思考,而不像别人是为了消遣。   等到天大白的时候他们下山。   江施文到底还是冻着了。她为了看日出,早上起得急又猛,山风一吹,身上一阵一阵的发寒。下山的时候,她望着脚下一级一级的台阶,只觉得天旋地转一阵头晕,但她咬住了牙没敢吭声。   GiGi仍和江施文一路下山,落在众人后面。她一路蹦蹦跳跳的,越过几个台阶,回头再看江施文,忽见她脸色煞白,赶忙跑回来搀住她。   “怎么了怎么了?”   “头晕,可能受凉了。”   江施文求她别惊动人,两个人挨着石阶慢慢走。她心里发愁,生病瞒不了人,张主席下午本来还有个小会,说好了她去拍照,要是被领导发现她病了,一定不肯给她派任务了,可是这一程总共不过来了三个人,她要是半途掉链子,也没有人能补上呀。   回到宾馆后,江施文大吐了一场,躺在床上压根起不来。   GiGi弄明白她发愁的原因后,毛遂自荐说:“干脆我替你去吧,不就是拍照吗?”   江施文感激她肯帮忙,又怕她性子冒冒失失的出了差错,好在请示过刘主任以后说没什么问题,江施文千恩万谢地放她去了。   晚上GiGi来探病,顺便向她汇报会场情况,两个人坐在床头聊了一会儿,GiGi忽然凑近了,神秘兮兮的对她说:   “告诉你一个秘密。”   江施文笑说:“什么秘密值得这么小心?”   “是关于你的呀!”   “那你说。”   “今早咱们在山顶的时候,我看到杜老师拿相机偷偷拍你呢。”   江施文心里突的一下,面上却是不经意地:“也许你看错了,他一定是拍日出。”   GiGi见她不信,急了,争辩道:“不会,他上山的时候,日出都快完了,而且他是斜向拍的,正对着你,两边谁也没有啊。”   江施文不知说什么好,只听GiGi又道:“今天我去替你拍照,恰巧你们组带来的相机坏了,我就跑去向杜老师借,正好顺便悄悄看他的相片…”   “那你看到了吗?”江施文问完这话又自觉太过急切,赶忙住嘴。   “没有。”说到这里,GiGi仿佛和人置气似的,鼓起嘴说:“杜老师可奸了,他说他的相机摆弄起来他复杂,让我去和pat借,pat就会听他的…”   GiGi是杜明业新收的华裔学生,中文比pat好很多,江施文听她用“奸”来形容杜明业,不免好笑,于是打断她说:“你的中文是谁交给你的?”   “在家里爸爸教,来到这儿老师教。怎么,我词语用得不好吗?”GiGi虚心求教。   “没有,用的很妙。”   “什么‘妙’?喵?”   江施文忍不住倚着床哈哈笑。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同时十三章有小修,可以回头看一下。   原来说话不兑现是真的有报应的,牙疼的快要shi了~   忍痛更新,肥章哦,好想赶紧让杜医生把小文抱走,这样我也不用饱受折磨了,~~~~(>_<)~~~~   新生的智齿让我转告大家:求评论求点击求收藏(千万不要逼它打滚...我会受不了...)   ☆、第十六章   侨界工作一向的领导重视,这次侨代会早经一番筹划,动员多方能人,因此举办的非常隆重。起码江施文自己是这样觉得的。她算是为这次开会做足了准备,昨天在宾馆歇足了乏,今天她特意起了个大早,把自己从头到脚好好拾掇了一番。   头发还是照习惯扎起来,她脑门阔,但是从没留过刘海,一年四季梳个“大光明”,看着倒也敞亮,头发扎高了,盘起来窝个丸子头,干净利索。出席正式场合本来需要化妆,她这次匆匆忙忙来的,什么也没带,只涂了一层遮瑕霜在脸上,好在她五官本就明晰,粉一扑,一张白脸,眉是眉眼是眼的,也不用过多修饰。   会场上需要她跑腿拍照,高跟鞋是不方便穿的,但是穿衣服该讲究还是得讲究。她挑了新买的秋款连衣裙穿在身上,这件衣服还是开学出初蔡琪琪撺掇着买的,巴洛克风格,素淡的印花,很彰显个性,穿上了显得人白净,本来打算以后留着应聘面试穿的,没想到在这里倒先派上用场了。   会堂设在市里,出了宾馆仍是要坐车。这次是张主席先去,她和刘主任坐后一辆车殿后。进了会场,江施文当即就被里面的铺排震住了。   这是个剧院式会场,正堂前十面大旗分向两边排放,后头一片明晃晃的垂暮,映衬着鲜凌凌的红旗,前头摆着一长排的会议桌,桌布雪白,远看像黄幕布底下的镶边,看上去好大排场。会厅也宽阔,一排又一排座位直通其后,中间和靠后的几排已经乌泱泱坐了一大片人。   她到底还是个学生,像这样出席正式场合的机会不多,甫一见了这排场,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似的,看哪都稀奇。会议开始之前,有不少人走过来和张主席寒暄,看见跟前有个年轻轻的姑娘,都免不了多瞧上两眼。   甭管来得是男是女,江施文始终得扯着腮帮咧着嘴应付,最后笑得牙都酸了。她不是嘴皮子伶俐的人,见了陌生人,至多笑一笑,那笑也很腼腆很含蓄,一个控制不好,倒像带了不情愿的意思。江妈妈从小最看不得她这一点,嫌她哑巴脸,脸皮薄,见面连人都不会叫。这样的孩子,说好听了是老实,其实在她眼里活是个木头疙瘩不开窍,以后也不能有大出息。   他们的位置在中排靠后,会堂的前门是关上的,参会人员一概从中门入场,江施文一边陪主席应酬,一边不停向入口处瞟上几眼。杜明业来的不算早也不算晚,进门的时候,江施文一眼就瞧见。   今天是正式场合,男士大多是穿西装,杜明业亦不能免俗。他穿了一身深色系的西服,领子开到胸膛下方,中间可腰系一枚纽扣,整体看来线条流畅,自然服帖。他本来个字就高,穿上正装,愈发显得身姿挺拔。一个市来的人,座位自然被排在一区,江施文这边随领导周旋,那方见杜明业还没刚进门就被别人叫过去。   他没有看见她,她心里有小小的失落。正惆怅间,肩头猛地被人拍了一下,她唬了一跳,忙转身,却见GiGi正站在身后。   “咦?你怎么来了?”   “混进来玩玩。”   她不知从哪搞来的工作人员的牌子,一本正经挂在胸前,在人群里滥竽充数。   “你今天可真漂亮,我差点认不出来了。”GiGi冲她眨眨眼。   “有那么夸张吗?”她到扭捏起来,抬起手抿了抿散在额前的碎刘海儿,显得有点不好意思。她找个话题岔过去:“开会有什么好玩的,值得你特地混进来?”   GiGi神秘的一笑,背过手,凑近了和她咬耳朵:“我呀,是专门冲着我们恩师来的。”   江施文心知肚明,顺着GiGi的视线小心翼翼看过去,杜明业还在和人交谈,不过现在是坐着的,西装扣解开,领口两旁顺势而下,看来舒适自在。不知说到什么话题,他脸上带着优雅的笑意,谈笑间翩翩风度无懈可击。江施文看着看着就出了神,察觉到他的视线向这方挪过来,瞬间又惊醒般收回视线。   来参会的人很多,汇聚了省侨界各个行业的精英人物。譬如他们头先见得商业地产企业家,还有其他如从事文化艺术领域的艺术家,从事新材料技术领域研究的高端人才,其余如教育家、商界人士,但凡有头脸的人物全出面了。会议一项一项进行,先是各路领导发言畅谈各地侨界工作的开展状况,接着会议代表选举了当届侨联委员,形式上的东西多是一笔带过,直到会议末尾的评选表彰活动开始,会场才真正热闹起来。   整场会议进行到现在,江施文一直忙着拍照,对于会议到底谈了些什么内容则是毫无头绪,好不容易觅得一点空闲,这才回归部队。GiGi等的就是这场重头戏,激动地一把拉过她说:“等着看,杜老师马上就要受表彰了。”她的声音有些大,引得两旁人都向她们这方侧目。   江施文听见杜明业的名字,按捺住心头泛起的异样,随她坐下来留神注意会台前的情况。   表彰分批进行,杜明业在第三批,这一批受表扬的人多是海归青年博士,各行各业的人才都有。虽说是青年博士团,但是台上领奖的这些人大多看着老相,其中不少男士架眼睛,头顶秃了大半,看上去不像青年像中年。都说读书蹉跎年岁,何况是读到博士的人呢?   可偏偏他是例外,不用刻意寻找,人丛中一眼就能让人认出来。这样的人,即使把他归了类,掩盖在这一簇人中,仍然是那么特别。这是一种随意流露的锋芒,不用别人肯定,他的存在即可证明他的优秀。   “留念,留念。”GiGi把相机抢过去,着台上一通狂拍,一边拍一边道:“啧啧,怎么那么帅呢。”   她则默默的去看台上。他的五官在通明的灯光下看来是那么明朗,轻而易举便夺去所有人的目光,那张脸上的表情永远是平板的、严肃的,他很少笑,但是一旦笑起来,整张脸立刻便焕然光彩,完美的让人找不出一丝缺憾。   人的一生究竟存在多少次机会,来遇见这样一个优秀的人呢?她看着灯光下那张脸,于怅惘中低下头。   ——   也许真的被杜明业说中了,一个人离家在外,在陌生的城市很容易失去归属感。从会议结束后,江施文的情绪一直恹恹的,也不清楚为什么,就是提不起精神。这次出差回去后,她的实习基本上就算结束了,这些事这些人从此以后都将和她再无关系,以后她该被归为生活中的哪一类人里去呢?她满心愁绪,只觉得虚飘飘的,脚不着地。   晚上,会议主办方照例要进行一次公务宴请,酒店依然定在市里。为了避免上次被人劝酒的情况再次发生,刘姐大发慈悲,事先把她安排到了别的包间,并且提前亲自带她过去。   “那边的都是年轻人,说话自在,有人起哄劝酒也不要怕,反正咱们咬紧牙不喝就对了。”刘姐一边嘱咐,一边引她到隔壁,推开门,里头的人基本上已经来齐了。   杜明业坐在圆桌斜右侧,本来正在和左边的同事说话,见到有人进门,不觉抬头留意了一下,结果目光一时被锁住了。她站的地方很巧妙,恰好停在光源边上,圆席正上方吊了一盏水晶灯,透露出来的是一种暖黄的灯光,借光鉴人,特别的容易令人触动。他凝睇着她,光致的额头两方分布着垂软的碎发,眼睫微垂掩去了机锋,面容融于半明昧的光下,说不出的柔美,就如上次在山顶一样,她的半侧脸沐浴着阳光,风迷了眼,带给他的是朦胧的心动。   只不过这次她也看见他了。   刘主任带着江施文来到他身边:“可不是巧么,正好有熟人在,杜医生,恐怕这次还要麻烦你照顾小文了。”她轻巧地压一下江施文的肩膀,示意她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下,语气俨然像交托一项任务。   “不碍事。”他轻轻看了她一眼,很容易就应下了。   江施文坐在他身边,察觉到他投来的视线,心一下就提起来。四周的喧嚷仿佛一下被隔绝了似的,两个人默默无语,气氛竟然莫名其妙的有点尴尬。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如果可以,江施文情愿把无限美好寄于两人相处的这一刻,一旦回到A市,可能就再也不会有这种机会了。她已经下决心做回原本安安分分的江施文,而原本的她,也许从来就不该遇上这样优秀的杜明业。   然而即使如此,江施文觉得,在以后的日子里,她一定会把这个人牢牢记在心上。他于她,是一份可望不可即的美好,是曾经一种安乐的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   看在小文恋的心苦的份儿上,作者菌决定从今天奋起,早点让她把杜美人儿勾到手~   前面几章陆续有小修,添加了一些场景描写,有些语句也捋顺当了一点,没大改,不必刻意回头看。   文名改了,《你有点胡闹》是从一首歌里截来的,整句歌词是“我身材不好,你有点胡闹”(......)   大家不用担心,杜美人儿的身材绝对一等一的好~哈哈哈~   ☆、第十七章   杜明业最近新察觉自己有了一点变化,而这种变化是针对江施文而来的。之前她不在他眼前晃悠的时候,他能够做到心如止水;而她转眼现身,他的视线很快便随着被提溜起来了。   在座的男士一见有个新来的年轻姑娘入席,都聚拢过来大献殷勤。近座的有人帮忙拿餐具,有人忙着给倒水,坐的远的搭不上手,嘴上却也不闲着。   “这位小姐看着面生啊,新归侨吗?”   “小姐也是做医生这行的?在哪高就?”   一些有心人误将她和杜明业看做了一对,试探问:“杜医生和这位认识?”   这一番问题狂轰乱炸,着实让江施文招架无力,好在后来一个问题成功让众人转移了目标。她默默拿过水杯喝水,眼观鼻鼻观心,指望着杜明业来接她的班。   而杜明业静坐一边冷眼旁观,听到问话也只是简单吐出两个字:“认识”,完全没有要救驾的意思。江施文心里憋气,什么人啊这是,嘴上应承倒利索,转脸就把她撂人堆里不闻不问任人宰割,这算是照顾她?多说两句话会死吗?   殊不知刚才他这句简单的回话却单方面被众人领悟成了杜医生对‘女友’保护性的掩饰,一时间,席上男同志扼腕,女同志叹息,顿时都失去了继续当侦探的兴趣。   开席之前,上首一位当地华侨向大家敬酒,女士们是被照顾对象,白酒可以用红酒代替,旁边一个帮忙倒酒的小伙豪气地给江施文倒了满满一杯,杜明业看见了微微蹙眉,起座的时候提醒她:“喝不了就抿一口,心意到了就好。”   他不说倒还好,江施文正在生他的气,倔劲儿一上来,偏要和他对着干,登时仰脖子喝了一大口。她没怎么喝过红酒,本以为这酒应该像葡萄酒一般酸酸甜甜的,入了口才发觉涩的不行。酒是凉的,猛一喝进去就像大冬天吸了一口凉气,顿时清透五脏肺腑,几乎激地她打牙颤。   红酒要品,像她那样牛饮能喝出什么味道,看她涩地皱眉的模样杜明业只觉好笑,不吃亏不知道惊心,早知道还不如别提醒她。江施文偷眼觑见他笑,只当他是幸灾乐祸,恨不得在席桌底下狠狠踩他一脚。   两人之间的小互动别被别人看在眼里,还当是情侣之间小情趣。席上凡是熟识杜明业的人皆在心里啧啧称奇。一向在正式场合严肃认真地杜医生,私底下居然也有和女友‘眉来眼去’的时候。   大概是他平时给人印象过于严肃,席上找他搭话的人不多,反倒是江施文这个新人更受欢迎。饭桌上气氛刚热络起来没一会,包间大门再一次被推开,门口一前一后进来两个男人。先头一个身材挺拔,一路走来,高视阔步气概飞扬,自带一身不可近欺的气场。席上有人认识这位,招呼一声:“这不是高总吗?大驾光临,欢迎欢迎啊。”   高远向那人颔首,算作打招呼,随即视线在全席一带而过,最后落在杜明业身上。这时候杜明业人已经从座位上站起来,叫了一声:“师兄。”   江施文偏头,见男人已经走到她跟前,她很识相,主动把板凳朝旁边挪了挪给男人腾出一个空位,那人也不客气,说了谢谢,很利索的落座。   江施文在一旁不由感叹,看来医学院的确是个批量生产冷酷医生的地方,瞧这师兄弟俩,性格简直如出一辙。正暗自腹诽间,肩头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她转头,Pat就站在身后。   “我们又见面了。”   那一对深邃的眼睛江施文怎么可能忘记,虽然只是一面之交,但是pat的绅士风度给她留下极好的印象。   “对呀,好巧。”   高远这时闻声转头,多打量江施文两眼,他的眼峰很凌厉,在她脸上来回扫视,虽然不过几秒的时间,却看得她极不舒服。这个人不但高傲,而且无礼!   江施文心里不高兴,面上却不好表现出来。她站起来给pat让座:“我不舒服,想出去走走,你坐这儿吧。”   没想到旁边高远却突然插话近来:“看来是我扫兴了。我这里谈完事情就走,你陪这位小姐出去走走。”   “不用麻烦了。”   “没关系,I insist.”pat那双迷人的眼睛冲她眨一眨,很自然地携着她的肩出去了。   出了包间要走过一道窄窄地走廊,穿过前厅,大堂的正前方摆放了一圈沙发,沙发后是一排落地窗,透过明亮的玻璃可以看到酒店外的小花园,花园的外围有一排小喷泉,正是夜晚,水光映着彩灯,把那一片角落渲染的五彩斑斓。   “就在那坐会儿吧。”江施文提议。   等落了座,她有点抱歉:“其实我没什么事,还要你跟我出来,真不好意思。”   Pat无所谓的耸耸肩:“我留在那里同样没事,和你一样,今天咱们都是跟班儿。可惜现在走不开,不然我们还可以出去逛逛。你们的会开完了?是不是就要走了?”   “嗯,票已经定好了,明天回A市。”说到这她想起来问:“对了,为什么后来在酒店都没有看到你?”   “什么酒店?”他先是疑惑,然后恍悟:“哦,你以为我也住在山上?”   “难道不是?”那天他们一大群人爬山,下山后一起回酒店,她理所当然认为他也住那里,怪不得后来她想要还相机却一直没碰见他。   Pat耐心为她答疑解惑:“我其实刚过来不久,一直住在市里。那天本来是和bill约好去给他接风,谁知道他前一天晚上突然变卦说要去爬山,我直说他sick,原谅我背后说人坏话,因为我实在对摄影不感兴趣,要不是为了见老同学我才不去折腾那一趟。”   Pat说话很有意思,他虽然发音不准,但却力求每句话要说的完美,一遇到打埂的地方就停下来,然后回头再说一次,如此耐心,让江施文想不明白都难。   原来杜明业那天原本有约,他临时变卦,难道是因为答应了要带她去爬山,不是吧?不可能!江施文自己在那儿瞎琢磨,不断否定凭空冒出来的各种猜想,可是心头的雀跃就像振翅的小鸟,怎么捂也捂不住,嘴角不自觉就扬起来。   “怎么办?我明天就走,你的相机要怎么还你呢?”   Pat想了想,道:“交给明业吧,反正我过不久也要到A市去的,到时候就轮到你做东道主了。”   江施文笑:“一定一定。”   那边两个人在外头谈的正欢,杜明业却不得不在原地和高远周旋。   “医院在大型医疗设备招标采购上一向是选择有资质的招标代理公司代理的,这是规定程序,师兄你应该知道。”   高远扯出一个标准微笑:“我了解,可是据我所知这种小型治疗仪尚未进入集中招标采购的范畴,医院是可以自行采购的,所以你们决定自己议标?”   “不错。你们公司在候选名单里,通知也应该收到了。”   高远眸光微闪:“东正向你们报价了吗?”   杜明业只作不闻,端起酒杯小酌一口,沉声道:“这个是招标办的工作,我不清楚。顿一顿,又道:“设备采购占医院支出比例的很大部分,医院必定会很慎重,不会走路一丝风声,师兄就不必从我这里旁敲侧击了。”   话已经挑明,再多说也就没意思了。   高远看他酒杯不离手,转口道:“咱们兄弟俩好久没一起喝过酒了。”   “我现在喝得不多。”   “真戒了?”   “戒了。”   高远感慨,从当年闻名全校的少年翘楚到现在甘心在小城市当一个平凡的医生。这么多年,他改变了不少,但看来又似乎什么也没变。   他最终不得不拐回正题:“你们医院的考察小组成立了吗?有你吗?”   “有,”杜明业实话实说:“虽然当初不是我提出的购置申请,但现在我是科室负责人。”   “够了。”高远点头:“有你在,起码能做到不偏袒。竞争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相信宏博经得起考验。”   “那我预祝你们成功。”杜明业微笑举杯。   高远没有在席上多呆,寒暄了两句后,向众人告了扰就要走人。毕竟是同门师兄,杜明业少不得跟出去相送,到了大堂,正撞见处江施文和pat并肩往回走。   “我先走了,明天还有安排,你也和明业告个别就走吧。”高远向pat交代完,冲旁边的江施文略一点头,很快迈开腿走人。   “我们至多过两个星期就会去A市。听说那里的温泉很出名啊,我可是迫不及待了。”pat拿出手机在江施文面前扬一扬,道:“到时候联系你。”   “好。”   送走了pat,,两个人从大堂往回走,路过那一排喷泉的时候江施文的脚步停了一下,花园里种了两棵桂花树,此刻花已经开败了,但是仍有清冽的桂花香盘桓枝头,风一吹,空气里弥漫的尽是花香。她摇摇头,不无惋惜的说:“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尽顾着忙去了,都没有好好玩玩。”   其实她的感慨又何止这一点?   杜明业跟在她旁边停下,静默一刻,冷不丁开口道:“其实现在出去也不晚,这地方晚上玩比较有意思。”   江施文闻言一愣,偏头看他,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   这周随榜,不出意外的话日更。   因为没存稿,写的仓促大家莫怪,但是瘦春保证一定会好好写,不辜负每个追文的读者~   还有一件事,随着情节推进,作者可能要大洒狗血啦~   前方高能预警,各位自带避雷针哦~   ☆、第十八章   “那我们现在出去转转好不好,就在附近,不用走远,你来当导游。”江施文按耐不住心动,很小心地问他:“听说附近有个很有名的西祠胡同,里面卖的工艺品又精巧又便宜,我很早就想去看看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执着什么,只是不想这么早回去,回到酒店冷清清的,只有看电视杀时间,不回去,觉得这夜还没有完,一回去,好像所有一切就会随着今夜的过去翻篇了。   他看一眼时间,点头道:“那走吧,正好我去那里见一个熟人,先和你们领导打声招呼。”   这地方是江施文听别人说起的,西祠西祠,名字听起来很有古韵的味道,没想到现实却和她的幻想千差万别,到了地方才发现只是个装饰堂皇明丽的商业小区。   所有的店铺集中在一条商业街上,这条街的穿过护城河,与河上搭建的大桥相连,不少车辆从这里通过,算是一处交通枢纽。而现在恰是华灯初上,夜生活刚刚开始的时候,街上扰扰攘攘全是活动的人群,他们的车子从上了桥一直走走停停,到了街口却是半分挪动不得。   “看样子走不了。”杜明业叹口气,道:“下车吧,正好散散酒气。”   江施文这才想到,刚刚在饭店里他是喝了酒的,方才一直没注意,如今在混匀的灯光下看,他的侧脸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绯色,那是被酒精催的,连带着他的声音都显得醇厚了许多。淡淡的粉红从额角漫到脖颈,白衬衣的领口挡住了她的视线,江施文不敢再看。   两个人下了车,人行道上太挤,容不下两人并行,杜明业皱了皱眉头,回头道:“跟着我后面走。”江施文就真的听话乖乖跟在他后面。   他们从酒店出来的时候,杜明业身上还穿着西服外套,下车之前他却把外套脱掉了,九月末的天气已经谈不上热,但是多走些路还是会出汗。江施文穿着裙子倒不觉着什么,杜明业在前面走了一小段路,抬起胳膊解开了两边袖口的纽扣,然后逐个把袖子挽上去,半截手臂摇晃在徐徐清风中。   江施文在后面把他的一举一动瞧了个仔细。   她一直不知道杜明业有多高,很早以前,在针灸科那间小小的诊疗室,他给她做针疗的时候,她只能靠目测偷偷丈量,那张普通的诊疗床也许容不下他的长手长脚。   现在她跟在他身后,两人隔着半臂的距离,江施文才真切的意识到,他真的很高。她穿的是平底鞋,只能够到他肩膀,所以每次看他的时候,她必须要仰着头。   晚上逛夜市的人很多,一些商家为了吸引顾客,把摊点延伸到了步行街上。他们挪行的很辛苦,后来干脆跟着人群在每个摊位前都停停逛逛。   江施文被一个卖小饰品的摊子吸引了,站在前面挑挑拣拣,好半天没有挪步。她在这方面像个小孩,对闪亮亮的小物件总是格外青睐。   杜明业跟着停下来,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挑拣。摊主是个和她年龄相当的小姑娘,替她挑了一个镶水钻的发带出来。   “美女不如带这款试试看,这一款卖的最好了。”   “是吗?”江施文迟疑着将发圈接过来,放在头上比了两下,遗憾的嘟囔一句:“可惜没有镜子,看不见。”   “可以让你男朋友帮着看嘛。”   他们这样被人误会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杜明业倒是坦荡荡的,可是江施文每次都抑不住脸红。   “算了,不要了。”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冲摊主笑笑,然后起身要走。   没想到杜明业却突然俯下身把那只发带拿起来:“挺好看的,拿着吧。”他很利落的付了钱,然后把发圈交到她手里。   当初他的车夹坏了她的一个挂坠儿,其中一粒‘残尸’至今还躺在他副驾的抽屉里,每次他打开抽屉寻烟,那粒水钻总要不经意闪他一眼,后来他曾注意到她又换了一个挂坠,不知怎么的,他一直记着这事儿,现在替她买下一个发带,权当是两相抵消了吧。   江施文却不可能明白他的心思,发圈到了她手里,上面的水钻像是烙铁,烫的她几乎握不住。   摊主见她愣愣的不说话,以为她是害羞,笑道:“美女,扎上吧,这个比你头上那个好看。”   她迟疑一下,然后真的就把抬手把头发解开。经过一个夏天,她的头发本来已经蓄的很长了,可是临来这里之前,江妈妈不过一瞥,就勒令她把头发剪了:“哪来的功夫伺候?趁早剪短了利落。”她听妈妈的话把头发剪短了不少,现在头发只及肩长。   先前梳的是丸子头,头发散下来捋顺了不容易,发尾打了卷,安静的窝在肩头。江施文用手临时充当梳子,把头发揽起来,绑了一个松松的发髻。   整个过程中,杜明业一言不发地在旁边看着,她有点局促,绑好头发,呐呐的咕哝着问:“好看吗?”   杜明业的那双眼眸沉了又沉,末了点头:“好看。”   行到商业街中心有个中央花园,不少人逛的累了都在那里歇脚。杜明业和朋友约了时间见面,时候没到,他们买了饮料在花园一角坐下等。江施文难掩失望,本以为来到这里能见到不一般的风景,没想到却还是逛街,这里不管是街道店铺还是人群,除了说话口音略有出入,在她看来和A市完全没什么不同。   原来到处都是一样的,她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个人的生活皆有着落,她这个异乡里的异客,以后的落脚点又将在哪呢?   “累了?”杜明业见她出神,问一句。   “没,”她顿了顿,说:“杜医生,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问。”   “你当初,为什么会选择当医生?”话一脱口她才察觉这个问题挺傻的。杜明业出身中医世家,是理所应当继承家学的。   杜明业已经许久不曾思考这个问题,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会由另一个人来问他,他想了小半会儿才回答:“这个问题我自己也向自己提问过,我想,当初可能不是我选择了中医,而是中医选择了我。”   这话听起来好像别有深意,江施文捉摸不透,也不好向他细究。   杜明业却听出了她话里的烦忧:“实习快要结束了?”   “嗯。”   “担心找工作?”   “嗯…”都被他说中了。   她的专业路子窄,除非是做老师,否则还是外出发展机会更大。江施文从小到大没怎么离开过A市,她还没学会独当一面,而且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   杜明业提不出实质性的建议,只对她说:“现在还早,可以仔细想想以后要选择什么职业,主要是自己喜欢。”   这话听来很熟悉,江传庭曾经也这样对她说过。   那时候她还在上中学呢,江传庭赞助了他们学校的奖学金,而且不管她成绩如何,每一年学校排出的奖学金名额里都有她。当初她不明真相,很感激这个‘叔叔’肯在众人之中高看她一眼,下决心通过好好学习来报答他。   而江传庭却对她说:“成绩好不好无所谓,不管你以后选择做什么叔叔都会支持你。”   她问他为什么,平生第一次,除了妈妈和老师口中强调的‘重要不重要’,有一个人在乎她‘喜欢不喜欢’。   江传庭却一直对这个问题讳莫如深,直到后来,她明白一切真相。   在这之前,江传庭曾经向她提议:“你想不想学音乐?我的大女儿一直在学钢琴,女孩子学音乐挺好,怡情养性。”   她对音乐不感冒,但是后来受江传庭鼓励,学了一段时间的播音主持。那时候连老师也夸她:“小文,你有天生的一副好嗓子。”   ——   等了半小时,杜明业的朋友姗姗来迟,此人瘦高个儿,戴眼镜,文质彬彬的样子,却有一个很硬气的名字,叫严峰。他一路走一路道歉:“抱歉抱歉,堵车堵车。”   严峰在西祠胡同有一家店,做篆刻生意,不过白天有时候不开门。听他解释说:“开发商原本打算把这儿打造成本地购物娱乐主流市场,结果最后失败了。这里原本没什么人气,也就交通方便点儿,当初好多店熬不了都关门了,就我一家留守着,好歹最后守的云开,这两年生意还好。”   严峰家和杜明业是世交,两家从祖辈关系就好,到了他们这一辈虽然联系不紧,但交情还是有的。这次杜明业来,两人少不得要见一面。其实真正谈话倒不多,聊了两句,那头紧接着就有生意上门。   好不容易忙清手头的事,杜明业他们却该走了,言峰觉得过意不去,执意挽留:“再呆一会儿,小姑娘对刻章感兴趣不?我给你刻一个?”   于是,赖杜明业的面子,江施文厚脸皮的答应了。   严峰干这一行多年,工稳,活很漂亮,因此回头客颇多。   “刻哪几个字?你说。”严峰很干脆地问她。   “不多,就刻一个‘文’字?”   “就一个?”严峰问。   “嗯,就一个。”   打印稿的时候,严峰取来毛边纸,用印石在上边压出一方印痕,饱蘸浓墨过后,却把笔递到杜明业跟前。   “你篆字写的比我好,这种美女面前邀功的事还是你来吧。”   杜明业不做推辞,执笔在纸上写下一个文字。江施文不懂书法,只知道篆体的笔画变化无非两种,直线和曲线。“文”字写起来很简单,没那么多婉转盘曲,但是经过他的手,一笔一划看来都那么熨帖。   她偷偷去看他,他的眸光沉静如水,那里面到底敛藏了多少智慧?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虽然能保证更新,但是对于更新不能定时的问题还是很抱歉。   最近每天都在兢兢业业码字~   看在油菜花的杜医生的份儿上,大家的评论也热起来吧~   mua~   ☆、第十九章   回去的路上,江施文不住把玩那一枚印刻了她名字的印章,小巧的一方石头在她掌中颠来倒去,爱不释手。   杜明业一路目视前方,间或瞥她一眼,问出了刚才一直想问的问题:“为什么只刻一个字?”   灯光下,她的长睫毛颤了颤,然后垂下头。印石在她的手掌心反复抛来抛去,然后被她收回右手掌中,捻转于五指之间。石头是琥珀色的,表面光滑莹润,就像她的指甲。   她抬起头对他笑笑,说:“因为‘文’是我的名字啊。”   在她三个字组成的名字里,“江”属于她那个秘不可宣的父亲,“施”属于她那个一直怀恨的母亲,只有“文”字是她的——属于她自己的名字。   刘主任有时候会叫她“小江”,不熟悉的人叫她“江同学”“江小姐”,只有蔡琪琪他们会叫她“小文”。她一直执着于对“文”这个字的占有权,现在它被刻成了朱文印章,就攥在她手里,可是她觉着还不够。   她转头,小心翼翼地偷觑他一眼,他脸上的醉色已经淡了不少,此刻正专心致志地开车。车厢里安静极了,静到她可以听见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她也不清楚,只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现在不说,也许以后都不会说出口了。   许久之后,她听见自己蚊子般呐呐的声音:“你也许不知道,其实,我很早就认识你了。”   告诉他吧,她多想把一切前因后果都告诉他,即使事情不能因为她的坦白而改变,但至少让他知道。   “什么?”她的声音太小了,他没有听清。   江施文勉定心神,接着说下去:“我说,我很早就认识你,在很久很久以前,大概六年前。”其实说出来连自己都不敢相信,她认识他已经这么久了。   “你还记得绥坊中学吗,在南城,纺织路上的那所学校。”   杜明业当然还记得,那正是他的母校。   “听说东城正在大肆拆迁,那所中学估计也快要拆了。”   他似有所悟:“你以前也是在那所学校上学的?”   “嗯,不过比你晚了整整六界。”她分开大拇指和小指,比了一个‘六’的手势,然后歪头看了看,撇撇嘴说:“我刚升高一的时候,你大学都快毕业了。”   说到上学时候的事儿,两人的年龄差一下子鲜明起来了。   杜明业怔了怔,问:“你说很久以前就认识我?在你上高一的时候?”   “呃,是那种单方面的认识,可能是你上中学那会儿太出名了,到我升学那一年,学校里还流传着你的风云事迹。”   “是吗?”他没有多大触动,只是微微扬起嘴角:“估计传出去的都不是什么好事吧。”   没想到这人还挺有自知之明,那会儿学校里流传的关于他的,的确没有一件好事。抽烟,酗酒,聚众打架…听说他曾被学校公开声明开除过三次,每次都是家里人出面帮忙摆平的。那时候江施文的班主任总拿他当反面教材说教:“以前我带过的三七班的杜明业,整个就是一小混混,这样的人最后都能考进大学,你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呢!”   也许是因为听见这个名字的次数太频繁了,渐渐地,江施文开始好奇,到底这个杜明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那时候他们中学有个规模不大的图书馆,只占了实验楼一层楼,江施文有时候学习累了,就喜欢跑到那里去看会儿书。因为书的数量有限,管理起来也没那么严格,只是简单地按照书的类型归一下类,一般去借书的学生都能做到原拿原放,很少出什么岔子。   有一次,江施文跑到图书馆现代文学那一列去找小说,却于书柜的最上排,那一堆武侠小说中间偶然瞄到一本《医醇誊义》。她一时好奇,抽出来看了一下。那书是土黄色封皮,边角的地方磨得破烂,看来已经被翻过无数次了。她本以为这本书也是小说,没想到翻开来第一卷却看到“脉法”、“查舌要言”等一系列稀奇古怪的名词,后来研究了半天才搞懂,这是本古医书。   当时她想,一本医书也能被翻得这么破烂,到底是谁这么无聊。翻开书本细看,有的书页还余有折痕,应该是之前看书的人做的标记。有的地方用铅笔画了两道,时间太长,印记都模糊了,有些地方,页脚处有好几个墨点,应该是借书人看到这一页在思考,不经意间点笔留下的。   直到翻到最后一页,在书背上,她看到了图书登记表上登记的借阅人信息。这本书被借阅的次数很少,总共只借出过七次,而其中有五次,借阅人一栏写的是同一个名字——杜明业。她手握这本书,就好像突然发现了打开时光大门的钥匙,凭着书上一点一滴的印记,她似乎穿越时光,看到了“杜明业”的真人。   一个被老师称为小混混的少年,在背人的时候居然会用心钻研医学类的古书。后来,她多方向老师求证,才打听到他最后真的上了医科大学。   江施文想起一件事:“你现在还喜欢画五瓣花的百合吗?”她摊开手掌,用另一手的食指在上面虚画了一个花的图样。   “你怎么会…”杜明业的表情不可谓不震惊。画五瓣花是他随笔的小习惯,这方法还是小时候母亲教给他的,从花到茎到叶,画得熟练了,一笔即成,他从小养成了这个毛病,用过的书和本子上一定会有他随手留下的“大作”,所以上学的时候即使不用写名字也不会认错自己的作业本。但是自工作后他已经隐藏这个习惯多年,别人不可能知道。   江施文狡黠的眨眨眼,说:“明明是你自己教给我的。”   “我?”   路过一处红绿灯的时候,车子停下来。杜明业终于可以抽空转头好好看她,他掀起眉头,有点无可奈何:“小朋友,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干嘛叫我小朋友,”江施文嘟囔,“如果你能大发慈悲叫一次我的名字,而不是把我当小孩看,我就把你想知道的都告诉你。”   “成交。”他思忖两秒,轻轻念出两个字:“小文?”   她笑了:“说好了,以后就叫我小文,不准叫别的。”   “好。”他欣然应允。   江施文继续把事情原原本本向他交代:“我以前还给你写过一封信,你肯定早忘了。”   高一下学期的时候,学校成立了一个名为“校园之声”的广播站,江施文因为正在学播音主持,对这方面格外关注,主动报名成为校园广播站的一名播音员。   有一次,学校想做一次播音访谈节目,站长布置下任务让他们推荐访谈人选,不知怎么的,江施文一下就想到了杜明业。当时她觉得杜明业挺符合这期访谈节目的主题的,校园节目要求之一就是要励志,杜明业本身从一个学渣一跃成为名牌医科大学的学生,这就足够给他们这些后来人启示的了,更何况他本人也是从绥坊中学出去的,母校邀请他回来做访谈,顺便还能一雪前耻,他还有不答应的吗?   “结果你真没答应!”江施文说到这不无怨念的剜了他一眼。   这下杜明业也想起来了。那会儿他刚收到信,看见寄信地址的时候还很纳闷,学校里还有什么人会想到给他寄信的?结果拆开来看后才明白。那时候已经进入十一月份,他正忙着做考研前的准备,根本无暇分心,于是亲自给学校教导组老师打了电话道歉。   记得当时那头老师笑着说:“哎呀真可惜,广播站有个小姑娘可崇拜你了,天天去收发室查有没有你的来信,还问了什么时间安排访谈呢。”   他挂掉电话才想起来回头认真看那封信。信写的不算长也不算短,三页纸,信中对他的称呼为“学长”,语气很诚恳,甚至过于客气了,显得有些小心翼翼。除了简单地陈述写信的目的,余下的一页字则凌乱地表达了一些感慨。譬如“不知道你能否看得到这封信。”,又如“你的专业学习的如何了?”然而落款处并没有写真名,而是用“校园之声广播站”几个字代替。   他平日纵然沉稳,那时候也不过是个“小年轻”,知道远方有一个人这样崇拜他,到底还是欣喜的。   他想了想,当晚铺纸写了一封回信,信的内容不多,无非是一些勉励的话,写到末尾出,他沉吟一番,依习惯画了一朵小花上去,然后第二天把信寄了出去。   那时候他怎么会想到,有一个细心的女孩会从这封信里捕捉到他的小习惯,初时只是模仿,然而渐渐的,这种习惯过渡到了她自己的身上。   “我没有回去,你们那期访谈节目是怎么做的呢?”他问。   “我就知道你会问,”她摆出一副了然的表情,然后扑哧一声又笑了:“结果那天我们找不到嘉宾,临时把教导主任拉了过去,给全校上了一下午的政治课。”   车子再一次上路的时候,杜明业突兀地说了一句:“原来如此。”   “什么呀?”   “没什么。”杜明业抿嘴,道:“既然现在事情挑明了,下次如果想看我,不用偷偷的,正大光明的看就好。”   他说完叹一口气:“其实每次被你偷看,我都忍得很辛苦。”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大家可以看粗来了,   其实,杜医生冷峻的外表下有一颗闷骚的心~   知道人家小姑娘偷看你,你不是应该义正言辞的拒绝吗啊喂!   ☆、第二十章   进入十月份以后,天气一天冷似一天。过完了黄金周,江施文的实习也进入到收尾阶段,最近正着手和下一期实习的同学办交接。   学校还要过几周才开课,寝室几人各有各的忙头。小牛和小舒仍然是日复一日奔波于图书馆和寝室之间,紧锣密鼓的张罗学习,踏踏实实过着两点一线的考研生活。蔡琪琪最近被家里人勒令报名国考,据她陈述她老爸的原话:“就算是考不上,你也得给我试试。”蔡琪琪拼一人之力和全家人负隅顽抗,结果并不奏效,最后还是老老实实报了名。   不论情况好坏,每个人好歹都有了目标,剩下江施文自己,自从离开了侨办以后突然就成了闲人,每天饱食终日无所用心,生活一下变得无所适从。   蔡琪琪贼心不死,一心想脱离家人的掌控,于是一力撺掇江施文:“试试投简历找工作吧,咱们俩一起,现在学校不是有好多公司来做宣讲会嘛。”   江施文的简历倒是老早就做好了,都是没踏出校门的学生,没有什么工作经历,除了教育背景在校经历,能拿出手的也就只有几本技能证书。大学四年来,她攒下的证倒是不少,也拿过几次奖学金,算得上是年级里的优等生,可是临踏入社会她才发现,这些东西根本算不得什么,除了表明她的学习能力还算可以,并不能证明她的实力,况且她现在对自己将来究竟想做些什么也不甚清楚。   他们的学校不是名校,但因为是有很多年头历史的老牌学校,在全省范围内也算小有名气,加上每年输出的毕业生因为工作扎实勤恳,给母校打响了“品牌”,因此每年慕名来学校招聘的公司还是不少的。这几天跟着蔡琪琪跑了几场宣讲会,她也投出去了两三份儿简历,但是此后皆如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蔡琪琪已经去各个公司面试了几趟,渐渐地心里也有了底儿。这天她拿过江施文的简历替她分析:“你看你的‘自我评价’这一项,太泛泛了,特长一点都不突出。”   “那是因为我压根没特长,总不能瞎写吧。”   “谁说你没特长,演讲不算特长,四年的奖都白拿了?”   “那都是写好了稿子照着背的,又不能代表我的表达能力,我一紧张说话就打埂,你又不是不知道。”   “可写上去总能出彩不少吧?”蔡琪琪继续在那一片纸上指点江山:“还有技能证书这一栏,拜托大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普通话水平可是一级甲等哎!专业播音员水平,这你都不写上去?”   “写它有什么用,我是学语言的,又不是学播音的。”江施文把简历拽回来,闷闷地说了一句。   “像你这种就是典型的死脑筋,管他有没有用,写上去又不吃亏,有些人想写还没得写呢。我不管,再过一个星期就是校招会了,到时可是大撒网的时候,你可不能再这么吊儿郎当的。”蔡琪琪警告她说。   和往届一样,这次校招会只是一次小校招,是大型校园招聘会临前的一次预热,不过文科类专场还是来了江浙沪附近的百余家公司参会。   文科生和理科生在选择工作上不太一样,对于文科生而言,行业和公司的重要性多过具体岗位。文科类专业女孩子居多,不少人倾向于选择那些看来体面又轻松的行业,这就导致了现场有些招聘单位前人堆如潮前呼后拥,而有些单位则门庭冷落无人问津的现象。   江施文他们到场算早的,赶在大潮前在几家抢手的单位都投了简历,余下的时间两人四处转了转,查看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现场每家招聘单位前都树立了宣传栏,并有专人负责分发宣传册,围着会场转一圈,手里能接到不少花花绿绿的宣传单。蔡琪琪捏着手里一沓的纸张大发感慨:“天呐!逛十次街收的传单加起来也不如今天多。”   走到最顶头一家招聘单位跟前,江施文的脚步突然顿了一下。   “宏博医疗器械有限公司?”蔡琪琪跟过来,歪头打量这家的招牌:“和医务有关的行业不是该去招理科生吗?你怎么突然对这方面感兴趣了?”   江施文仿佛被人窥见心事,面色一慌,忙道:“没有啊,你看,他们家不是也招行政助理和文员吗,这些工作文科生总能干吧。”   “唔…”经她这么一说,蔡琪琪也认真考量起来。   前面一名负责发传单的职业装女性见两人凑上来,鼓励说:“同学,对我们公司感兴趣的话可以投简历试试看,这次集中招聘通过后我们会尽快安排面试的。”   江施文听罢,动起了心思,仔细看了一眼这家公司的招聘信息,除了招聘基本的文员外,还有话务员招聘。   “请问,话务员主要是做什么工作?”   “公司话务员的工作主要以接听咨询、投诉、举报电话为主,同时负责登记和处理相关投诉举报情况;除此之外就是处理一些事务性工作。”   “听起来好像没什么难处嘛…”蔡琪琪琢磨了一通,干脆说:“那咱们投一个试试。”   结果才过了一星期,两人就收到了宏博发来的通知去参加笔试的信息。笔试是在公司的会议室进行的,去参加的人大概六十多个。试卷并不难,类型有是非题判断题,跟考语文似的,最后还有个小作文题。出了考场以后蔡琪琪还嘀咕:“怎么这么简单,别不是碰上搞传销的了吧。”   结果隔一个星期两人又一次被通知去参加二轮面试,到了现场江施文注意到,面试阵容好像和头次参加笔试的人数差不多,她心里忐忑,别真被蔡琪琪的乌鸦嘴说中了…   等待面试的人被集中安排在接待室,然后由工作人员挨个叫人出去。在等待的过程中,不断有已经面试过的人进来收拾东西,这些人大多丧着脸,在面对众人探寻的眼神时只是摇头叹气。屋里有人小声嘀咕:“怎么回事?”   “不清楚,听说好像是有公司高层突然来亲自主审面试。”   江施文本来就挺紧张的,听见这话,顿时更不抱什么希望了。   蔡琪琪排在她前头,回来的时候一张脸拧巴的跟什么似的,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握住江施文的手说:“小文,我没戏了,就看你的了。”   “里头是什么情况?”   “别提了,跟三堂会审似的。提醒你一句,别被那个主考盯住你的眼睛,妈呀,太吓人了。就这三分钟,看得我后脊骨发凉。”   江施文笑:“什么眼神有这么大威力,都能把你吓着?”   “哎,进去你就知道了。”   江施文的名次排在顶后头,一般这种都是给人当炮灰的命,她料定这个时候那些面试官肯定早不耐烦了,所以自己更得打起精神。   没想到刚要进门,里头四个面试官倒是先出来了一个,这下就剩三个人留下来面试,显然是已经不把后头剩下的这些人当回事儿了。   进门后,江施文埋头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尽量让自己显得“生动”点。   三个面试官里有一个女考官,态度还是很和蔼的,笑着对她点一点头,道:“请坐。”   江施文依言坐下,等待对面的人发问。   一般面试都是从自我介绍开始,在她这里也不例外。那位女考官好像对她还算满意,听完她的自我介绍后,率先发问:“请问来面试之前,你是否对我们公司有做了解呢?”   江施文拼命回忆昨晚临时做的功课,磕磕巴巴地说:“呃,我知道宏博是集研发设计、生产制造、销售服务为一体的专业化医疗机械公司,此外还是集红外电子医疗、康复理疗系列产品的专业化实体。”这些东西是她昨晚从百度上看来的,其他的介绍因为专业受限连看都看不懂,更别提背了。   她回答完,另一个面试官接着问:“能总结一下你自身的优缺点吗?”   关于这类问题,蔡琪琪老早就关照过她:“他们要问你觉得自己的缺点是什么,你就把优点变着法儿当缺点说,别那么实诚。”   于是,关于缺点,江施文只象征性的说了两条,剩下的全是说优点,什么态度积极、做事认真、协调力强…有的没的全都朝上胡诌。   这边没等她话音刚落,一个低沉的男声紧接着提问:“既然你来公司应聘的是话务员的职务,那么请问你对这个职务的岗位职责了解多少?”   来了来了,从进门起她就刻意忽视前方正中位置投来的那道极具压迫力视线,现在却不得不扭头硬着头皮迎视上去。   这个男人生着一双狭长的丹凤眼,而这双好看的眼睛却丝毫不曾削减他身上一分冷色,那视线向她投过来,眼峰只微微一扫,尽显倨傲。江施文一惊,蓦地回忆起来,这眼神,她分明见过。   “江小姐,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男人见她终于看过来,挑眉催促。   “呃,抱歉。”江施文怔了一下,再次集中精神:“我认为,话务员的职责很广泛,除了及时迅速的接听客户来电,为客人提供耐心的咨询服务外,对于顾客的投诉举报也应当予以重视,一旦发现产品问题,要及时汇报、跟踪,并且建立相关信息档案以便公司做进一步总结处理。毕竟公司是一个各方协调运作组成的整体,每一部分的工作都是至关重要的…”   她照着心里想的稀里糊涂的总结了一堆,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答到点子上去。   到了面试结尾,男人问她:“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我的?”   她本来已经打算站起来打道回府了,听到问话,只得将上半身的提势又收回去,顿一顿,她迟疑地问:“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的?”   男人把两只胳膊支在面前的会议桌上,双手交握抵住下巴,拿眼风闲闲地扫她一眼,声似调侃道:“现在才想起来攀交情,你不觉得太晚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进行有奖知识竞答:   提问:   请问面试小文的这个男人是谁捏?   答对的同学送红包呦~   这章算是过度章,个人都要恢复生活正轨啦,毕竟暴风雨来临之前先要平静一下...   我不会告诉你们其实我真的很期待洒狗血(泪...)      ☆、第二十一章   从面试间出来的时候,江施文只想感叹一句:到底是世界太小,还是真的这么巧。时隔半个多月,这男人居然还能认出她,显然是上次在酒店她的不友好态度让人家记住她了。只能说报应来得实在太快,若是早知道有今天一遇,当初就是借她十个胆她也不敢给这位甩冷脸。果然,重新做回学生,和社会人士的地位悬殊一下就冒出来了。   出了公司大楼,江施文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这栋气势不凡的建筑和她们的渺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这才深深意识到,在没对应聘单位做足充分了解之前就贸然来参加面试是个多不明智的决定。   当天回到寝室,两个人上网认真百度了一下:宏博企业,专注于康复理疗医疗设备研发生产的大型医疗器械公司。成立之初一直专注于国内基层医疗市场,企业涉及医疗器械的研发、制造及销售三领域,多年来一直发展态势强劲,占据了中低端领域医疗市场的半壁江山,尤其近年来和进口产品市场争夺逐渐激烈,大有发展成国内医疗器械行业领航者的趋势。   而宏博的现任CEO高远,自从五年前加入HB总部后,先后在医疗研发和销售等多个业务部门担任领导职务,两年后,他被提升为HB公司副总裁并成功进入公司金融董事会,而就在去年,HB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市场冲击,高远临危受命,正式被任命为HB总裁兼首席执行官,并且凭借其铁腕手段在上任一年内就帮助公司成功挽回颓势,成为业内最具公信力的年轻领导者。   网页上除了简介外,往后十来页都是关于这个人的新闻采访报道,蔡琪琪一边抖索着朝下翻页,一边颤着声音说:“所以说,咱们这是遇到了传说中的总裁大人了?”   江施文听了介绍也受惊不小,在仔细辨认了几眼简介右栏男人的照片后,心虚地吞吞口水道:“恐怕是的…”   震惊之余,蔡琪琪嘀咕一句:“怪了,HB的研发总部明明设在帝都,难道分部招些小喽啰也值得大BOSS出马?这也太亲力亲为了吧!”   江施文立刻想到那天高远突然现身酒店找上杜明业的场景,叹一口气:“也许人家只是顺路,怨只怨咱们倒霉,挑准了日子朝枪口上撞。”   首战未捷,俩人唏嘘的一阵后,没多久也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去了。没想到过了三天,江施文竟意外的收到了宏博发来的邮件,内容通知她被录用了!这个消息对她来说不可谓不震惊,看来小说果然不可信,BOSS不一定就是冷酷记仇小心眼的。   到岗第一天任务还算轻松,负责带她的前辈正是那天的女面试官,姓张,江施文叫她张姐。一般新人到公司,自然是应该先查阅公司资料,熟悉熟悉业务,因为话务员这项工作的特殊性,正式工作之前,江施文被告知还会接受两到三星期的培训。于是,很快她又恢复往常规律的上班生活,相比在侨联,宏博的工作对她来说新奇而且极具挑战性。本来她还害怕以后天天去宏博上班说不定会再碰到高远,结果,自从上次面试过后,那个男人再也没在公司露过面,这着实让她松了一口气。   ——   周末江施文休班。   早上八点,蔡琪琪还和往常一样赖在床上,却看江施文已经整装完毕,像是要出门的样子。   “一大清早的,你这是要上哪去啊?”   “去医院。”   “去找阿姨啊?”   江施文顿了顿,回说:“不是,去中医院。”   自上次侨代会到现在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侨联的工作结束后,她一直忙着找工作,pat的相机还放在她这儿,一直没找机会还回去,今天正好能抽点空,早还了早了事,省的老戳在眼前害她分心。   蔡琪琪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那你等等我,我也去。这两天还是失眠头痛,我正想去医院看看呢。”   她叫唤头痛不是一天两天了,去校医院看,医生除了给出学习压力过大的原因,其他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头痛不好乱吃药,网上查了建议说喝中药茶调理能助眠,她就跑到一家中医诊所准备找中医给看看。结果看是看了,关键是那个中医在给她开方子之前居然没问她看什么毛病!后来她听人说,有些在药房坐诊的老中医,一般女的去看病,他就以为人家是去看月经不调,男的去看病,就是看肾亏肾虚…   等上了路蔡琪琪才想起来问:“你又去中医院干嘛的?看病?”   “呃.是吧.”江施文呜呜哝哝半天,也没说个干脆话出来。   去医院干什么呢。其实pat过不久也是要来A市的,相机也可以到时候还他。也许..她只是想找一个再次接近那个人的理由。   自那夜坦白后,再想到那个人,心上只会黯然欣喜。他身上不再带着江家的标签,其实是她刻意不让自己看见,她关注的只是他这个人。   他上班了吗?上班的时候如果烟瘾犯了,他会去抽烟吗?又或者,这些日子以来他可像她一样,也曾想起过她吗?   她本想等到回来之后就把所有企图都抛掉,可是到头来发现一切都是徒劳。究竟什么时候喜欢上这个人的呢?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曾把前因后果回想。   那天晚上在西祠,他第一次叫她“小文”。在酒店的时候;他好心劝她,“喝不了就抿一口”;最初她深夜流落街头扭伤了脚,是他不嫌弃她的别扭收留了她;他执笔为她的刻章打稿,他替她买下那个带水钻的发带,他说“好看”;他在抽烟的时候会微微蹙起眉头,厚貌深情的样子像个老头…   或者更早一点,早在六年前的时候,她在图书馆翻到那本有他笔记的《医醇誊义》,她收到他从远方寄来那封信,信纸末尾画的百合花被她描摹过无数遍,她在画着那些花的同时,不曾留神其实有一个人已经悄悄住进她心里…   到了医院,她让蔡琪琪先去排队挂号,自己避开她做电梯上楼。临近针灸科门前,她竟陡然抑制不住心跳加速,停下来缓了缓,才去上前敲门。   科室的门本是虚掩着的,这会儿来看病的人少,整个走廊前难得的安静。   里头有人说了声:“请进。”   江施文定了定神,推开门进去。   诊疗室正在有人做针疗,外间只有一人,是刘珂。刘珂原本正坐在办公桌前研究病历,见进来的是熟脸,放下病例招呼她一声:“是你啊,又来看病吗?”   “不是。”江施文摇头,不着痕迹的向四周打量一眼,从她的角度看,里间只露出诊疗床的一角,看不到人,她心里一沉,但面上仍然不动声色地问:“我来找杜医生还相机,他在吗?”   “你来的不巧。”刘珂挠挠头,面色为难道:“杜老师和另一个医生换班了,今天不坐诊。”   “哦,这样…”期待落空了,她低低应一声,站在那里,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不在。她进门的时候就猜到了。他的办公桌还是老样子,磊落而有条理,即使中间一小块面积摊了横七竖八的病例,却不给人感觉凌乱。   她一路都在想着,待会见了他,第一句话说什么好?是单刀直入把相机递给他,还是先说一句:好久不见?   可现在他不在,一切问题迎刃而解,一切希望也随之化为泡影。   江施文走上前把一路拎来的纸袋放在办公桌上,对刘珂说:“他不在,东西我就先放在这里了,麻烦你见了他和他说一声就好。”   “OK,我知道了。”   从医院出来以后,蔡琪琪还要照着方子去药房抓药。中药太贵,他们学校倒是有几个定点医疗报销单位,就是分部的不集中,最近的离学校也有六站路。   一番辗转,到了药房门口,她们正朝里走,里面恰巧有两个人刚出来。江施文抬头不经意瞟一眼,脚步突然顿住了。   药房里走出来的是一男一女,女的她看一眼便认出是陆双。那男的她不认识,可是见陆双亲密挽着对方的胳膊,可见两人关系非比寻常。   陆双原本正笑着扭头和那男人说话,而后看见不远处的江施文,也是愣了一下。   一瞬间,江施文的脸色突然变得仓皇,尤其是在和陆双对视以后,她的眼神像是急于躲避什么似的,生硬的撇回视线,赶快拉着蔡琪琪进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JQ粗来了,有木有!!!   今天更得少更的晚,我认罪...   写到这里,后面的情节作者菌要好好理一理。   这周的榜单任务已经完成啦,明天可能不更...   先在这里跪求大家原谅,然后期待瘦春下一期大爆发吧~mua~      ☆、第二十二章   霜降过后,昼短夜长的现象一天比一天明显。这时候才是真正的秋天,万物停止生长,草木开始枯黄,下过两场秋雨之后,梧桐道上黄叶藉地,空气中最后一丝温煦的气息也被雨水冲刷殆尽。   九十月份天气变化多端,每天如何穿衣服是最让人头疼的事。江施文最近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天临起床前必须用手机刷一下当天的天气预报,然后根据当天气温来添衣减衣。今早降温,出门前,她换上了深秋终极装备。   早晨七点正是上班高峰期,公交车站前堆了不少人,天气骤变给了人闲谈的理由,大家说笑着,和和气气地一起等待车来,然后分头上车上班,今天再无交集。   在经过一开始的不习惯到渐渐适应后,她现在已经开始慢慢喜欢上了这种生活——中等城市的生活,节奏把握的恰到好处,年轻人每天准时准点上班也不会妨碍老年人午后晒晒太阳,每个人心平气和地过每一天,挺好的。   然而,一直满怀平静地江施文万万没料到,今天她会迎来上班族生涯中第一次惊吓,吓到她的不是别人,正是自上次面试过后就一直消失近两星期的BOSS,高远。   自上班以来,江施文每天到岗必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前一天的客户咨询信息做归档整理,事务虽然繁琐,但却可以帮助她很快掌握公司的业务情况。   A市虽然不大,但是各个区大大小小的医院也算不少,所以存在的普及型医疗器械市场是相当可观的,加之宏博是医疗器械行业上的头名企业,目前,除了三甲医院的大型医疗器械会选择从国外进口,普通医院购进医疗器材,必然会优先考虑宏博。   所以,江施文所在的咨询部门实际上是相当繁忙的。她的接受能力强,加上愿意主动学,在接受完两个星期的培训之后,张姐夸她上手很快,近两天偶尔会让她当班。   这天整理完资料后,江施文在原位伸了懒腰,然后如往常一样去茶水间冲一杯咖啡提神,没想到回来的时候,却见有个人正坐在她位子上,手边还摊着她刚归类完毕的档案。   那人正低头看的专心致志,听到脚步声连头都没抬。   “这些资料都是你整理的?”这桀骜的语气还能是谁。江施文闻声一惊,脑袋里立刻拉起警报。   “是。”她答。   高远闻声抬起头看她。小小的身架稚色的脸,彻头彻尾一个新人。换做平时,他一定不会去注意她,可是这时候正眼看,却觉出一种平凡的新奇。+   “投诉客户有登记吗?”他问。   江施文放下手中的马克杯,绕到长桌另一端抽出一个红色的文件夹递给他:“投诉本月只有一例,已经上报处理过了,客户相关资料和投诉原因这里面都有登记。”   他接过来,展开两页看了看,点头道:“麻烦你把这些文件都备份,然后送到十三楼我的办公室,我要查看。”   “好,我这就去办。”江施文这就准备去复印室。   他却屈指轻叩桌面,道:“不急,先把你的咖啡喝完。”然后似乎有意的顿一顿,瞥她一眼,说:“免得待会不小心泼在文件上。”   尽管江施文已经在心里冲此人狂翻白眼,面上却还要表现出恭敬,公式化的回了一句:“抱歉,我会注意。”   他把要交代的事情都交代完了,却又不走,呆在她的位子上稳坐如磐石,桌子角上,泡好的咖啡冒出腾腾热气,两人大眼瞪小眼,他不动,她也不动。   他似乎有意戏弄她,半晌,杨一扬下巴,问她:“咖啡要凉了,你不喝吗?”   你在这里叫我怎么喝!   江施文几乎气绝,袖子底下隐忍的捏起拳头,平静的说:“我现在不渴。”   “是吗?”高远勾了唇角,倾身抬手,利落的把杯子勾到手里,道:“我倒是有点渴了,不介意本人分一杯羹吧。”   江施文盯着他手里的咖啡望眼欲穿,努力挽回:“那杯子是我用过的!”   “没关系,我不介意。”   “……”这男人绝对是故意整她来的。   一小时后,江施文按高远吩咐的把资料送到高层办公室。   她敲门进去,见高远正侧身站在落地窗跟前向外看景色。公司大楼建在城市中心路段,向下俯视可以看见一条条马路相互贯穿纵横,江施文在六楼也试过朝下看,不过她恐高,只走到离窗子一米远的地方就停下了。   “总裁,这是您要的资料。”   “放那吧。”   他说话又是连头也没回,江施文放下文件,觑着眼向四周打量,暗自腹诽:真不公平,六楼的小职员每人就落一‘鸟巢’办公,他一个人却占这么大一片地方来看风景。   “那您忙,我先下去了。”这地方不能多呆,她说完话就打算转身走人。   “等等。”高远叫住她,同时将视线从窗外收回来:“等我看完这叠资料再走。”   他回到案前,摇身一变,又成了兢兢业业的行业精英。江施文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能干站着在一边候旨。   “那边有沙发,你可以坐着等。”高远向她伸手示意。   “不用了,我站着可以。”其实她的潜台词是:我站着可以,只要麻烦你看快点。   偏偏这位总裁大人一点没听出她的画外音,反而像是故意和她唱反调似的,几十页的文件,一行一行逐条细看,估计里头有个错别字也能被他给找出来了。   半小时后,高远从文中抬起头。对面的人果真就不吭声地一直站着,她的表情控制的很好,不显一丝不耐烦的意思,但是两腿换力的小动作出卖了她,估计这会儿在某人心里,他已经被诅咒一万八千次了。   他像是故意想挑起她的火气似的,语气戏谑地问:“站着地感觉如何?”   “不如何。”不生气不生气,人家故意耍你,你越生气他越得意!   “呵。”高远向后仰靠在转椅上,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眼里毫不掩饰对她的兴趣:“你不发火,是真不怨我呢,还是因为怕我?”   这是拿身份压她?对付她一个小职员,犯得着吗?阿弥陀佛,孟子曰:说大人,则藐之,勿视其巍巍然!江施文不卑不亢道:“我不发火,是因为员工守则规定,切勿把个人情绪带进工作,并不是因为怕你。”   “那好,我们就先谈工作的事。”   他从座位上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到她面前,俯视着她说:“刚刚你整的文件我都看过了,末尾那些总结和分析是你写的?”   “是…”江施文觉着两人的距离靠的太近了,答话的时候默默朝后挪了一步:“那些分析有问题吗?”   高远留意到她的小动作,悠然一笑:“没问题,条理清晰,主次分明。”他把那一沓资料拿过来,重新放回她手里:“去六楼收拾一下你的东西吧。”   “为什么?”她吓了一跳,难道这就开除她了,这公报私仇地也太明显了。   “别误会。我的意思是,去收拾一下你的东西,搬到十三楼来。”他重新绕到桌子后面坐下,语气像与她打商量似的说:“我要在A市办公一段时间,期间正好缺一个秘书,暂时由你顶替怎么样?”   “不行!”她想都没想就拒绝。   “为什么不行?”高原拧眉。   “我刚入行,什么都不懂,恐怕不能胜任。”   “何必如此妄自菲薄,我看你年纪轻轻的,做事却很稳重,待人接物也很…沉着,不试一下怎么知道呢,说不定你比想象中的自己有价值的多。”他说到这里,饶有深意的看她一眼。   “可是我…”   高远不等她说完就不客气地打断:“员工守则上也有规定:服从上级指挥,遵照命令执行。怎么,你还要同我讨价还价吗?”   江施文一时张口结舌,人家拿她的原话堵她的嘴,她还能说什么呢。   “那我这就去收拾东西。”   这下高远满意了:“去吧。”说完,径自埋头办公去了。   江施文这次破格提拔,注定要成为整个楼层的议论焦点。说出来谁都不信,一个初出茅庐默默无闻的小职员,竟然被总裁点名叫去做秘书,换做是她听到这种消息,说不定还会生出一些旖思遐想,可想而知六楼的那些人该怎样看待她了。   于是,一夜之间,她就成了公司的全民公敌。   然而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BOSS大人似乎毫无察觉。他回来这几天,每天的工作行程都很忙,时不时要和部门经理开会,她就得跟在后面做会议记录,每天顶着别人异样的目光在各部门之间跑来跑去,收发传真,打印文件;杂事琐事,大事小事,全都得她一个人搞定。   除此之外,高远最近还从她身上开发出一项新功能。   “我看了你的简历,你专业是学翻译的?”   “是。怎么..”   “这有一份公司出产的血压计的说明书,你拿回去翻一下。”   “这种事不是应该找正规翻译吗?我的水平…恐怕翻不了。”一个说明书才几千个字,请个正规翻译能花几个钱,却偏偏要她来翻,说他不是故意的她都不相信。招惹上这样一个人,江施文只能欲哭无泪。   “看都没看就说翻不了,那以后出去也不用说你是翻译专业的了。”高远损她的时候照样还是头都不抬:“pat这两天就会过来,说明书到时候由他翻,他中文有的不太懂,说明书你先拿回去,遇到专业名字和生僻的的汉字标注一下,到时候直接交给他就可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   这周榜单一万字,但会尽量争取多更些,话说没存稿实在鸭梨山大...   所以请各位不要怜惜地留下评论鞭策作者吧,好歹不要让我感觉自己总是在单机...   mua~      ☆、第二十三章   当了几天文秘之后,江施文才深切体会到这行业的艰辛,但是同时她也不得不承认,这项工作很能磨练人,尤其是摊上高远这么个BOSS,不仅能磨练体能,还能磨练神经。   十三楼向她呈现的是和六楼完全不同的公司面貌,相应的,带给她的也是和六楼完全不同的工作挑战,比方说她手头这份待翻译的血压计说明书。   半学期没碰课本,本来剩的那点英语底子也被她撂地差不多了,昨天晚上回到寝室,江施文本想尝试着翻译一下,结果还没刚起头,就被一系列的专业名词砸懵了,只能按高远指示的先对说明书做一下标注。   周六不用上班,江施文本打算偷懒赖床好好歇一天,没想到却在早上九点钟接到了pat短信。   “Hi,在不在?翻译的事我已经收到通知了,你手头有说明书的电子档吗?有的话请发这个邮箱。”接着,那头发过来一个网易邮箱地址。   江施文手边只有一份纸质材料,只好回说没法发电子邮件。   Pat紧接着发过来一个苦恼的表情:“怎么办呢,我还在车上,这份翻译材料明天要急用啊。”   江施文心说,就算有电子档给你发过去,上头没有标注,遇到看不懂的汉字,你翻得出来吗。   她想了想,回说:“这样吧,功能和使用方法我来帮你翻,工作原理上面的专业名词太多了,我给你做上注解,等你回来再翻,怎么样?”   “好极了!那麻烦你把整理后的材料先送到这个地址,我发誓,一下车就赶回去。”   江施文搭眼看了下他发来的那个地址,在东城。天!看来今天这个休息日注定要泡汤了。   今天的天气预报显示多云,早晨倒是出了一会儿太阳,阳光一直不愠不火,淡水一般的,过了午后,气数也就慢慢尽了。   江施文瞄了瞄外面的天,估摸着可能要下雨,出门前特意带了一把伞。果不其然,刚出校门不久雨丝就飘下来了,等到她下了公交车,雨丝已经变成了雨点。秋天的雨有它独到的特色,不下则罢了,一旦下起来,必定要淅淅沥沥、缠缠绵绵下个彻底。   东城远离市中心,是A市最具历史也是最后一批改建的城区。这里平方小巷居多,因为近期正在拆迁,随处可见一些建筑工地。这里的街道普遍老旧,因为下了雨,路变得更不好走。江施文举伞在雨中慢行,费了不少劲才找到地址上的标明的的街道。   这附近一没酒店二没旅馆,她实在想不通pat怎么会住到这里来。   下雨天,街上几乎没什么行人,大街上每家门牌号标注的不明显,她只好钻进路边一家小商店去问路。   “请问,拂晓路38号怎么走。”   本以为要找到这个地方肯定还要费一些曲折,没想到店主人听到地点,随手一指:“喏,对门那个小巷子看到不,拐进去就是了。”顿一顿,又说:“小姑娘是去看病的吧?”   江施文愣了一下,没弄明白店主人为何有此一问,随口道:“不是,我找人。”   她循着路走近那条窄巷,这是个死胡同路,巷子尽头只有一户人家,漆红木门,正上方悬挂一块木头招牌,上面写着“永泰中医诊所”几个字,看上去应该有不少年头了。   她瞅清了那招牌,直觉可能是找错地方了,打算掏出手机重新看一下地址。正在这时,那扇双开的木头门闪开了一个缝,然后豁然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来。   那人是出来倒垃圾的,右手拎着一个黑色垃圾袋,左手还夹着一根烟,他没有打伞,因此脚步走得特别急,两步三步就迈近她。   陡然看清那人的面孔之后,江施文的呼吸滞了一滞。有些事就是这么奇妙,当初那么想见他都没能如愿,没想到今天却在一个意外的地方和他遇上了。   她的伞打得很低,从杜明业的角度应该看不到她的脸。他扔了垃圾,却没着急回去,而是站在旁边一户人家的屋檐下专心致志的吸烟。   雨点噼里啪啦的打在他头顶的金属遮雨板上,造成一片哗啦啦的响动,江施文的世界却一片安静,突然之间,天地间只剩下他和她。   可是,即使他们隔得那么近,她却始终迟疑着没敢朝前再迈一步。   杜明业今天从早晨起来就一直没闲着,现在趁着出来倒垃圾的空当,打算站在别人家的廊檐下抽根烟提提神。余光处瞥见有人举一把紫色的雨伞,他没做留意,在原地站了两分钟,掐灭的手里的烟准备打道回府。   “喂——”伞下的人这才开口叫他。   杜明业转头,看见站在雨中的江施文,神色怔了怔。   她在这里站了多久了?他竟然一直没发现。   “刚刚为什么不叫我?”   “因为我想看看你要过多久才能留意到我。”江施文没想到自己撒起谎来竟然脸不红气不喘的。   “我是帮pat来送材料的。”她紧接着说。   “嗯,他和我说了。”   江施文朝巷子里瞅了瞅,满脸好奇的问:“这诊所是你开的?”   “不是,是家里老人的,他这两天搬到江边的公寓去养病,我暂时在这里看着。”他一边说一边带头朝前走:“进去说话,外面风吹的挺冷的。”   她在后面紧赶两步,和他并排,迟疑了一下,把手里的伞举高,向他的方向倾斜了一点,替他遮住头顶的雨水。   进门的时候,他突然问:“你着急回去吗?”   “不啊。”老天,当然不!   他仔细地替她把伞收起来,挂在回廊上沥水,然后道:“那留下来帮我一会儿吧,我这里正忙。”   “好啊。”求之不得。   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怎么,这次杜明业对她说话的语气好像熟稔许多,仿佛他们是认识了很长时间的老朋友。   进了门,她才明白杜明业是真的忙,堂屋里坐着七八个人,彼此大眼瞪小眼等着看病,亏他刚才还能腾出空跑出去吸烟。   病人大多是四五十岁的妇女,其中还有两个是老人。江施文不由想起上次蔡琪琪去看中医的遭遇,她很不厚道的想:这么多女的,不知道有没有人真的是来找他看月经不调的……   看中医和看西医不同,一般人去医院看病,或吃药或打针,和医生基本没什么交集,但是看中医的时候不一样,也许是因为好奇,许多人喜欢刨根问底儿,通常由医生诊了脉开了方子不算完,非要把自己的五脏心肝的毛病都问过一遍才肯罢休。   来看病的都是大妈,平时话就多,看到大夫人长得俊俏,更要变本加厉地没话找话说。杜明业平日里的好修养这下子让他吃了大亏,他今天精神头不大好,甚至到后来话说的多了,嗓子变得有些喑哑。   好不容易看完了病人,杜明业让江施文拿上方子,带着她上二楼开药。   循着浓郁的中药味,很容易就能找到乘药的屋子。门廊前有一排煎药用的那种砂锅,旁边是两个小风炉,要是再添一把蒲扇,就真和武侠剧里神医的药庐无异了。   药方两面排满了药柜,江施文稀奇的打开一个个乌木抽屉,药的芳香,浮浮荡荡,奇怪,感觉和她以前喝的那些苦汁子都不一样。   杜明业给她讲明药方上那些注脚的意思,然后两个人分工合作抓药。   他的动作自然比她老练,不一会儿就忙完了手头的活儿,先把前几副药先送到楼下去,回来的时候,看到江施文正站在柜子后面,安静得撮药、称药,包药,好像化成一个古人。那感觉像是从一个纷杂的世界,猛然来到一处密室,里头光线昏昏沉沉,混淆着沉迷的药香,能让人连魂都飘渺。   他迟疑着唤她:“小文?”那声音清浅地,像是怕惊扰一场美梦。   “嗯?”她很自然地应了一声,然后抬头。一个人影站在门框匡出的光圈里,颀长匀称的身材,模糊的脸。   杜明业缓缓向她走来,到了身前,又叫了一声:“小文?”   “嗯..” 隔着一室昏暗,她有些懵懵地仰头,他的眼睛里有一丝情绪快速闪过,她看得明明白白,没由来地觉着一阵儿心慌。   杜明业这下却仿佛突然惊醒似的,怕泄露了心绪,掩饰性的咳了咳,然后问:“剩下的药包好了吗?楼下人等着呢。”   “噢…”短短十几秒,她的心提起来又落下去,脸上是掩不住的失落,还好屋里光线昏暗,不易察觉。   怎么了呢?难道是药香蒙了神思?   那一瞬间,他靠近她,身上沾染着外头带进来的水汽,感觉像是在外面赶了好远的路才来到她身边似的。她的心剧烈地悸动,因为她发觉自己好像不完全是一厢情愿。   她希望再从他口中听出些端倪来,然而他只是说:“药房里空气不好,包好了药就出来吧。”   再回到楼下时,正屋里看病的人都已经离开了,杜明业没事可干,正在翻看她拿来的那一沓材料。   江施文站在门口恍惚了一阵,看到他没事儿人一样坐在那,顿时也就泄气了。   “pat什么时候回来?”   “说不准。”他从那一沓纸中抬头,瞄了她两眼,说:“还早,外面雨正急,在这儿等会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两只龟毛o(╯□╰)o   亲妈表示很捉急。   ☆、第二十四章   两个人在屋里干坐着,不说话气氛实在太奇怪。   江施文眼尖瞄见桌子上有一只眼镜盒,终于找到了合适的话题,忙问:“你近视啊?之前好像没怎么见你带过眼镜。”   经她这么一提,杜明业跟着把视线挪到桌子上,随手打开盒子,把眼睛架在鼻梁上,然后才说:“这不是近视镜,是远视镜。”   “呃…”原来这世上不光近视眼有困扰,远视也一样。   高中的时候,江施文有个同学也是远视,有时候隔着老远和他打招呼他能看见,离近了反而和人家错过去,由此她一直觉着远视眼很神奇。那个同学脾气随和,同学们开玩笑叫他弱视,他也不生气。后来听别人讲,远视到他那个程度,双眼同视功能会随年龄增加逐渐减弱,看东西会越来越模糊。   “严重吗?”江施文有点担心,拿手在他眼前左右摇晃,好奇地看他的反应。   “小时候矫正的及时,现在没什么,只有长时间看书的时候才会带镜子。”   “那就好。”她松一口气。   她还是第一次见他戴眼镜,老实说,架上眼镜后杜明业在她看来比平常更具吸引力。那层镜片好像把他的视线柔化了,使他看起来更平易随和一些。她小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怕去医院,就是因为那些穿白大褂的医生看人的视线都是冷冰冰的,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杜明业的职业病比一般医生都明显,他不怎么爱笑,严肃的表情居多,最初那段时间他给她看病的时候,江施文每次见他都是一副扑克脸,她真有点怕他。   但是相处久了她慢慢发现。他的“冷”和高远的那种冷傲不同,只是从身上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那种淡薄的气质,再加上他开口闭口一副礼貌用语,不熟的人相处起来才会觉得有距离感。   杜明业对谈话没怎么上心,方才药房里的小碰撞一直使他耿耿于怀,等回过神来,正巧又和江施文的视线撞到一块。   那天晚上他曾对她说:下次如果想看我,不用偷偷的,正大光明的看就好。现在他有些后悔说了这样的话,因为就目前的情形看,这完全是自讨苦吃。那双黑白分明的水晶眸子肆无忌惮的盯着他,换做平时,以他的定力尚可以招架,可是此刻,他人虽然坐在那儿,心却仿佛脱离神魂,不是他的了。   他略显生硬地挪开视线,道:“隔壁屋有电脑,你若嫌无聊的话可以去上网。”   她却说:“上网才是真的无聊。”   江施文百无聊赖地打量他们身处的这间屋子。这间是主屋,旁边还有一间侧室,房间很宽敞,正门朝阳,用的是那种透明玻璃式的推拉门,她可以想象如果是晴天的话,现在必定是满室阳光。   靠右墙的地方摆了一套浅蓝色的布艺沙发,她走过去,在拐角的单人座上坐下,旁边有个与沙发齐高的置物柜,最上面一格摆了几本旧杂志,随手翻了一遍,只有环球人物和中国地理,一本她感兴趣的都没有,的确是够无聊的。   外面雨依旧莎莎的下,江施文推开门走到廊檐底下,门旁很应景地摆了几盆秋菊,单一的黄色,花大色艳,是老人喜欢的那种万寿菊,应该是杜明业为家里的老人买的。   一般住老式独院住宅的人家都会在院子里辟一个小花园,他们家也不例外。不过现在已经是深秋,园子里空荡荡的,一片颓败的景象,拐角芭蕉树宽大的叶子在雨中招展,是园子里唯有的一片绿意。   看着这一片院落,江施文只觉得宁静祥和。她忽然明白杜明业身上那种沉静的气质是从何而来了。   在外面站到身上隐隐发寒,江施文才进屋去,而就这一小会儿时间,杜明业竟然就靠在拐角的客座沙发上睡着了。   她愣了一下,轻轻和上门,蹑手蹑脚的走过去,试探的叫了一声:“杜明业?”   没有发应。   江施文思量许久,壮着胆子又靠近了一步,近到她可以听见他均匀绵长的呼吸声。他是真的睡着了,眼睑紧阖,眉头微微蹙起,现出中间一字纹的痕迹。   那副金属边的眼睛仍然架在他鼻梁上,她凑上去,捏住两边的眼镜架,轻轻地替他取下来,然后折叠好,放在旁边的置物柜上。   她的小动作触动了他,他的头偏了一下,但所幸没有醒来,江施文在一旁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直到确定他再次沉睡了以后才敢进一步动作。他膝上还摊着翻了一半的杂志,书的一角被他捏在手里,不过那拇指和食指现在是松着的,江施文把书从他手里抽出来,然后从侧室拿了一件他的大衣出来,轻轻地给他盖上。   忙完这一切,她回到桌子坐下,打算着手看手头的翻译材料,可是又担心哗啦啦的翻页声会惊扰到他,盯着第一面看了半天,一个字也没看进去,索性把材料重新合上。   她忍不住向他的方向又看了一眼,沙发的位置在她的左前方,他的头枕着沙发垫,微微后仰,门外漏进来的光亮清晰地描绘出他下颌和颈线的弧度。   屋外淅沥沥的雨声愈发衬托出室内的静谧,江施文看着熟睡的杜明业,觉着这一刻美好的近乎虚幻。   她忍不住再一次走近了偷看他。这个男人有无懈可击的五官,睡着的样子看来和善可亲许多,只是眉头还是皱着的。   她终于缓缓伸出手,替他抚平眉心,然后,顺着中间一竖纹路,她注意到他双合的眼睫。他的睫毛不算长,但是很稠密,所以一般她看他的脸时,视线最先流连的地方就是他的眼睛。   她试着伸出指头,拨一拨那一排睫毛,然后,就像突然花开般地,那双眼睛毫无预兆地张开了。   素日里漆黑的眸子此刻像蒙上了一层雾气,慢慢的,雾散了,那双眼渐渐清明,瞳仁里有两枚她小小的缩影。   蓦然间,江施文地大脑一片空白。   然后,她看见杜明业的双唇动了动,轻轻吐出几个字:“江施文,你知道你的手有多凉吗?”   已经发生的不可的挽回,面对突发状况,江施文的脑袋已经完全当机了,而后,她眨巴眨巴眼,在大脑不受控制的状况下,说了一句傻话。   “嘘,我正在数你的眼睫毛。”   杜明业依旧保持着仰头的姿势,好整以暇地直面上方离他不过一掌间距的小脸,竟然非常配合地道:“那么,需要我再次闭眼吗?”   “……”   结果,那天直到pat回来之前,江施文都没在和杜明业说过一句话。   晚饭是家里解决的,杜明业亲自下厨,没想到那双素日里用来救死扶伤的手,同样能做出一桌可口的饭菜。江施文觉得这次真应该谢谢高远,要不是他,今天她哪能享受到这待遇。   饭后,pat因为有工作要做,送江施文回去的重任自然就落到了杜明业身上。江施文现在躲他还来不及,急忙推辞说:“我就不用送了,坐公交回去就好。”   杜明业淡淡瞥她一眼,说:“这个点没有公交。”   “那我走回去。”   “除非你想走到午夜十二点。”   “……”   上了车后,江施文仍然不放弃抵抗:“你不是远视吗,远视也能开车?”   杜明业的额角抽了抽,隐忍的说:“你也不是第一次坐我的车,怎么以前就没这么多问题。”   “那不一样,我以前不知道你是弱视啊!”   “是远视。”杜明业纠正她,并且用一个倾身替她系安全带的动作有效的堵住了她的嘴。   他靠过来的时候,江施文再一次闻到了他身上特有的一种清香,她瞬间涨红了脸。   杜明业看见了只当没瞅见,勾起嘴角,轻声提醒一句:“坐稳。”   车子上了主干道后,江施文突然接到一个陌生来电。   她迟疑着接通:“喂,哪位?”   “是我。”   听到这个声音,江施文顿时如临大敌,战战兢兢的问:“总...总裁,有事吗?”   “通知你一声,明天有个饭局,可能要你陪我去一趟。”   “可是我还打算…”   “取消。”那头不等她说完就截断她,十足的独/裁主义者作风:“明天的饭局十分重要,暂时把你的打算留给下星期。”   谁知道下星期他会不会又找别的理由来折腾她。   “好,我知道了。”   这下周末全泡汤了,她又气无力地挂掉电话,重重的叹一口气。   杜明业感应到她的情绪,扭头问:“怎么了?”   “工作。”她没好气的说:“休息时间全被占了。”   杜明业这才想起问:“听pat说你在宏博呆了不到一个月就成了办公室的风云人物了?”   这个大嘴!   江施文苦笑说:“他没告诉你我是怎么出名的吗?”   “说了一点。”杜明业皱了皱眉,他刚听说这件事的时候也觉得有些太突然。   “他有为难你吗?”这是他最想知道的。   “呃..”这点难说,要说高远为难她吧,可他之前只不过同她开了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到了十三楼以后,他对她一直是公事公办的态度,倒也谈不上为难。   她只是觉得,突然得到一个别人可望不可即的高位,对她这个职场新人来说太不合实际了。   而这些话也不适合向杜明业说明。一来他和高远交情匪浅,二来,说出来,说不定他会误会……   杜明业见她不再说话,抿了抿嘴,没有再问。 作者有话要说:  啧啧~   小文同学今天迈出了历史性的一步   作者菌猜,今天晚上老杜回去肯定睡不着觉啦~      ☆、第二十五章   人生第一次遭遇周末加班,作为半个社会人,江施文觉得自己的责任感瞬间膨胀到无限大。   虽然这次“加班”只是陪领导参加一场饭局。   临出发的时候,蔡琪琪还有点担心:“靠不靠谱啊这人,回头别趁机把你灌醉了卖了。”   “呸呸呸,你能不能盼我点好啊。”   虽然嘴上玩笑,但说到底她心里也是没谱的。这和在侨办的时候参加饭局不一样,那时候她作为学生,有学校当靠山,现在踏出校门,如果出了事后果只有自己承担。   和高远约在公司门口会和,到了地方,他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总裁好。”虽然心里不待见这人,但是面儿上该有的礼貌还是不能缺的。   高远没理她,不阴不阳的将她上下扫视一遍,眯起眼道:“难道我昨天没说清楚今天要你来干嘛吗?”   “呃…不是陪您参加饭局吗?”   “既然知道,你还穿成这样?难不成你以为饭局开在步行街的大排档店?”   讥诮的语气,毫不掩饰的讥讽。江施文真想上去挠他。   “那怎么办,要不我现在回去换衣服?来得及吗?”她装作着急,假情假意地问一句。   最好来不及,最好直接把她赶回去。   “不用了。”高远抬手看一眼时间,一个电话招来司机,让她上车,自己随后坐进去,吩咐司机道:“去永利广场。”   永利是当地顶级的购物中心,从HB大楼坐车到那儿不用十分钟。   到了停车场,高远率先下车,向司机交代:“在这等我们四十分钟。”   江施文不明所以,问:“不是去吃饭吗?怎么来这儿了?”   “把你脑子关于吃的想法先收一收。”高远不耐烦地催促她:“我时间有限,你最好试衣服动作快点。”   被他稀里糊涂拉进电梯,江施文这才明白过来他要干嘛。   “总裁,你这样擅自替人做决定的是不对的。”   高远悠悠瞥她一眼:“总比眼睁睁看着你穿一件童装毁掉公司形象要好。”   “……”   好吧,她承认她的穿衣风格和同龄人相比是偏幼稚了一点。大四了,身边不少同学已经实现从校园小白向职场精英的形象转变,江施文在这方面却一直在原地踏步。在穿衣方面,她一直偏爱连帽衫运动裤,裙装也都是少女风格的偏多,一夜之间修炼成白领丽人那个程度对她来说的确有难度。   “这件怎么样?”   “不行。”   “那这件呢?”   “不好。”   “这件…”   “难看。”   “……”   谁说买衣服是女人最大的享受,这么多裙子,一件一件试下来,江施文都快要崩溃了,偏偏就没有一件能让BOSS大人满意的。关键是他从头到尾一只黑着脸,那个招待他们的店员小姑娘到最后简直都不敢开口了,最后只好求助店长。   店长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女性,虽然穿着制服,但是从气质和打扮上可以看出她对女性衣着的品位和研究。   “这位小姐的骨架属于纤细型的,长裙您可能撑不起来,要不要考虑我们店的中裙或短裙看看。”   江施文瞟了瞟高远,见他没有发话的意思,陪笑说:“你看着挑吧。”   稍许,店长挑来一件纯黑色无袖棉纱短裙,江施文换上后,战战兢兢地从试衣间出来给高远过目。   “这件怎么样?”   高远从一堆品牌杂志中抬头,正看到江施文忸怩不安地模样。那身短裙和她很契合,提肩收腰,下摆只到膝上方。细白的胳膊和小腿招展在外,与黑裙相互映衬,像一朵娇花,看起来端庄而又不失诱惑力。   “唔…”高远沉吟了下。   江施文耷拉了脸:“还不行?”   “就这件吧。”高远从座位上起来,到展架前随手挑了件大衣出来:“还有这件。”   结账的时候,江施文装作不经意地瞄一眼吊牌,天!随随便便一件布,挂上Versace的牌子,居然抵得过她一学期的食宿费。买这么贵的衣服,她是不是三个月不用领工资了。   可是转念又想,衣服是高远要买的,卡也是他主动刷的,他要装点公司门面,花他的钱也是理所应当。   说来说去都是高远的错,她一直搞不懂,男人参加饭局为什么一定要带女伴,难道胳膊上挂只女人的手,比起空荡荡的更能提高企业家形象?   浑浑噩噩随电梯下到一楼,她听到“叮”的一声,抬脚就想出去,没想到刚迈出去一步,却突然被身后的男人扣住了手腕,他只用了一点巧劲儿,轻而易举地又把她拽了回去。   江施文险些倒在他怀里。门开了又合上,这一切没有人看见。   后背紧贴着电梯侧壁,冰凉的寒意透过大衣渐渐浸透全身。面前的男人一言不发的盯视着她,在这令人毛骨悚然的静默里,江施文心里隐隐生出一丝惧意。   “你,你干嘛?”   高远没有出声,但是在距离上又与她拉近几分。他凑上前,脸越伏越低,同时缓缓伸出手…   看着那张俊脸越来越逼近,江施文瞪圆了眼睛,心在腔子里擂擂振动,扑通扑通的,声音大得连她自己都听得见。   他要干嘛?   高远本想戏弄她一番。可是一点一点凑近了,他却突然恍了神儿。那张脸不施脂粉,可是却恼人的晶莹透白,那一点唇略微干的起皮,正待有人润泽…   他向来是想到做到的人,既然起了心思,也犯不着掩藏。   两张脸越凑越近,然就在关键的那一刻,江施文猛地把头偏了过去。同时,耳边听到“吧嗒”一声,像是落扣的声音。她觉着颈间一凉,低头,一个四叶草形状的银项坠突兀得出现在脖间。   高远暗自扯了扯嘴角,随后站直,眼里早恢复了云淡风轻。   “我还当你真是天不怕地不怕。”   江施文又惊又恼:“你耍我?”   “给你提个醒而已。放下你的戒备心,这么容易就紧张,还好意思出来单枪匹马混社会?” 作者有话要说:  被论文虐死了,暂时只写这一点,对不起大家。   跪求原谅~~~~~   ☆、第二十六章   再没接触高远之前,因为此人在业界早已威名远播,江施文也曾为他的成就所折服过。然而幻想终归是幻想,现实中她认识的这位总裁,不仅情绪无常,而且一举一动全凭一时兴起,怪异地让人难以捉摸。   前一秒在电梯里,他和她几乎鼻尖挨着鼻尖,距离近到喘息相闻;后一秒上了车,他直接倚在位子上闭眼假寐,完全当她不存在一样。   江施文深知这种时候和他斗嘴必然讨不到什么便宜,况且她早已习惯了此人的反复无常。但不得不承认,刚刚那一瞬,她控制不住有些张惶,还好最后一秒及时悬崖勒马,否则现在情况说不定会更糟。   至于刚刚贴近的那一秒,他是抱着何种企图何种心态,她已经没有心力也不想去追究。这个人是危险品,就像高压电线,小孩子都好奇,但同时也都清楚不应该去碰它。   她摒弃杂念,强迫自己将注意力全都放在即将到来的饭局上。   其实早前十三楼已经有谣传,HB欲在A市另寻发展引擎,新方案已经投入建设,目前正在筹集资金阶段。   这种情况不难预见。毕竟目前国内医疗器械市场现状摆在那,高端领域的国产医疗设备与进口产品在市场占有率上始终难以抗衡,依靠单纯医疗市场不是长久之计。   HB是有多种经营业务和地区分布的大企业,其各个分部的利润率、发展机会、未来前景和投资风险都可能会有很大的差别。这些也是当地投资人必将考量的一部分。   当然,除掉这些不谈,用请客吃饭这种传统公关方式与潜在投资人建立联系才是第一步关键。   餐厅包间定在四楼,电梯到了一楼,门豁朗朗打开,高原率先跨进去。   江施文看着又是空无一人的电梯间,站在门外,脚下踌躇不决。   “不进来?”高远看着她,面无表情地问。   “呃。我还是走楼梯吧。”   她打算临阵脱逃,但他却不容许。挡住即将闭合的电梯门,直接伸手将她拽了进来。   “放心,我不会。”他是何其聪明的人,只一个眼神就看出了她的心思。   这话别人听来或许会感到莫名其妙,江施文却立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瞬间,一张脸刷得涨得通红。   高远余光瞄见了,不失时机逗她一下:“我不会,除非你愿意。”   “……”   电梯到达四层,江施文受不了这种诡异的气氛,率先逃了出去。   恰巧这时,靠左边的一部电梯“叮”一声刚好也到达四楼,门打开,里面当先走出两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后边跟着一对年轻男女。   “不会走就想跑?姓高的简直异想天开!这年轻人会使手段,你可知道,这段时间他四处跑马圈地,附近十家医院有八家都被宏博揽去了,竟然还不知足?东正是小企业,但是江总,咱们是一个战壕里爬出来的,您得帮我。”   “祁老板放心,东正是咱们眼看着发展起来的,我自然不会…”   出了电梯朝右拐就是酒店走廊,大理石上铺了地毯,皮鞋踏在上面没有留下一丝声音。这两个人只顾谈话,一对年轻男女在后追随。竟然没有人注意到左边电梯口一前一后站着两个人。   江施文在看到江传庭时,瞬间变脸,她有点着慌,转身欲逃。   高远毫不迟疑的扣住她:“你准备丢下我一个人在这里吗?”   江施文闭上眼,轻声恳求他:“今天这顿饭恕我不能作陪,请你放手。”   “别忘了你现在归谁管。”   高远不由她,手一圈即将她捞到臂弯禁锢住,同时放大了音量,遥遥叫了一声:“祁老板?江总,好巧。”   一截走廊不算长,两头各一拨人遥遥对峙,有点狭路相逢的意味。   陆双第一眼看见的是高远,这个父亲口中近来时常提到的年轻人。和她想象中的高管形象不同,这个男人今天只穿了一件简单的羊绒风衣外套,平易的灰色包裹了他的凌厉,不熟悉的人第一次见他甚至会觉得很亲和。   不过他嘴角那一抹若有若无的嘲弄的笑容泄露了他的本性。看来刚才那一通话,他是一字不漏的听进去了。   视线向下,在看到他手臂里圈着那个人后,陆双瞠目,明显吃了一惊。她下意识回头去看江传庭,显然,他早已经先一步看到那女孩子了。看到父亲失态的样子,陆双心里有点不是滋味,顾忌着外人在,她只得轻轻提醒一句:“爸——”   江施文原本僵硬的身体在听到那声“爸”之后明显颤了颤,掩在袖子下的拳头暗暗攥起。   她早该想到的,她是谁?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物,怎么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引起了高层注意,说来说去,不过是借了江传庭的东风罢了。   难怪当初高远对她说:也许你比你想象的更有价值。   可是高远终究押错了宝:她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私生女,江传庭心生怜悯的时候,偶尔会给她施恩,如果拿她换巨额投资,她究竟值不值这个价,就又当另说了。   也罢,既然他想演这场戏,她又何必来拆他的台?不如就遂了他的意,顺便她也想看看,当着陆双这个正牌闺女的面,江施文这三个字,究竟在江传庭心里占几斤几两?   饭局上来的除了当地名企,还有一些风投人。   一顿饭吃的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每个人都借酒气掩盖了真面目。江施文作为一个局外人,冷眼旁观,看的清清楚楚。   当高远想说谎的时候,他绝对就是一个撒谎高手。那张英俊的脸换上笑容,说出的每句话都叫人不由自主想去相信。   “A市的政策环境在我们看来非常有利于民营医疗机构的发展,当然,在起步阶段难免会受到融资困难,回报周期长这些因素的制约。但是一切出发点都以利民为便为基础,未来,宏博可能需要更多同行的支持,祁老板,高远在这里先干为敬。”   祁东田方才背后捅刀子被人抓了个正着,正是坐立不安的时候,现在高远敬酒,他岂有不接的道理。酒喝了,还要假模假样的奉承两句:“高总言重了。宏博一直是咱们这行业的风向标,您一声令下,咱们还有不买账的吗?”   江施文见状,索性趁势推波助澜,给自己的倒了满满一杯酒,站起来道:“既然如此,我替我们总裁敬江总一杯,祝愿咱们未来合作愉快。”   顿时,一句话像在桌上投了一颗定时炸弹,一时间,所有人都不敢作反应。   饭局亦是棋局,是男人们博弈的棋盘,大家习惯了在饭桌上虚虚实实的推太极。   江施文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却突然把一切都挑明了、坐实了,实实在在将了众人一军。   江传庭望着对面高举的酒杯,和举杯人嘲弄的脸。只觉得这酒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祁东田手心捏了一把汗,视线在两头流连,生怕江传庭就此应声。   高远嘴角噙着一抹笑,专注于把玩手中的青瓷酒杯,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和他毫无关系。   因为她的鲁莽,一切都脱离轨道,和原先的打算背道而驰…   没有人回应,江施文脸上的笑像风干的浆糊,慢慢挂不住了,开始变冷。   高远适时站起来,握住她的手,声似责备,却是关怀:“逞强,你哪里会喝酒?江总若是应了,岂不是占你的便宜?”   江施文扭头,男人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笑容,那眼神,似乎真的有关心在里面。   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就要作罢:“是我鲁莽了。”   然而对面,陆双却在这时站起来,一张脸珠光焕彩,浅笑盈盈,只听她不失风仪道:“江小姐不要误会,我父亲因为容易酒精过敏,向来轻易不沾酒杯,这杯酒,就让我做女儿的来代吧。”   一场暗暗蓄起的风波就这样被陆双一笑带过。她那么美,连举杯的动作都优雅地无可挑剔,轻而易举地便夺去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多好,一家子携肩作战。本来陆双和江传庭才是名正言顺的父女,偏偏她却捡漏儿似的承了这个滑稽的“江”姓。   江施文不肯服输,举了举酒杯,道:“先干为敬。”   酒是凉的,她不管不顾,一口生闷。霎时,如冷箭穿喉似的,一股难言的辛辣刺激味蕾,顺着胸口直流而下。那滋味有如吞了一柄小刀进腹,五脏六腑被刮得生疼。   她呛出了眼泪,索性所有人视线的焦点不在她这里,抬手一拂,那眼泪即刻不见踪影。   高远默不作声,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他拧了拧眉头,若有所思,但终究没有说什么。   散席的时候,高远不失宾主之礼起身送客。江施文从喝了酒脑袋就一直晕乎乎地,但意识还清醒,见高远站起来,她也跟着站起来。   高远横了她一眼,把她按回去:“找个地方照照镜子,把自己收拾收拾,在这等我回来。”   江施文不知道自己喝酒会上脸,只觉得头很重,整个人像热水壶似的,热气直朝头上冒。   “我是不是发烧了?”她嘀咕一句,拿手背贴上额头上试热。   高远看了看,终归有点不放心,叹一口气,伸手将她挽起来。   江施文裂嘴笑:“这就对了,我不抛下你,你也不抛下我。”   他为这句听来好似糊涂的话震动了一下,忍不住低头凝视她,眼里难得流露出一点真情:“你究竟是聪明还是傻?”   江施文低下头,只当没听见。她心里清楚,自己哪种也不是,只不过有点自知之明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剑拔弩张。。。   好吧。。我承认写不粗来这种感觉。。。。   ☆、第二十七章   高远还算有良心,应酬完了,不忘让司机把她送回去。   折腾了一晚上,江施文身心俱疲,回到寝室换了衣服,直接在床上挺尸。头疼得厉害,害她想睡又睡不着,只有睁着眼茫然看着帐顶发呆。   蔡琪琪回来见了她这副摸样,着急慌忙凑上去:“怎么了,有事儿说事儿,别摆着这副元神出窍的模样吓人啊。”   江施文平躺着,只觉得胸腔被酒精烧的闷痛,她深深吸一口气,眼眶通红。   “琪琪,我不想做这份工作了。”   蔡琪琪惟恐她是受了欺负不敢说,着急问:“因为什么呢?是不是那个姓高的找你麻烦?”   江施文摇摇头:“不是他,就是突然觉得没意思了。”   直到今天她才明白过来,自己是多麽微乎其微的存在。那些她自已以为靠努力换来的成就,原来都是假的。原来没有江传庭,“江施文”就什么都不是。   “那,那不喜欢就辞了吧。反正以后工作机会多得是,犯不着因为这个惹得自己不开心。”   她默默翻身,叹了一口气。   辞职她不是没有想过,可是当初工作是她自己选的,只是为了和那个人多一些共同点,现在就这样放弃似乎可惜。   今天她不是没注意到一直不离陆双左右的那个年轻男人——东正的少董祁明泽。优秀的女人从来不乏男人追捧,陆双是不是已经转换目标了?   那他…   江施文烦躁的拉过被子蒙头,天杀的,她真的是喝醉了,现在居然还有心情朝这方面想。   半夜,江施文好不容易迷迷瞪瞪睡着,却隐约听到屋里有人的哭声。   那种蒙着被子闷闷的哭声她再熟悉不过,蔡琪琪也听见了。他们俩向来是头顶头睡的,蔡琪琪想坐起来开床头灯,被江施文伸手拉住了。   良久,哭声停止,对铺的遮光帘撩起来,一个人顺着床梯慢慢爬下来,轻手轻脚拉开门闩走了出去。   “什么情况?”   “不知道,可能是考研压力太大了吧。”   蔡琪琪嘟囔一句,翻了个身,很快继续入睡。江施文却陡然困意全无,随手拿起手机看了一下时间,才不过凌晨一点。   她蒙上头,缩在被子里摆弄手机。这个手机还是江传庭之前买给她的那个,除了偶尔和江传庭通电话外,她一直把它当闹铃用。   随手点进联系人那一栏,里面依旧只存了两个号码。她盯着最上面那个名字出神,几十秒后,手机屏幕闪了一下,即将黯淡下去,她慌忙伸手点了一下,只是位置稍偏,竟然点到了靠边的拨号键。   江施文盯着手机屏幕楞了几秒,直到上面的正在拨号显示为对方振铃,她这才反应过来,慌乱中正想挂断,那头却已经接通了。   “喂——?”   一切都发生的始料未及。江施文瞪大了眼睛,紧盯着手机屏,一秒都不敢放松,即使那一片白光刺得她极不舒服。   那头没有得到回应,又叫了一声:“小文——?你在吗?”   江施文不做声,过了一会儿,那个声音没有再响,但是电话也没有就此挂断。她盯着屏幕良久,最后终于按耐不住,握紧手机从被子里钻出来。   寝室过道里的出口指示灯从前天起就坏了,每隔十几秒就会发出“滴——“的一声响,声音在在夜里尤其尖锐。   她猜想电话那头杜明业一定听到了。   屏幕太过亮眼,江施文怕惊扰到正在熟睡的蔡琪琪,于是把它捂在心口,隔上两秒低头看一眼。   这场无声电话持续了三分钟,然后,就在她鼓起勇气把电话凑近耳边的那一秒,另一头却突然挂断,传来一片“嘟嘟嘟“的忙音。   这时,寝室的门被人从外推开,却是小舒去而复返,她仅穿着单薄的睡衣,冻得缩手缩脚的。看见江施文坐在床上,像是做坏事被人逮了个正着似的,有些尴尬。   “你还没睡啊?是我吵醒了?”说话的鼻音很重,显然是刚哭过没多久。   黑暗里,两个人手里各自握了一部闪着荧光的手机,像是捂着一个不能诉说的秘密   江施文的眼神黯了黯,率先关上手机,低声说:“没有的事,我这就要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   隔了一星期,HB的新项目正式落锤定音。   高远最近隔三差五就要和项目部几个经理开会,江施文从会议室打听到一点风声,江传庭到底没参与投资,但是在替宏博和一些风投公司牵线搭桥上提供了不少助力。   这个结果,既是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江传庭手里持有东正的不少股份,说什么也不会和祁东田闹掰,这样想来,她那天晚上莫名伤心了一通,却是太朝自己脸上贴金了。   周六,江传庭打来电话,两个人约在少年宫旁边的川菜馆见面。   她以前在少年宫的播音短训班上过课,这个饭馆还是江传庭先带她来的。两个人都嗜辣,而附近只有这家饭店的菜辣味最过瘾,因此下过课以后他们习惯来这家吃饭。   后来,江传庭听人家说吃了辣椒对嗓子不好,每次点菜的时候会特意关照服务员少放点辣椒。平心而论,这些年来,江传庭对她足够好,每每有求必应,几乎说得上宠溺。但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非要比较着才能看出幸福。   她时常拿陆双做参照物,然后会想:如果最初她就有父亲,现在会不会快乐很多?   进了饭店,江传庭遥遥向她招手,他一向比她先到,但走的也是最早。   “吃点什么?”   “随便,现在不大饿。”   他依照老习惯点了几个菜,服务员一走,饭桌两头的人都不说话,气氛有点沉默。江施文站起来替他倒水,不经意的一抬眼,惊然发现江传庭稀疏的发顶不知何时竟然掺了几丝白色在里面。她有些黯然,纵然这个中年人在外如何意气风发,他到底也还是老了。   “这学期过一半了,学习怎么样?还紧张吗?”   “唔,实习过了还没开课,最近好久没看书了。”   “还是该以学习为主。”江传庭看她一眼,到底没忍住:“我看你在宏博的那个工作,还是辞了吧。”   江施文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为什么?”   “你还小,这么早就出来工作,爸爸不放心。”   “反正迟早还是要经历的。”   “不见得,你就没考虑过再读两年书?或者出国也行。你以前不是很喜欢播音的吗,当初半途放弃了多可惜,现在也不妨重头学起。你知道,爸爸一向是支持你的。”   “除了工作?”   这下江传庭不做声了。   这时候,传菜员端上来一盘水煮鱼,白肉上漂一层红红的辣子油,引得人看了直流口水。   江施文起筷子拨了拨那鱼肉,记忆里的种种呼啦一下全部漫上心头。   “你知道我那时候为什么这么拼命的学播音吗?”   “因为我梦想着,将来如果有一天成为一名专业主播,我就可以出现在电视上,让更多的人都看到我。”她说到这里扯了扯嘴角,“当时我想,这些人里说不定有爸爸,他看到电视,看到他的女儿这么出名,说不定就会回来找我了。”   “其实如果当初你早点把真相告诉我,我未必会恨你,真的。艺考那天,我本来已经准备好出门了,却被我妈堵回去锁在屋里。我哭着求她放我出去,她不理。后来她进来了,两眼通红,样子特别吓人。她威胁我说:‘今天你要是踏出家门,以后就别再认我这个妈!’”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哽了一下。   “我不能抛下我妈。在你没出现之前,一直是我们母女俩相依为命。她为我受了很多苦。当年因为未婚就怀孕,整个街道上的人都瞧不起她,可是她不在乎,照样还是把我生下来了。我因为是私生女,小时候在一堆表姊妹里面抬不起头,也不招外公外婆喜欢。她见不得我吃亏,带着我从大院子里搬出来,住进单位的筒子楼。”   “那地方常年不见光,夏天闷,冬天冷,她身上还有坐月子时落下的病根,一到阴天下雨就腰腿疼。可是这么些年都过去了,我从来没有听到她在我面前抱怨过一声苦…”   她低下头眨眨眼,油腻腻的桌面上瞬间掉下两滴泪,被她一抬手抹去了。   江传庭还是第一次听到她讲这些往事,他在对面仔细听着,生怕漏掉一个字。饭馆里明明打了暖气,然而他的手却是冰凉的,不管怎么捏紧,仍然止不住冒冷汗。他懊悔,他愧疚,当年因为他一时怯懦而犯下的罪责,却要让一个无辜的女孩来承担。   他终于把丢掉的女儿找回来了,可是有些事却是始终弥补不来的。   “爸爸…对不起你们。”   江施文鼓起勇气抬头,却看到江传庭的眼眶也是红的。她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原本不是想刻意来揭旧伤疤让他难过,只是说着说着,前尘往事一并被带出来了。   她从餐巾盒里抽了一张纸给他递过去,勉强笑笑说:“你不用难过。这些早都是过去的事了。”   她一开始的确很恨江传庭,不过没多久就想开了。就算这个人当初不出现,生活中该有的挫折还是会有的。她很庆幸自己遗传了母亲的性格,那种要强、不服输的劲头让她在面对任何困难时,都不会轻易说一声苦。   “宏博的工作我暂时打算继续做下去,毕竟学校也快开课了,在那里多做一天就是多锻炼一天。”   江传庭闻言点点头:“也好,随你开心吧。不过女孩子在公司里工作,凡事要多留个心眼,免得被人占了便宜。”   她知道这话是刻意真对高远说的,当下只点了点头。   经过那晚过后,高远对她的态度似乎有些转变,派给她的任务也不似往常多了。江施文不敢确定他是否良心发现,但是他不再找她麻烦终归是好现象。 作者有话要说:  肥章~   昨天在上一章添了几百字,改了错别字,不知大家注意到没有。   ☆、第二十八章   高远出差去了,江施文第二天到了班才收到通知。   Boss不在,公司里有人欢喜有人愁。   前一阵子,为了提高企业形象,宏博与市中医院联合搞了一个“医疗下乡”项目活动,申请呈报到市政/府,当星期就批下来了,据说得到了领导的大力支持。   活动地点最终定在离市里七十公里开外的一个贫困县,那里属于多山区,交通比较闭塞,连江施文这个本地人都没去过。   眼看活动这周就要开展了,高远临时一撂挑子,活儿全部都落到下边人的头上。   Pat临时被抓壮丁充当活动负责人,心里怨念丛生,直想拖个人一起下水。   不幸江施文就这样被他盯上了。怪只怪她这个目标太明显。这两天高远不在,全公司上下就数她的日子过得最清闲。   结果今天pat当着江施文的面把这个提议提出来,她居然毫不犹豫地一口就答应了。   其实她有她的琢磨:上次的活动申请资料是经她的手送出去的,她看地真真的,中医院派出的义务医疗队名单里边有杜明业的名字。所以,这次下乡活动她其实早觊觎已久,原本还愁着怎么向高远征求名额,这下好了,得来全不费工夫。   Pat哪里知道她的小心思,只当江施文够朋友,高兴地拥了她一下,说:“小文,你真好。那么请你大发慈悲,帮忙把捐赠仪式上的发言稿也写了吧。”   “……”   Pat知恩图报,不会白占她的便宜。下午还不到下班时间就早早过来,邀请她说:“小文,今天下班跟我一起走吧。我们去明业那里吃火锅。”   火锅是pat最为钟爱的中国美食之一,尤其是最近天转冷了,他几乎月月吃,顿顿吃,怎么吃都吃不够。有时候中午上班在电梯里遇上,整个电梯间都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火锅味,江施文深以为此人对火锅的爱不是普通的爱,简直是爱到如痴如狂的地步。   上次半夜给杜明业打“骚扰电话”后,江施文一直提心吊胆的,生怕他第二天打回来。结果那头后来一个来电也没有,她又有点失落。   收到邀请,她稍作思量,问:“就我们三个人吗?”   “不,GiGi也去。”   “唔…那行吧。”   聚会地点仍然是东城的老房子,pat厌倦了住酒店,索性一直赖在杜明业那里。   他们到的时候,主屋里八仙桌已经摆出来了,上面摆了四副碗筷,看来是提前知道她要来。江施文四下里瞅了瞅,见偏堂的厨房里亮着灯,于是脱了围巾跟pat去帮忙,进了厨房一看,只有GiGi一个人在。   “咦,怎么只有你,明业呢?”pet问。   “他去超市去了。知道今天有美女要来,当然要好好准备咯。”   Pat听罢,斜眼瞅一瞅江施文,意味深长地“哦”一声,随后恍然想起什么似得,一拍头说:“对了,要提醒他多买点啤酒回来。”   三个人在厨房正聊天,杜明业两手各拎着一个超市购物袋回来了。外头风冷,他没有围围巾,鼻头冻得红红的,在灯下看来有点滑稽。   GiGi上前扒着袋子看:“都买了什么?我瞅瞅?”pat跟在后头拆包装,把几扎啤酒挪出来。   剩下江施文没事干,见杜明业冻得厉害,她倒了一杯热水递过去给他捂手。   杯子被接过去的同时,两人互看了一眼,杜明业冲她笑笑,说了一声:“谢谢。”   这一笑一下就让她恍惚了,也许是许久没见他的缘故。记得以前蔡琪琪没事儿闲愁的时候最喜欢念一首词:“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当时听来只觉得矫情,现在把这话放到嘴头咂一咂,心里却真正有了一点苦涩地体会。   这张脸如今就端端正正摆在她面前,还是冲着她笑着的。她总觉得,平时越不常笑的人,每次笑起来的时候就越好看。如果被蔡琪琪看到她这呆样,她花痴的名头就坐实了。   汤头熬得差不多了,材料要现煮才有意思。   为了在家也能吃到火锅,pat特地在网上买了一套火锅盆,四个人里有人吃辣有人不吃辣,于是弄了一个鸳鸯锅。   实际上不吃辣的只有杜明业一个,江施文两种口味皆可,而饭桌上的另两个则是无辣不欢。结果吃了一会儿,辣的那一边食物被扫荡的差不多了,另一侧素白的汤锅里,食物却几乎像没动一样。   看着杜明业不紧不慢的动筷子,江施文有意无意的也只吃不辣的那一边,八仙桌上一人一面,他就坐在她的右手边,两个人的筷子落在一个锅里,这下两边阵磊分明了。   在饭桌上,pat顺便提了一下本周去边远乡镇的义务医疗活动,杜明业听说江施文也要跟去,当下皱了皱眉头,对她说:   “去那里坐车要两个多小时,山路颠簸不好走,你受得了吗?”   江施文郁闷了,咬着筷子没好气道:“你们受得了,我就受得了。”   他到底是有多不待见她,亏她还一门心思地想跟去,结果没出发呢就被人嫌弃了。   杜明业明知她的脾气,劝一句不成,也就不想着劝第二句了。   一顿饭吃的众人鼻头冒汗,饭后收拾了桌子,GiGi从几个空酒瓶里挑出一个放在桌上,咋呼着要玩真心话游戏。   “转到谁就是谁,不准耍赖。如果不想被整,就乖乖地说真话。”   第一轮,GiGi使了大力气,玻璃瓶滚在釉滑的木头桌面上,滴溜溜转了好几个圈,每回瓶口转到江施文这边的时候,她都忍不住提一口气。   最终,瓶子停下来,指向的却是杜明业那一边。   GiGi乐了:“哈哈,杜老师第一个牺牲,说吧,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她两手搓掌,蓄势待发。   可被她逮到机会了,中医院每天关于杜明业分手的八卦消息满天飞,她正愁找到不到方法证明呢。问谁都不如问他自己保险。   “你——”问题眼看就要脱口而出。   “我选大冒险。”   “呃…”GiGi嘴半张,未说出的话生生卡在喉咙里,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她顿时泄气了,同时忿忿的想,恩师太奸诈了。明知道自己是他的学生,目前归他管,肯定不敢明目张胆地整他。   “那,那谁来想个惩罚,我想不出来。”想出来了也不敢说。   江施文刚才被杜明业堵了一下,心里正不痛快,干脆就想整他一下。   “我来。”她阴阴的瞟杜明业一眼,随手向撤到边上的汤锅一指,恶作剧的一笑,说:“就罚你从麻辣锅里舀一勺辣椒油喝掉怎么样?”   “哇,好狠!”pat和GiGi一起倒吸一口凉气。   杜明业看着那半侧盆上飘着的一层红油,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   其实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那一层厚厚的油,光看就知道下不去嘴,抬眼看到杜明业的表情,她的口气瞬间就软下去:“算了,做不了就换…”   结果没等她把话说完,杜明业已经着勺子撇了一层辣椒油出来,当着她的面,面不改色地吞了。   GiGi偷眼觑恩师。吃了满满一勺辣椒油还能面无表情的,这境界也只有他一个人能做到了。她赶紧狗腿地递上杯子:“老师您喝口啤酒冲冲。”   杜明业喝了一口酒,慢慢的,脸的两边从颧骨向下开始泛红。江施文想象着那辣劲儿在他喉咙里翻腾,心里后悔的一抽一抽的。   过了一会儿,他清了清嗓子,道:“再来。”   惨了惨了,这下玩游戏玩出火来了。GiGi盯着恩师此刻的表情看,这表情她再熟悉不过了,绝对是要爆发的前奏啊!   第二轮杜明业动手,Pat提前和GiGi咬耳朵:“当心,他要报复了,我们大学的时候玩这个,明业是转瓶子的神手,想转到谁就是谁,从来没错过。”   “真的假的。”   GiGi正想着自己这次凶多吉少,结果瓶子转了几圈停下,目标却是直指坐在一边的江施文。看来老师生气的对象不是她啊。她偷偷瞄了瞄那头默然对视的两个人。嗯…看这情况,这两个人之间不是有情,就是有仇啊。   “自己选吧。”因为吃了辣椒的缘故,杜明业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发哑。   桌上火药味十足,旁边置身事外的两个人都看热闹似的盯着他俩。   江施文想不到自己这么快就栽到他手里。横竖都是一刀,她也不纠结,干脆的说:“我也选大冒险。”   她倒是好奇他要怎么报复回来。   杜明业的唇角勾起来,仿佛正中他下怀。他不紧不慢地说:“选大冒险的惩罚是,下星期的活动不许你参加。”   江施文急了:“为什么?”   “愿赌服输。”   “那我选真心话。”   他瞄她一眼:“想好了,这次不许反悔。”   “好,不反悔。”只要让她跟着参加活动就行。   这时候,只见杜明业转过脸,认真地盯着她,一字一句清晰说道:“那天晚上…为什么打电话给我?”   呃..躲得掉一次,躲不掉第二次。离上次半夜打电话那事儿到现在已经两星期了,没想到他居然真的一直记着。   旁边pat和GiGi听到这个问题,耳朵立马支楞起来了。有八卦啊有八卦,而且是百年难遇的绝版八卦。   怎么办怎么办,难道真要告诉他是因为自己半夜睡不着,闲着没事儿翻开他的通讯录盯着看,结果错手点了拨号键?   这答案也太引人遐想了。他会不会当她是变态…   她紧张得不行,手揣在兜里,拳头捏紧了又放松,手心都被捏出汗来了。   “唔…那天晚上我睡得沉,手机放在枕头边,电话可能是不小心压着了拨出去的。”   撒谎!   不等杜明业反应,两个旁观者一下就看出来了。   Pat和GiGi暗中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两个人之间,一定有猫腻。 作者有话要说:  上肥章~   本周榜单已完成,暂时消失几天。   学期末了,三次元生活有点忙,大家见谅~   另外今天考研结束了,在这里祝愿考研党们心想事成,都能考上理想的学校~      ☆、第二十九章   好好的游戏玩到一半,气氛变得有点微妙。   江施文长了一张诚实的嘴,不怎么擅长说谎。加上她给的这个答案实在没什么说服力,支吾一通,末了,其他人还没说什么,自己先捂不住了。   她若是脸红起来,必定是从耳根处红起,耳郭有一股子热劲儿泛上来,冲上两边的脸颊,慢慢的,整张脸像白水兑了红酒,泛布一种温淡的粉红。   这表情她自己觉着蠢像,在别人看却像欲语还羞。   杜明业安静的看她一眼,没什么表示,仿佛只是单纯求个答案,她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这诡异的气氛谁都忍受不了。   “好了好了,下一轮下一轮。”GiGi咋咋呼呼的拍桌子,她正斗志昂扬地,今天立志要从这俩人嘴里撬出一点秘密来。   恰巧这时候,江施文听到包里电话响了,她正愁找不到理由脱身,趁机从位置上挪出来,说:“你们玩,我出去接个电话。”   外面天已经黑了,拉开玻璃门,扑面而来一阵寒意。江施文抖了一下,方才在屋里开着空调不觉得冷,现在猛一出来,整个人像是浸到冷水里似的。   手机拿出来,显示屏亮着,上面显示来电人是高远。   看到这两个字,江施文顿时感觉外头更冷了。他人现在外地,这时候打电话过来会有什么事?她犹豫着接通电话,心里祈祷这人千万别有什么变态指示才好。   “喂?”才张嘴,肺里就吸进一口凉气,激地她嗓子头痒痒,咳嗽了一声。   那头停顿了几秒才讲话,刻板的声音:“你在外面呢?”   “没,在朋友家吃饭,出来接电话。”   “哦。”那头静默一秒,换了一种语调,问:“什么朋友?”   “呃..你有事吗?”   她实在不耐烦搭理他。   高远在她身上投注的兴趣越多,对她来说越是不安。他作为老板,想要如何使唤她都可以,但她作为员工,总没义务供出自己的一切来满足他的窥私癖吧。   再者说,目前他们之间的雇佣关系某种层面上更像一种交易,有了江传庭撑腰,她在跟高远说话的时候也硬气起来了,说白了,大家不过各取所需而已。   那头听她语气不善,顿了顿,说:“后天我有个会要开,会议材料在我办公室的电脑里,麻烦你明天邮箱发给我。”   “好,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我后天开完会,如果来的及,会直接飞回去。”   “好的,到时我会通知司机去接机。”   “……”   终于没什么可说的了,挂掉电话她才想起来,后天恰巧是医疗队赴乡那天,她跟去参加活动的事高远应该还不知道,也许到时候她赶不及回来也说不定,用不用向他说明一下。   正握着手机犹豫不决,身后传来“唰”一声推门声,她转身去看,原来是杜明业端着塑料餐架出来了,看样是去刷碗。   “怎么,不玩了啊?”   “嗯,玩不起来。”   “可是刚刚不是还好好的。”   “有人耍赖。”   “……”   他两手端着东西,腾不出空,冲她扬了扬下巴示意她把门关上。江施文见状,把手机揣回兜里,顺手把架子上一摞碗筷接过来,道:“我来帮你吧。”   独门独院的一大好处就是地方宽敞,任哪都走得开。厨房在主屋右侧,是一间单辟出来的小方屋,方才刚来的时候匆匆一瞥,现在进了屋仔细看,厨房里除了一侧石白的流理台,靠墙角处居然还有一处垒砌的土灶。   她走上前,手在灶台上摸几下,啧啧有声:“嗳,这东西现在得是古董了吧,没想到你家居然还会有。”   他瞟了一眼,应一声:“嗯,是有些年头了。”   当初房子翻新的时候老爷子没舍得叫拆,这么些年就一直留在那儿,现在老人家不在这住,土灶台也就一直晾在那了。   杜明业把餐架清理好,然后把碗筷放在洗碗池泡上。江施文嘴说要帮忙,其实一直晾在一边,干看着他忙。想不到他一个男的,干起家务来居然有条有道的,这么凑手,若是再给他围上围裙,就是活脱脱一个家庭妇男。   他话不多,能和她说的话更少。江施文在原地站了几分钟,兴味索然,自觉识趣儿地告辞:“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他背对着她,正在擦拭流理台,听见她说要走,那双黑色的眸子沉了沉,没有人看见。   “等一下吧,喝了凉茶再走。”   火锅配凉茶一向是他们家的习惯,今天他早早泡了罗汉果和鱼腥草,现在凉茶正在锅里煮着,他刚刚调了小火,但还是听得见锅里咕嘟咕嘟的冒泡声。   他顿了顿,又说:“一会我送你。”   “哦,那行吧。”   明明独处的时光来得那么不易,可是真的和他面对面了,她却发现找不到话来讲。   “我先出去了。”   回到主屋里,pat不知道哪去了,只有GiGi一个人在客座沙发上坐着。她正仰着头,专心研究对面墙上挂着的几面锦旗。先前她倒没留意,不过一般的私人诊所几乎都会有这样一项陈设,以示医生医术之高明   “悬壶济世,妙手回春…”念完这一排,GiGi回过头问她:“什么意思?”   “呃…”这几个词天天在口头过,但是真要问她都出自什么典故,她还真说不清楚。   “前一个不知道,妙手回春…说的是扁鹊吧。”   “扁鹊是谁?”   “中国古代的一个神医,传说扁鹊路过虢国的时候,恰逢本国的太子患上了“尸厥”症,脉象微弱,快要死了。扁鹊路过,治愈了将死的太子,于是当地人赠与他“起死回生,妙手回春”的荣称。”   “哦”GiGi听了她的解释,了然的点头,接着问:“那这旗子挂在这,意思是说杜老师和扁鹊一样,是个神医吗?”   “唔…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一般病人恭维医生不都是用这几个词儿吗,不过杜明业还这么年轻,已经这么有口碑了?   她凑上前,仔细辨认锦旗抬头处那几个字,只见上面写着:敬赠,杜永泰老先生…俩人这才明白过来,这墙上的一溜锦旗看来都是病人赠给杜明业的爷爷的。   GiGi有点不服气:“我们杜老师也很厉害啊。”   这妮子像小孩一样,对杜明业有点盲目崇拜,江施文故意刺激她:“他有多厉害?你知道啊?”   “反正我就是知道。”GiGi哼一声,对她的挑衅不屑一顾,停了一会,还是忍不住探过来给自家老师打宣传。   “我见过他给人治病。”   她凑上来,说话神秘兮兮的,带点抑制不住的小兴奋:“那还是老早在国外的事了,在体育馆,我们有个朋友打网球的时候太用力,胳膊抡脱臼了,你能想象吗?他是一米八的大个子,结果当时疼的脸皱的像小孩似的,我们一群人都没主意,本来打算直接送他进医院的。结果恰巧杜老师也在那打球,现场有认识他的人把他请过来。他走过来,托着我朋友的胳膊摸了摸,磕巴一下,就把脱臼的地方给接回去了。”   “时候我们才听说杜老师是名中医。”忆起往事,GiGi越说越激动,要是记忆能传输,她说不定能扒开脑壳给她看现场回放。   “接骨这种技术,应该是医生就可以吧…”江施文有点被她的激动吓到了。   不过像GiGi这种从小在国外长大的华裔,对祖国的传统一般都有一种情结。就像好多人看待中医一样,不懂,但是好奇,慢慢接触了,钻进去了,很容易一往情深。   没有接到预想中的反应,GiGi有点泄气,过了一会,她把脑袋一偏,古怪地看江施文一眼,问:“哎,我说,你是不是对杜老师有什么成见?”   “不啊,为什么这么问?”   “嗯…感觉。Pat也这么说,我们猜你们是不是脾气不和来着,比如刚刚玩游戏的时候,你们俩一凑到一起,氛围就变了。”   “有吗…”好吧,她承认她是有点拧脾气。   “当然有!刚刚你出去接电话了没有看见,杜老师被你整死了,吃了辣椒,到最后猛喝啤酒,我还害怕他会发火呢。”   “你见过他发火吗?”   “一两次,都是教训学生的时候。”GiGi以为她害怕,反过来安慰她说:“杜老师除了脾气冷点,其实没什么可怕。你看,你这么整他他都没说什么,应该没什么好担心的。而且,你没有发现吗,你们两个的性格有点像。”   “我们俩像?”江施文的声音陡然提高八度,觉得不可思议:“哪里像?”   “感觉。”GiGi依然发表她的“感觉”论:“不好说,你们俩都有点内秀,闷闷的,不爱说话的那种。而且你们俩气场不和,“同性相斥”,不是有这么一说吗?我就想,是不是因为你们两个性格太像了,所以你才老看他不顺眼。”   江施文有点哭笑不得:“不是你这个说法,同性相斥说得是性别不是性格。再说,我什么时候表示过我看他不顺眼吗?”   “没有吗?”GiGi像审犯人一样望着她,重音放到最后,‘吗’字高扬了一个调。   “绝对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虽然很晚...   我有罪,我自省,大家表打我..   断更了一个多星期有点卡文,现在差不多捋过来了。.   接下来几天日更。   首页放了一首歌不知道有米有人看到,感兴趣的可以听一下。   ☆、第三十章   在屋里坐了没一会儿,杜明业就端着凉茶进来了。   茶是刚煮好的,盛在玻璃杯里还冒着热气,茶的颜色没有想象中那么浓,琥珀色的,从杯口可以透视茶底。   江施文尝了一口,甜丝丝的,大概因为放了罗汉果的缘故。   “挺好喝的。”她抿了抿嘴说。   杜明业没说什么,嘴角却勾起来。   GiGi和pat两人在附近大学一起报了一个中文学习班,晚上八点钟有课,两个人喝了茶以后收拾收拾就匆匆忙忙走了。   剩下他们两个人在屋里,江施文觉着别扭,于是也站起来说要走。   “我送你。”杜明业说着就去取车钥匙。   “不用了吧,今天已经很麻烦你了。”方才GiGi的一通话说的她有点心虚,她刚把杜明业整了一通,现下人家如此以德报怨,害她负罪感更重了。   “已经麻烦这么多次了,再多今天一次也不为过。”   “……”   他好像存心想让她内疚使的,偏偏说话的表情却是一本正经。   “可是你刚刚喝了酒…”她眼珠子一转:“要不,这次换我开车载你?”   杜明业听罢,饶有兴味地看她:“你会开车?”   “上半年刚拿到驾照。”这年头考驾照不容易,说到这她得意非凡,特地从包里掏出那个黑皮小本本来向他炫耀。   他竟然真的接过来认真看。那上面有她的证件照,一如既往的打扮,头发全梳到脑后,露出一张素颜,看起来清爽干净。   “了不得。”他嗤笑一声:“不过现在本本族都是马路杀手,大晚上的,我们还是不要拿大街上的无辜市民做实验了。”   “那有什么的,”她受了鄙视,奋力还击:“你这弱视还不是照样开车。”   “……”杜明业被她噎住了,终于无话可说,末了,苦恼的微笑一下,无奈的摇头,说:“小文,你可真让人头疼。”   江施文听了这话先是怔了怔,继而又懊悔,她怎么连拿别人的缺陷开玩笑这么可恶的事都做出来了,难道真被GiGi说对了,他们俩气场不和,所以凑到一起就拌嘴?   虽然嘴上推辞,但是她还是不得不承认,从东城回西城学校,坐杜明业的车要比她独自坐公交快多了。   车里的无线电台广播正在放一档养生节目,江施文漫不经心地听着,突然就回味起他煮的凉茶来了,她咂咂嘴,仿佛嘴里还有无限余味。   “刚刚那个凉茶,你是用什么材料煮的?”她好奇地问。   杜明业不忙着回答,倒是反问:“好喝吗?”   “好喝。”她点点头,随即说:“不如你把配方告诉我,回去我自己煮来喝试试。”   他扯了扯嘴角,道:“不行。”   “为什么?”江施文一下耷拉了脸:“不就一个配方嘛,难不成是你们家祖传的?”   “……”他不知如何作答,顿了一顿,说:“配方网上到处都是,但是凉茶不可以乱喝。”   “为啥?”   他耐心替她解答:“凉茶配方分许多种,功能也各不相同,有的帮助清暑益气,有的可以提神醒脑,偶尔喝可以,喝多了对胃不好,甚至有些寒性体质的人喝多了容易肚子痛。”   “唔…没想到喝个茶也能喝出这么多讲究。”她在旁边嘀咕。   他抽空瞟了她一眼,咳了一声,道:“若是想喝,下次再去我那里就是了。”   这个时候,广播突然被打断,转成一段铃声。江施文正在神游,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她瞄了一眼车上的导航显示屏,上面提示有来电。   杜明业开车的时候很谨慎,一般不喜欢随意接打电话,来电显示是医院的人打来的,他想可能是遇到了什么急事。   恰巧车子开到一个红绿灯点,杜明业停了车子,腾出手来带上蓝牙耳机,这才接通电话。   “喂,我是杜明业。”   那头声音很嘈杂,说话很急促,江施文坐在副驾都听得见,她偏头去瞧驾驶座上的杜明业,注意到他蓦然严肃的的表情,心也跟着被提起来。   “通知家属了吗?”他问。   那头又是一段嗡嗡声,不知何故,他一边接着电话,一边向右偏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有些意味不明。   “那好,我尽快赶过去。”   见他挂掉电话,江施文本着关心问了一句:“怎么了,有急事?”   他先是嗯一声,停顿几秒才说:“二环上发生一起车祸,有两个伤患被就近送到中医院,医院来电话让我过去一趟。”   她似乎被他严肃的表情感染了,左眼皮跳了一下,一瞬间有点着慌,说:“那你快点赶过去吧,救人要紧。”   不过几十秒的时间,红灯重新跳回绿灯,他抿了抿嘴,踩上油门,换挡,车子渐渐提速,江施文这才听见他说:“先送你回去。”   左右中医院离学校也没有多远,也许是因为心里揣着事儿,一路上杜明业都没有再说话,江施文在一旁几番张嘴,却不晓得要说什么。   知道他赶时间,老远看到学校大门的时候,她忙道:“就在路边停吧,这一段路我自己走过去。”   他根本没有搭理,仍旧把她送到校门口。   她不敢耽误,快步下了车,关上车门之前犹豫着嘱咐一句:“你别急,开车小心点。”   “我知道。”杜明业点点头,见她就要把车门关上,叫了一声:“小文…”   “嗯?”不知怎么的,她总觉着从接过电话后杜明业的表现就有些奇怪。   “到了寝室给我打个电话。”   她笑了,点头说:“好。”   杜明业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开车走了。   她目送他的车子融入夜色,一阵风来,吹地她整个人打了个寒噤,她伸手摸摸脖颈,空的,刚刚太过着急慌忙,把围巾落在他的车子里了。   江施文呆了一呆,在原地跺了跺脚,然后转身小跑进了学校。   与此同时,正在赶往医院的杜明业再次拨通了刚刚打过来的那个电话。   “小刘,刚送进来的的患者伤势鉴定了吗,具体情况和我说一下。”   “目前还不能完全确定,只知道伤势较重的一位右足胫、腓骨闭锁式完全骨折。”   他沉吟一番,问:“家属呢,联系家属了吗?”   “江先生的家属已经赶到了,现在正在急诊室外等着。”那头顿了顿,接着说:“江先生的太太一直哭着吵着要见您。”   杜明业静默两秒,道:“你帮我安抚一下家属,我十分钟内赶到。”   他挂掉电话,深深吐一口气。   窗外,两侧的路灯一排排闪过,他有一瞬间的出神。余光一瞥,江施文的灰白围巾掉落进视线里。他把它拾起来,攥在手里,绒绒的毛线似乎还沾着她留下来的余温。   一瞬间,他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这样费尽心思地瞒着她,瞒得住吗?   江施文回到寝室楼下,本来想顺手给杜明业拨个电话过去,掏出手机的一瞬间才想起,她这个常用电话里并没有存杜明业的号码。   回到寝室,人都不在。   江施文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爬上床拿手机,给杜明业回个电话。   没想到按了半天,手机没有一点反应。她试着按了一下电源键,然后才反应过来是手机关机了。   “真奇怪,明明都不怎么用,还这么费电。”   江施文犹自嘀咕,接上电源开机,然后被突然跳出来的十几通未接电话吓了一跳。   点开显示,未接电话有十个是来自江传庭的,还有一个是陌生号码。   她有点纳闷,这个手机她不常带在身上,以前也有错过江传庭电话的时候,但他也总是拨过一次便罢,等着她拨回去,从来没出现过像这次突然连拨十几个电话的状况。   先给江传庭拨了电话回去,无人接听。   她挂掉电话,看了看手机上那个陌生号码,迟疑着拨了过去…   这一夜处处都不平静。   中医院的门诊大厅人头攒动,其中有不少是闻讯前来蹲守的媒体人,毕竟江传庭是A市数得上名头的企业家,本来一场不起眼的意外交通事故,因为主角是他,便足以占上一张新闻版面了。   刘珂本来是下楼来递材料,没想到钻出人群,迎面却碰上一个熟人。   “嗳,是你啊。”刘珂心里直嘀咕,怎么这个叫江施文的女孩这么病弱,三天两头就能在医院碰上她。   只是江施文的心思显然没放在叙旧上面,她是慌慌张张赶来的,却没想到这么晚医院还会有这么多人,她本像无头苍蝇一样冲撞,既见了刘珂,立刻冲上前抓住她。   “我问你,二环路上出了车祸的病人是被送到这里来了吗?”   “是…是啊。”刘珂被她的冲劲儿吓到了,稳了稳神儿才说:“病人现在正在急诊室接受急救。”   “快带我过去!”她手上收紧,攥地刘珂胳膊吃痛。   “好好,你别急啊。我这就带你过去。”   楼梯口太拥堵,她们直接乘电梯。进了电梯间,江施文的情绪貌似平复下来,安静的站在刘珂身边。   她脸上有两道风干的泪痕,方才在大厅光线模糊刘珂没瞧仔细,这时候才发现她的眼眶是红的。   刘珂猜,她这么着急,看样八成是病人家属吧。 作者有话要说:  狗血大放送开始...别怪作者菌没有提醒你们哦~   ☆、第三十一章   急诊室外,陆双母女在门外焦急的等待着。   陆妈妈的情绪非常不稳定,手把着女儿的胳膊一个劲儿地哭:“都怪我,都怪我,好好地非要和你爸吵架,他今天难得坐在家里歇会儿,是被我聒噪的不行了才出去的,你说,他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那我不就是咱们家一辈子的罪人吗!”   陆双现在心里也是六神无主,却不得不在母亲面前强打起精神。   “妈你冷静一下,现在里头是个什么情况咱们还不知道,兴许爸的伤没有咱们想得这么严重呢,你先别紧张,一切有医生在,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等了一会儿,急诊室大门由里推开,一个戴蓝色口罩的急诊护士走出来。   “谁是病人家属?”   陆双赶紧搀着母亲走过去:“我们就是,护士,请问我爸爸目前情况怎么样了?”   “病人各项生命体征正常,你们可以放心。不过病人目前为止还在昏迷,可能是由车祸引起的轻微脑震荡导致的,除此之外,我们还检查出他的左腿外踝骨腓骨有骨折现象,至于骨折处是否有错位成角目前还不能断定,需要进一步辅助检查。”   陆母听不懂这些乱七八糟的学术名词,只抓住护士问:“骨折严不严重,需要动手术吗?”   “这个目前我们不能明确说明,杜医生在研究骨伤方面比较有经验,等他出来了您可以向他咨询。”   护士话音刚落,身着白大褂的杜明业将将从急诊室出来。   母女俩对江传庭的状况已经有了大致了解,现在总算能平定下来。   陆双先不忘向杜明业致谢:“临时催你过来,麻烦了。”   杜明业向她点头示意,而后摘下口罩,说:“江叔叔的情况已经稳定了,你们不用担心。”   面对他如此坦然的态度,陆双有些微的窘迫。   陆母只顾着担心丈夫的伤势,并没有察觉女儿的异样,她上前拉住杜明业问:“小杜啊,刚刚那个护士说的什么,阿姨怎么听不懂呢?她说你叔叔骨折了,是不是还要动手术啊?会不会留下后遗症什么的?啊?”   杜明业沉吟一下,尽量简明地向陆母解释。   “江叔叔的左腿足踝部和腓骨都有骨折,如果骨折没有明显错位,可以不必进行手术治疗,打上石膏保守治疗就可以。如果骨折错位明显,可能需要进行切开复位内固定手术,不过一般这种骨折不算太要紧,腓骨对承重不起重要作用,手术成功只要加强恢复,留下后遗症的概率不大。”   这样一说明,她总算是放心了。   等了两分钟,江传庭被从急诊室里推出来,转移到住院病房。   杜明业帮她们安置好,临走前交代一声:“等各项检查结果出来,需要手术的话,会有人来通知的。”   “好。”   这一晚过的担惊受怕,母女两人都累得不轻。   过了一会儿,有护士送来江传庭做检查时卸下的衣物和随身物品,陆双向护士道了谢,然后把东西一件一件收理好。   外套、钥匙、钱包、手机。   指尖刚触到手机的那一瞬,显示屏突然亮了起来,同时,整个手机嗡嗡的开始震动。   “谁来的电话?”陆母问。   陆双看着屏幕上闪烁的“小文”那两个字,一时间表情尴尬,有些不知所措。   虽然已经出了急诊室,杜明业仍旧不能实实在在的松一口气。   他心里惦记着江施文。她到宿舍了没有,为什么没有照约定给他回电话。想到这,他再一次掏出手机,看着依旧黑沉的显示屏,一阵莫名的不安袭上心头。   他突然有种冲动,想要立刻去找她。   既作出决定,他立刻加紧脚步,大步踏到电梯前,急不可耐的按下电梯键。   一分钟过去,电梯缓缓上升到这一层,叮一声,铁门打开。杜明业正欲提步上前,却在看到来人时生生顿住了脚。   “小文?”   江施文只顾着朝前,根本没有看到他。这样直愣愣的前冲,突然脚下一绊,几乎一把扑到他怀里。   亏的杜明业及时伸手架住她,才使她不至于跌倒。   刘珂在一旁愣愣的不明状况,伸手扶了扶眼镜,呆呆的叫一声:“杜老师,她,她让我带她来找刚刚车祸送急诊的病人。”   杜明业先扶江施文站稳,然后支开她说:“我知道了,这里有我,你先去忙。”   待到刘珂走开,他才认真低头看她。   她应该是哭过,眼皮眼眶都是红的,抬头看见了扶她的人,泪像开了闸的洪水再一次滚落下来。   她抽抽噎噎,提气都困难,攥着他的胳膊,语无伦次地说:“刚刚,车祸的病人,江,江…”   在此之前,江施文从来没预想过会有这一天,这些年来,她早已习惯江传庭无限包容的父爱,她把它视为生活的一部分,苦在其中,也乐在其中。听到消息的那一瞬,她才猛然发觉,原来江传庭一直是她的精神支柱。他倒了,她的世界便轰然崩塌。   她更没有想到,一瞬间,见了杜明业,她的所有定力、所有理性,甚至包括语言逻辑都被抽空了,面对他,她能流出来的只是眼泪。   她隔着朦胧的泪眼去看杜明业,声色哽咽的说:“我打了好几通电话,为什么没有人理我,他怎么样了?带我去看他好不好?”   她怕他不答应,揪紧他的胳膊,几番张口:“我是…我是…”   没有人知道,她也是那个人的女儿啊。   杜明业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江施文。   他印象中的江施文,总是别扭的、倔强的、任性的,有时寡淡,有时明艳,有时甚至有些刻薄。   可是他从来没见过她像现在这样,如此的脆弱、无助。   他的心蓦地抽紧,两臂回收,半揽了她在怀里,抚着她的头发,对她呓语般说:“我知道,我都知道…”   他的指尖触到她脸上湿的痕迹,于是蹲下身,看着她的脸,仔细的用手指一点一点拂去她的泪痕。   她像个小孩子在他面前开始嚎啕,那眼泪任他怎么抹都抹不尽。   杜明业一下慌了:“小文,不哭了,不哭。”   他不知道该怎么哄她,只能笨拙地一下一下为她擦眼泪。到后来,他心一软,干脆直接楼她入怀。她的战栗他直接感受得到,于是越发收紧手臂。这个女孩,让他失笑,让他心动,现在更让他心疼。   他该如何才能安慰她?   电梯上上下下,出来进去经过的人无一不好奇地望着他们。   过了一会儿,杜明业感觉怀里的人渐渐安静了。   他试着唤她一声。   “小文?”   没有回应。   他于她头顶叹息,停了一会儿,说:   “我带你去看他,好不好?”   她终于动了动,从他怀里抬头。   “他情况怎么样了?”   “放心,没有危险。”   杜明业松开她,找到她耷在身侧的手并握住。她的指尖冰凉,有些微微地颤抖。   她由他牵着,顺从跟他在走廊里走,快接近病房门口时,里头隐隐传出来嘈杂的争论声。   “你爸还没死呢!就是他今天真死了,你是干什么吃的?用的着上赶着从外边拉个闺女给他来哭丧?”   “别说你妈我心狠,不叫他们父女见面。她今天就算来这儿了又有什么用,难不成她掉两滴眼泪,你爸就醒了,就能立马下地活蹦乱跳了?”   “大晚上的,你爸开车出去,指不定就是去找这个野丫头的。如今人伤成这样,我不上门找她算账都是好的,她也别想过来装什么孝子贤孙了,说来说去还不是想图你爸那点钱?”   里头传来陆双小声的驳斥声:“妈你这话说过了啊,刚刚您不还直哭说爸是被你气走的吗?”   陆母哼了一声,道:“我和你爸吵架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外头那个野丫头啊!你现在当起二十四孝女来了,还帮你爸护着她?你又知道她是个什么东西?”   一句句话像铆钉一样,钉住了门外人的脚步。   杜明业下意识去看身边的江施文。她低垂了头,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得到她的发顶,杜明业想象不到她现在该是何种表情。   他真是糊涂了,只顾着哄她,怎么忘了她是身处何等复杂的家庭关系。   那些不堪的话,他一个外人听了都觉得难以入耳,何况她这样自尊心极强的小姑娘呢。   果然,江施文收住了脚,没有再朝前迈步。   他顿了顿,默默收紧了握着她的那只手说:“小文,我在这呢。”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我是后妈,我滚粗...   ☆、第三十二章   一个人在紧要关头所做出的决定,往往是基于他最基本的感情。   今晚,江施文是,杜明业也是。   只是,短暂的失控过后,一切终是要归于平静。   一墙之隔,陆双母女的对话突然骂醒了江施文。她在干什么?送上门去自讨羞辱?   江施文攥紧了手掌,胸膛起伏,缓缓地吸气又吐气,企图把心中的郁结尽数倾吐出来。末了,她抬起左手,轻轻拂开杜明业攥着她的那只胳膊,然后快速的转身,离开。   杜明业先是一怔,接着回头,迅疾的跟上她。   “去哪?”   她不理他,像个失了魂的人,怔忪的往前走,碰到迎面来的人也不知道避让。杜明业在后面跟着,看到她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素日来的沉稳全不见了踪影。   “别走了。”他叹息一声,上前一步扣住她的胳膊:“跟我去休息室。”   医院里到处人来人往,又这么嘈杂。他怎么可能就这样放任她离开。他的休息室在楼上,是走廊尽头的一个小隔间。杜明业一路领着她,连拿钥匙开门的时候也不曾放手。进了屋,他把门闩反插上,隔绝了外头的吵闹于喧嚣。   寂静又清冷的小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杜明业拉开灯,打开空调,而后朝靠墙排的白色沙发一指:“先坐那,哪儿都不要去,等我回来。”   他掂起办公桌边的空茶瓶,到水房打了一瓶热水。回来后又从置物柜上层取了一个新毛巾放在热水里泡上,等到水温适中了,拿出来拧干递给她。   “先擦擦脸。”   江施文接过毛巾,在眼眶周围拭了一圈。刚刚哭的狠了,现在眼皮有点肿,热毛巾贴上来,和冰凉的脸形成明显对比的温差。她扯了扯嘴角,感觉脸上的五官好像被寒冷冻得麻木了。这个时候,她特别希望有什么东西来刺激一下感官。   “你有烟吗?”她神经质地咕哝一声,不知怎么就想起杜明业常抽的万象,不知道现在来一口是什么滋味。   不等杜明业回答,她已经反客为主,自动站起来去搜寻办公桌的抽屉。杜明业的烟瘾很足,医院里虽然不许抽烟,但她知道休息室里一定有。   果然,拉开抽屉,一包半拆的香烟和打火机安静的躺在一叠文件上面。   她抽出一支点上,才吸一口,立马呛得眼泪簌簌地朝下掉。   杜明业凑上前,想把烟从她手里夺过来。   “别管我!”江施文尖叫一声挥开他的手,突然发作,指着他的鼻子问:“杜明业,你骗我,你说,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杜明业神色顿了顿,黑色的眼睛黯然。   “很早以前。”他说。   “很早是多早?”她不依不饶,非得想要求个答案。   “在你还在我这里看病的时候。”   江施文听到他的回答,惊慌的脚下到退半步。   她的不堪,她的丑陋,她的处心积虑,她一切一切封藏起来的秘密——原来他早都知道。   那她一直以来在他眼里到底是在扮演着什么角色?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吗?   她喃喃地说:“既然早就知道,为什么还要一直瞒我?窥看别人的秘密很有意思是不是,看着我在你面前出洋相很有意思是不是!”   面对她的声声指责,杜明业想不出话来辩驳,他的喉头紧了紧,最终只能说:   “不是。”   如此无力的回答,只让她觉着身心俱疲。她掐灭了烟,乏力的摆摆手。   “我要走了。”   杜明业沉默地站着,却在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扣住了她的手,迅速而有效地阻止了她离开的脚步。   “干什么!”江施文怒瞪他一眼。   “我们谈谈。”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她使劲的挣着手腕,试图摆脱他的钳制。   杜明业不理,硬拉着她来到办公桌跟前。   “不是想学抽烟吗,我教你。”他左手钳着她,用右手拉开抽屉,拿出烟盒,抽出一支烟衔在嘴里,而后用打火机点上,一串动作一气呵成,连贯又娴熟。   江施文冷冷的看着他,问:“你什么意思?”   烟卷在上下两唇之间,杜明业先是狠狠抽了一口,而后右手把烟从嘴边取出来,悠长的吐了个烟圈,末了食指在烟卷上轻轻敲点,簌簌烟灰就这样飘落在脚下的地板上。   半晌之后,终于听到他开口:   “我很早就学会了吸烟,早到我自己都记不清时间了。记忆里大概是在十三四岁那个年龄段。那时候我刚随母亲从苏州搬到A市,我们母子俩就在附近安家,我转学进了绥坊中学。”   “小时候想抽烟不像现在这么容易,到处都有人管着、看着你。”他把烟拿起来凑近嘴边又吸了一口,然后继续陷入回忆:“但是总有地方能躲过老师的法眼,例如学校小卖部的仓库,或者学校食堂对面的小摄影馆。”   江施文和他上的是一个中学,他说的这些地方她自然都有印象。   学校的小卖部到她上学的时候已经取缔了,倒是那个摄影馆一直还在。轮到学校需要办什么证件的时候,不少学生都会到那里去拍证件照,照相馆的老板据说获过哪个摄影大赛的特等奖,但是不知为何一直在小学校里偏安一隅,每天只给各种脸拍单板的照片。   摄影馆老板除了给师生照相,额外还兼职卖烟。对老师是一包一包地买,卖给学生则是一根一根的。江施文就曾亲眼见过,有的男生买完烟后怕被发现,就把香烟一根根束起来,别在腰里,然后在用校服折上。老板见了这招总是嘿嘿笑,背地里叫这些男生是“小流氓”。   这时候他继续说:“那时候的我天天和一堆少年混在一起,聚众吸烟,有时候也打架。他们中多数和我一样,正处在叛逆期,”说到这,杜明业停顿了一下,抬脸看了她一眼,而后继续说:“不少人的叛逆,有一部分原因都是基于家庭问题。”   江施文愣了一下。   “你——”   “我十岁的时候生父过世,到了A市后不久,母亲改嫁,我跟着她搬到现在这个家。甚至改了姓,另换了一个名字。”   “很多人不知道,其实我是来自一个再组家庭。”   一段曾经被深埋的记忆,现在被他展平了,重新在她面前铺开来。   “那时候的我经历了一系列的家庭变故,很自卑,不爱说话,甚至不愿意和人接触。后来,我渐渐跟一些街头青年打交道,然后学会了抽烟。那一段黯淡无光的生活,曾经我以为我肯定挺不过去…”   江施文想不到他竟然会向她提起一段不曾被触摸的往事,尤其故事的主角是自己。她一时间有点懵。   屋里的气氛很沉重。   那一根烟已经燃到尽头,桌上有个烟灰缸,杜明业在里面抖掉烟灰,然后把烟头摁灭。   江施文把头别过去,用喑哑的嗓子轻声说:“我不懂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些,我们是不同的。”   “我知道。”杜明业点点头,面无波澜。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要向你证明什么。只是小文,你要知道,人生的经历有千千万种,伤痛和挫折只是其中微乎其微的一部分。对于你,未来有无限可能,所有不要只着眼于过去,这些都不足以构成你自暴自弃、仇视一切的理由。”   说到这里,杜明业从桌上拿过一只杯子,杯底还有些剩余的茶水,他用食指在杯中沾了一点水,在桌面画了那朵一笔即成的百合。   “记得这个吗?你当初说是我教会你画它。”   他把握住她的那只左手换到右手,牵引着她的手指,循循诱导,沿着那水渍又画了一边。   “这花是我母亲教会我画的。她告诉我,百合花代表的是圣洁的心灵。就像我第一眼在医院见到的你,是纯真的、天真无邪的。在我眼里,你就是你,所以不要管别人怎么看,怎么想,更不要强迫自己背负无谓的仇恨。”   杜明业仍记得他开车险些撞到她的那晚,那时他刚得知她的秘密不久。   也就是那一晚,第一次有女孩怒气冲冲的拒他与千里之外,大声向他宣扬:我用不着你可怜。   从此后,这个女孩倔强的姿态时不时会在他脑海萦绕盘旋,挥之不散。他想,也许是那时候,他已经不知不觉间留意她。   黑夜里孤傲倔强的江施文,就像少年时候的他。   他和她,本是同一类人。不过这个女孩子比他更骄傲,更自尊。   这时候,走廊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江施文心里一惊,连忙挣脱了杜明业握着她的手。   “杜医生,四楼06病房的病人醒了,家属正找您呢,您快去看看吧。”   “好,我马上过去。”   杜明业应一声,走开两步,复又折回来叮嘱她:“外面冷,呆在这里不要乱走,等我忙完了就送你回去。”他随后指指沙发:“或者你在上边躺一会儿,柜子里有被子,冷了就盖上。”   “知道了。”江施文由他说完,点了点头,目送他出门。 作者有话要说:  赶榜单,写的仓促大家莫怪,帮我看看有没有词不达意的地方......   医院是禁烟的,不过春子见过有医生在休息室抽烟,不知道在大家眼里算不算bug。总而言之,抽烟是个坏习惯,大家切勿学习...   ☆、第三十三章   看着杜明业离去的背影,江施文心情复杂。   如果一切真的能够像他说的,伤心的、难过的,笑一笑过去,该多好。只是她明白,不公忧愤背负了太久,不是这么轻易说放就能放下的。   她在沙发上呆坐了两分钟,惆怅的叹一口气,最终还是没有听从杜明业的交代,站起来关上灯,悄然无息的离开了。   另一边,陆双和母亲的争吵还在继续,只是比起刚才的激烈,现在硝烟味淡了一些。   陆双把江传庭的东西收拾装好,叫了一声:“妈,爸的情况现在也安定下来了,我明天一早还要去交警大队替爸做笔录,您也累了一晚上了,要不先回去休息吧。”   “我哪儿都不去,今天就守在这里。”陆母把脸一板,道:“你当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我一走,叫那个丫头来钻空子?”   陆双听到这话,脸顿时也拉了下来。   “随您的便,那您晚上就在这儿睡吧,我先回去了。”说着,提了包就要走。   “慢着。”陆母叫住她,道:“你走行,先给我把小杜叫过来。”   陆双根本不耐烦搭理她,只说:“人家晚上还要忙着照顾其他病人呢,哪能叫过来专供您一个人使唤啊。”   这下陆母又不高兴了。   “专供我使唤怎么了?什么病人现在比得上你爸重要。噢,你走了,放我一个教书的在医院里抓瞎,我连我闺女现成的医生男朋友都不能使唤了?”   一个问句使得陆双又露出刚刚那种窘迫尴尬的表情,隔了半晌,她像是下定决心地咬了咬牙,走到母亲跟前说:“妈,咱们别麻烦杜明业了。其实我和他,好早之前就——”   “分手了?”陆母见女儿这支支吾吾的样子,心里一空,声音一下提高了八度。   陆双没有说话,低下头,算是默认。   “因为什么呀?”陆妈妈一见女儿这个鲶鱼样子就急躁。千挑万选的女婿人选就这样凭空放跑了,被邻里亲戚听到了,她吹嘘了这么久,现在还不成个大笑话。   只听陆双说:“我们,不合适。”   “咳!你们才处多久,这么快就知道不合适。我不信,是不是你们两个吵架了?你说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动不动就耍小姐脾气,小杜也是,由着你闹。不成,你把他叫过来,我非把事情当面问问清楚。”   “有什么好问的,您给我留点脸吧。”停顿两秒,陆双又说:“我现在,已经有新朋友了。”   这下还有什么可说的。   木已成舟,陆妈妈拗不过女儿,但还是要问:“小杜哪点不好?到底是他看不上你,还是你看不上他?”   “他很好,但是我们不是一路人。”   杜明业太沉默严肃,生活中大部分时间都交给了工作。两个人相处的那段时间,陆双也要求过他陪她吃饭、逛街、看电影。可是即使如此,她还是敏感的察觉了在她面前,这个男人的沉闷。   男人再优秀,但明白不属于她的,她也不想强自争取。   只因为太累了。她低头看着自己的一双手,弹了几乎二十年的钢琴的手,她把它们保养的极好,数不清的人向她称赞过她的手匀称修长。   可是这双漂亮的手,杜明业一次都没有主动拉过。   她曾经怀疑他是不是心里喜欢着别人,可是纠结过后,很快也就想通了,即使没有第三个人,他们都不是彼此的正确选择。   在感情上,陆双是个聪明人。她要的是给予,而不是主动付出。所以她主动放弃了杜明业,另外找到了愿意珍爱她、呵护她的人。   陆妈妈犹自恨铁不成钢。   “你说你,人家个个都知道争,都知道抢,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傻闺女,留个人都留不住。”   陆双捱了责骂,脸上的表情始终淡淡的。   她默默地拎起包出门,临走前,对母亲说:“您也留了爸爸几十年,可是到头来,真的把他留住了吗?”   ——   等到杜明业巡完病房回来,江施文早已经走了。   她走的无声无息,就仿佛从没来过这儿一样。   空调机嗡嗡作响,整个屋子已经被打暖了。杜明业特地下楼从车里取了围巾想要还给她,没想到回来却扑了一场空。   他几乎本能地掏出手机,立刻拨通她的电话。那端响了一分钟,最后嘟嘟嘟挂断——无人接听。   杜明业一阵焦躁心烦,大步走到门的另一端,豁朗一声把窗户拉开,冗冗夜色混合寒冷的湿意扑面而来,他吸进一口冷气,喉头锁紧,略微不适地咳嗽两声。   习惯性的转身去找烟。这是他少年时期留下的后遗症,一心烦了就会抽烟,而且抽地很凶。这种时候,唯有烟草能让他平静、帮助他思考。   他想,也许他一直以来固守的想法是错的。他的生命中终于出现这样一个人,她的一举一动都牵引着他的神思。   一旦她离开,他便方寸大乱。   又一天过去。   翌日早上八点,“医疗下乡”项目活动小组成员包括医生在内,全部被安排在HB的公司大楼门前集合。   杜明业和pat同路,到了约定地点,老远看见江施文已经站在公司门前。   这一天似乎是从进了十二月份最冷的一天,她穿了一件混白的羊绒大衣,里面高高的毛衣领子罩住整个鼻子和嘴巴,露出一双眼睛在外,不明情绪。   他们的团队分两拨,杜明业一来到就被同事叫去了。   他特别想走近她,即使互相只是道声好,能听到她说话,确定她状态如常,也好让他放心。只是他一直没有找到机会抽身。   及至上了大巴车,杜明业抢占先机,终于如愿以偿坐到了她身边。   江施文无精打采的,见他坐过来,不咸不淡地瞟了他一眼,随即把视线挪向窗外,一心一意去看身畔循循倒退的风景。   大巴行驶了近一小时开始下高速,车里有点闷,进乡的道路蜿蜒又崎岖,车子一路一上一下的颠簸。江施文撑不住,终于有了反应,她调过身,把脑袋凑过来,轻声说:“杜明业,我头晕。”   直到她转过脸,杜明业才注意到,原来不知何时,她的脸已经随颠簸褪了血色,变得惨白。下唇被她用力咬地死紧,杜明业伸手轻扯一下她的嘴唇,迫使她松开,下沿仍留下一排青白的牙印。   他用手扶了一下她的头,促使她靠在他肩上,说:“坚持一下,闭上眼,睡一会儿就到了。”   这次她表现地出奇顺从,嗯一声,道:“好,我睡一会儿,到了你叫我。”   他们的目的地是个叫崎山乡的贫困山村,那个地方人口稀少,壮年青年基本上都在外打工,村里的人口大部分是老人和留守少年。   知道今天有医疗队要来,村领导包括主任、书记带着一群乡民站在村口迎接。   下了车以后,他们被引到村里的卫生院,看样也是这个村唯一一座像模像样的建筑门前,借着门口宽敞的场地,两方“郑重”举行了医疗用品捐赠仪式。   现场鸣放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引来不少村民前来看热闹。   村里的领导要招待外客吃午饭,江施文本来就晕车,应酬乏了,不太想过去。   院子里聚集了几个等待捡鞭炮玩的少年,江施文凑过去,几个孩子立刻作鸟兽飞散。只留一个小男孩在原地,怯生生地望着她。   江施文招他过来,问:“你叫什么名字?”   “阿齐。”   “多大?”   “十一岁。”   真是稚嫩,青涩的少年。   她接着问:“阿齐,你家里除了你,还有什么人?”   “我和奶奶。”   “爸爸妈妈呢?”   “爸妈、哥哥都在外地,打工去了。”   简单直接、不设防地回答,让江施文有一瞬沉默。   这时候,有人在身后叫她。   “小文。”   她回头,见身后站着的是杜明业。   他走上前,问:“头晕好点了吗?”   “嗯。”   这会儿不难受了,江施文微不可察的避开一步,似乎有些抗拒他的接近。   “我头疼,中午吃饭就不过去了。”   她交代完,转身去问男孩:“阿齐,姐姐在这没有住的地方,中午想跟去你家休息,行吗?”   阿齐扒扒脑袋,苦恼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说:“我愿意,可是我得问问奶奶。”   “那行,我跟你一起过去。”   杜明业拉住她,交代一声:“别走远。”   “知道。”她甚至连头都没回,应了一声,快步跟着阿齐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残手速,榜单算是填上了...   滚去睡觉,且让这两只龟毛互虐去吧...   ☆、第三十四章   山村里的道路很窄,到处都是碎石,坑坑洼洼的,很不好走。   路上,江施文问阿齐:“你家在哪?”   阿齐答:“村后。”   江施文抬头向四周环视一圈,他们现在走的是通往村里的主路,两旁都有红砖房,排列不算密集,但整体看上去很集中。她分不清哪是村前哪是村后,直到走到前方一个交叉口,阿齐引着她向左拐,两人踏上一条更为窄的羊肠小道。   越朝里走,江施文分辨出来了村前村后的区别。   主路上的房子就像这个村的门面,有几家是双叠层楼房,再次一点的也有独门独院。而进了村后,入目的则多是低矮的瓦屋,东一间西一间,稀疏地间隔,在原地突兀地立着,有的连围墙的篱笆都没有。   阿齐的家稍微好一些,有篱墙,前后两间屋子,中间隔着一个土院。   进了院子,阿齐奶奶正坐在门前里晒太阳做活。阿齐向奶奶介绍江施文,说她是城里来的医生,老人家立刻对她肃然增敬,听说她想休息,立刻放下手头的活儿起身带她到里屋去。   蹭了中医院医生的光,江施文有点心里有愧,但是真要解释起来又解释不清,最后只得作罢。   阿齐家只有一张老手工的木头大床,人坐上去,床板受了挤压,会咯吱咯吱地响。   老人家拿不出什么东西招待客人,摸来一只搪瓷茶缸,给她倒了满满一缸热水放在床头,同时热心的交代说:“放心睡,什么时候睡够了什么时候起,我就在外间做活,不怕人来。”   江施文微微抱歉:“是不是太麻烦您了?”   老奶奶笑说:“不麻烦,你们城里医生肯来我们乡下,又是捐东西、又是免费诊病地,我们还要还要谢谢你们哩。”   老人家和她说了两句话就出去继续做活去了,江施文实也没再客气,立马脱下外套蹬掉鞋子上了床躺下。她今天实在累得惨了,喝了热茶后躺下来,只觉得浑身上下骨头都舒展开了,胃里暖暖的,说不出的熨帖。   床头的玻璃柜上横竖排贴了几张照片和奖状,都是阿齐和他父母的。江施文百无聊赖,歪着头去看,结果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江施文睡觉一向不大老实,几时睡熟了也喜欢动来动去。起初她是趴着睡的,这姿势睡着实在不舒服,不觉间又改成侧睡。她认床,换了地方睡不踏实,迷迷糊糊间只觉得肩膀两边都漏风,脚也是凉的,她裹了裹被子,睡姿由向左侧换为向右侧,最后总算安定了。   这一觉睡得极长,恍惚间,江施文似乎来到一片空地。她举目四望,四周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抬头望天,眼前一盲,一轮骄阳在头顶炙烤着,江施文一阵口舌干燥,只觉得整个人都要被这太阳烤干了。   她艰难地张了张嘴,喃喃说:“妈,我渴…”   梦里,有只胳膊伸过来扶了扶她,一直微凉的手搭上了她的额头。她被那凉冰冰的感觉刺激到了,蹙了蹙眉头,扭过头想撇过那只手。   这时候,她听到耳边有人唤她:“小文,醒醒。”   江施文缓缓张开眼,首先看到头顶吊着的一盏灯,确切的说其实只是一个灯泡。灯的旁边站着一个人,抬手替她遮住了刺眼的亮光。她眨眨眼,杜明业逆着光,轮廓由模糊渐渐转为清晰。   “是你啊。”江施文睁开了眼又闭上,轻声开口,声线涩涩的,带着刚醒来不同寻常的喑哑。   杜明业的眼睑颤动一下,快速地连自己都没有察觉。   见她好像又要睡,杜明业俯下身,又叫了一声:“小文,先别睡,起来吃药。”   江施文听到了,眯起眼觑他:“吃药?谁?”   杜明业淡淡看她一眼,说:“你。”   “我为什么要吃药?”   “因为你在发烧。”   杜明业心里庆幸。如果不是医疗队例循上门对孤寡老人问诊,他还不知道会到什么时候发现她。她也真够大胆的,竟然就这样不设防地在别人家里睡着了。   想到这,杜明业把床头前的阿司匹林和水杯递过去:“吃药吧。”   江施文怔忪着坐起来,果然感觉头很重。她老老实实接过药,和水吞了,而后狐疑地上下打量他,说:   “你怎么会在这?你在这站了多久了?”   被她这样看着,杜明业有些不自在地挪开视线,说:“刚来…没多久。”   “噢。”她仍有些懵懵地:“医疗队的工作完了?”   “没有,还差一点。”   “那你在这干嘛?”   “看你。”   “……”   想到刚刚自己在睡觉,而他就在旁边盯着,江施文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   “几点了?”   江施文透过窗户看了看外面的青白的天色,估计再过一会儿就该天黑了。没想到一觉竟然睡这么久,她突然想到什么,悚然一惊,道:“完了完了,都这个点了,公司的大巴该不会开走了吧?pat呢?”   她说着就要下床,没想到刚有动作,就觉着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头重脚轻,只得又重新靠在床头。   “你别急,他们现在还没走。”看她这个样子,杜明业顿了顿,说:“不过你现在还发着烧,行动也不利索,我看今天你还是留在这里,明天也可以和医院医疗队一起回去。”   江施文想也不想就拒绝:“不要,好歹我也是有组织意识的,我又不是你们医院的医生,和你们一起回去算怎么回事。再说,我明天还有工作呢。”   江施文说着拿起身边的手机,一眼看见上面有几个未接来电,都是高远打来的。她暗叫一声糟糕,高远的电话在她看来堪比催命的符咒,她现在不敢打回去,着急慌忙地穿外套,这就要起来。偏偏紧要关头身体就是这么不争气,没刚坐起来,头又晕起来了。   此刻,杜明业的脸也板上了。   “什么工作比得过身体重要,要不我去和pat说。”   “用不着。”她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等到江施文第三次尝试撑着身体站起来,这一次,她还没刚动作,杜明业的手倏地伸过来,将她按住了。   “干嘛?”江施文仰起脸去瞪他。   杜明业的脸绷着,昏黄的灯光下,那双素日以来漆黑烁亮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眼中含有薄薄的怒意。   这样对视了几秒,谁都不肯服输,末了,杜明业突然喟叹一声:   “江施文,是不是非要我越着急,你心里就越舒服?”   听见这句话,江施文瞬间瞪大了眼。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不讲道理的人,简直不可思议,她没怪他多管闲事,他倒先埋怨起她来了。   江施文受了触动,怒气冲冲地说:“我让你替我着急了吗?我生病你大可以装作没看见,一走了之,现在冲我发火又是什么意思?杜明业,我和你是什么关系,你凭什么一定要管我!”   “我——”他张了张嘴,却再次被她顶撞地词穷了。她有一张利嘴,杜明业无论如何也争论不过。   “别耽误时间,我要迟到了。”   江施文没有心力再听他说什么,乏力地推开他的手,就要起来。   然而这一次,杜明业直接用双手快速握住了她的肩膀,同时俯下身,准确无误地贴上她的嘴唇,迅疾有效地堵住了她未来及出口的呼声。   她的唇上还残留着些微水渍,但用来润泽已足够。杜明业闭上眼,沉醉地吻着她,他吻得那么轻,那么美好,甚至连眼睫都在轻轻颤抖。   时间仿佛在这里静止了,这一刻,江施文几乎忘记了呼吸。   她被动地承接着他的吻,鼻息相闻的距离,怔愣楞地看着他。   良久,杜明业的双眼缓缓睁开,漆黑的双眸静静的看着她。那里头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点亮了,灼人的热度几乎要将她整个人融化。   这时候,他的脸抬起来,暂时离开她的唇,两人之间拉出些距离,他轻声说:“小文,听话,把眼睛闭上。”声音动情的沙哑,惹人沉醉。   江施文像着了魔一般,竟然真的顺从的闭上了眼睛。   这样近距离的看着她,杜明业心满意足的喟叹一声,换了个角度,再一次将唇移过去。   他站着,她坐着。江施文仰着脸,两手原本撑在床上,渐渐地,她向上凑了凑,腾出双手攀附住他。   这一刻来的那么突然,她吻得天旋地转,但是不想停止。   有人说:机会使人变成贼。   江施文想,也许她就是这只贼,终日惶惶躲在暗处见不得光,但是一旦窥见时机,便要伺机而动。   她唾弃这样的自己。但是,她悄悄睁开眼看向杜明业,他不是同样也为着这一刻心醉神迷吗?   她坏心的想:就算是错,这也是两个人的罪过。 作者有话要说:  叫你龟毛,叫你冷淡,叫你不主动!   啃死你!   ☆、第三十五章   如果不是被她那一叠声的质问逼急了,杜明业也许永远不会向她摊牌。   他一下一下的吻着她,舌尖描绘,细细勾缠。渐渐地,他感觉到她也回应了他。   霎时间,像澎湃的潮水豁然冲破了缺口,杜明业心花怒放,握住她肩头的手缓缓上移,顺着脖颈向上,扶在她后脑勺的位置。他轻轻用力,将她朝他的方向又压了压。   方才睡觉的时候,江施文把头发散了下来,现在还没来得及束起。她的发丝又细又柔,杜明业情不自禁用指尖反复摩挲,爱不释手。   良久,杜明业终于放开她,转而用手托住她的下巴,在灯下细细欣赏这张脸。她的皮肤经柔光照射,散着一层圆晕,看来略有些不真实。   杜明业想起第一次见到江施文的时候,那时还是在夏末,他有轻微的脸盲症,有时候一天下来要接待无数个病人,然而众多陌生的面孔之中,他却单单能记住她的样子。   也许一切都因为她那双狡黠的眼睛、和倔强的嘴角,让他见过一次,便从此过目不忘。   江施文怔忪着,由他摆布。仿佛神魂全被刚才那一吻吸走了。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杜明业在耳边轻声呢喃:   “今天先不要走,留下来,嗯?”   江施文抬起头,看着眼前人深刻入骨的眉眼,那眼里款款情深,就像给她下了蛊。   她像被施了咒语一般,缓缓点头,应了声:“好。”   杜明业笑了,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说:“好姑娘。”   有了今朝这一通,杜明业反而想清楚了。与其一直不明不白地含糊着,倒不如就这样光明正大的说清楚。对她,他早已不能做到仅做一个默默无闻的旁观者,既然已经不知不觉陷进去,倒不如趁早干脆陷个彻底。   脖颈仰的有些酸,等回过神来,江施文才发现俩人的姿势有些太过暧昧了。她的手臂仍然攀在他背上,而他则配合的俯下身贴近她,脸和脸的距离不过寸许。他的一只手还托在她后脑上,江施文觉得难为情,想要挪开,却被杜明业禁锢住了。   她茫然的看过去,见杜明业的脸再次一点点凑近,禁不住心里一慌。   难道他还想再来一次?   “别,有人呢。”她忙把头一瞥。   房子里间和外间是相通的,只用一张帘布隔着,甚至连个门都没有。这时候要是来个人看见了,那她怕是一头在床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别怕,外面没人。”杜明业轻声哄她:“阿齐不在,奶奶刚刚出门去了,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   他的声音淳淳的,带着迷人的诱惑力。贴的进了,江施文可以清晰地闻见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就如暖熏的荷叶香,轻易就让人沉醉其中,不知归路。   难道没有人就可以…江施文禁不住泛红了脸。他的话也太容易引人遐思了。   见到她这副害羞的模样,杜明业有些欣喜,有些庆幸。原来一直以来他不是一厢情愿,原来,她也是同样喜欢他的。   视线再次挪到那丰润的唇瓣上,杜明业的眼神蓦地一沉。那唇是温软的,散发着馨甜的香气,叫人一旦勾缠上了便不想离开。   江施文不经意抬头,撞上他幽深的眼神,惊呼一声:“你别看。”   她腾开一只手想去捂住他的眼,怎知劲道太猛反害身体失去了平衡,突然朝后仰倒了。她的一只胳膊还勾在杜明业脖子上,这样猛一用力,把他也一同拉了下来。   不过转瞬间,俩人又换了一个姿势。这次,她躺着,而他则匍匐在她胸前…   “小文,我们这样,是不是太快了?”虽然嘴上这样说,杜明业却保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他勉强撑起下巴去看她,那眼里满满都是笑意。   江施文突然遭此一激,险些背过气去。没想到这人居然还敢恶人先告状。她一张脸由红转青再变黑,简直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咬牙切齿道:“杜明业,你故意的是不是。”   这时候,大门外传来响动。江施文顾不上生气,赶紧把他推开,然后手忙脚乱的自床上坐起来。   待她收拾好了,再瞧杜明业,他哪里还有刚刚那副粘缠样儿,姿态肆意站在床前,正正衣襟,俨然又恢复了风貌楚楚不可一世的医生面貌。   变化快的让江施文禁不住怀疑刚刚的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门帘掀开,进来的是阿齐奶奶。   “怎么样,好点了吗?”   江施文还没反应过来,杜明业已经替她回答了:“刚吃了药,现在——”他回眸看了她一眼,唔,脸好像比刚才更红了。   见他回头,江施文无声地瞪他一眼。   阿齐奶奶自顾自絮叨:“哎呀,可吓坏我了。怎么睡着睡着就发烧了呢,多亏了有这小伙子提醒,”顿了顿,视线在两人之间过了一圈,老人家眯起眼,笑说:“你们俩是一对吧?两口子都是医生,真能干。我家阿齐以后要有这出息,我就心满意足了。”   江施文听得心不在焉,全副心思都放在老人家刚说的“一对”两个字上,她偷偷地拿眼去瞅杜明业,却发现他也正直愣愣的盯着她看。她忙收回视线,只觉一阵心慌意乱。   面对她的躲闪,杜明业微微一笑,不打算再逗她。   他抬腕看一眼时间,对她说:“医疗队还有些收尾的活儿要干,我得去一趟。你刚吃了药,还是先躺下休息,退烧还要等一阵子,过一会儿我再来接你。”   阿齐奶奶跟着附和:“对对,生病了就多睡一会,别忙着起。”   杜明业向前两步,体贴的伸手替她掖掖被角。临走前,不忘礼貌周到,替她向老人致谢。   他长了一张英俊的脸,不笑的时候显得严肃,越是这样的人,一旦和善起来,越是叫人无法拒绝。   阿齐奶奶笑眯眯的跟在后边送杜明业出去了,他们一走,留下江施文独自一人在空屋子里,心头惘惘的。   她关上灯,看窗外一片灰白,愈发觉得天长的够不到边儿。   江施文倒真的希望自己能蒙头睡上一觉,可是有了刚刚那一桩,她现在要是真能睡着,估计也离傻不远了。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滚着,木板子在她身下嘎吱嘎吱地响,愈发扰地她心烦意乱。这样折腾了一会儿,干脆重新披上衣服坐起来。   黑暗中,江施文有些失神的抚上自己的嘴唇。   刚刚那种炽烈的感觉犹在。好比火上浇油,他的唇刚贴上来,有什么东西在心中立刻就被点燃了。   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大一的时候,第一次接触奥斯汀的名作,《傲慢与偏见》。文学老师布置了任务,让他们回去看书,江施文偷懒,直接在网上找到一部电影下载来看。   她本来不是个耐心的人,那种通顺的剧情、乏味的对白从来吸引不了她。但是那一次,江施文耐着性子,把那部电影看完了。   她始终记得电影结尾的场景,女主角不经意的一瞥,晨曦之初,一个男人自太阳升起的方向踏步走来。他的头发凌乱,身上还沾染着潮湿的露水,像是赶了千万里的路。   “You have bewitched me, body and soul.”   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江施文粲然落泪,她觉得自己看到了爱情。   也许是音乐烘托的缘故,当达西先生最终将“我爱你”说出口,一瞬间,江施文心电一闪,但她还是捕捉到了。那种感觉,很微妙,像是心悸。   就好像现在的她,心在腔子里扑腾,每震一下,便引得她浑身颤栗。   现在静下来,脑袋清明了,想想刚才自己没出息的表现,江施文真有些懊丧。   这算什么呢?吻了她,又不把话说清楚,害她自己在这里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心思又飞回刚刚那一吻上面,江施文要使劲儿揪住被角才能控制自己不叫出声。真没脸了,待会儿要怎么才能面对他。   江施文苦恼的叹气,最后实在憋得没办法了,干脆拿过手机,给蔡琪琪拨了个电话过去。   在听完江施文的叙述后,蔡琪琪先是不失猥琐地嘿嘿笑了两声。   “我就知道你肯定有事儿,上次被小牛撞个正着,你还死不承认。”   江施文哀嚎:“别说风凉话行不行,我现在心里烦死了。”   “烦什么呀?被人强吻了不高兴?你不喜欢他?”   “不是…”静默一会儿,江施文说:“琪琪,你觉得他是真的喜欢我吗?”   “不喜欢你干嘛吻你。拜托你说话有点底气好不好?” 蔡琪琪在那头搜肠刮肚地给她出主意:“待会那人再过来,你就跟他摊牌。喜欢就说清楚,不喜欢就一拍两散。谁也不碍着谁。至于那个吻嘛,就当交学费了。”   她说的这么豪气,江施文几乎被气得吐血。   “可是,那可是我的初吻…”   “初吻怎么了,早给晚给还不是得给?”顿了顿,又问:“嗳,那人帅吗?”   江施文翻翻眼思索了两秒,认真答:“帅!”   “帅你还好意思挑三拣四?人家不嫌弃你,你就该烧高香了。”   “有你这么损人的吗,你再这么着我挂了啊。”   “嗳,别挂别挂。”蔡琪琪咳两声,换了个语调,说:“其实说真的,这个事儿在你不在我,别人不能替你拿主意啊。问题是你喜不喜欢他?要是喜欢,试一试也无妨嘛。”   听她这么说,江施文瞬间又沉默了。   她早喜欢他,这是毋庸置疑的。可是他们中间,始终横亘着一条埂,各种复杂的关系纠缠,她甚至不敢去细究。   谁能预料,就在她想要却步的时候,他却突然向她迈过来了。   “小文,还在吗?”   “啊?在。”   “你今天回来吗?”   “今天…怕不行了,得等明天。怎么,有事?”   “嗯,今天有两个人来院里找你,不过没说什么事。他们向我打听你来着,还问起你妈…”   江施文皱了皱眉:“你和他们说什么了吗?”   “没有,你放心,我口风严着呐,不拿棍子撬不开。”   “就会贫嘴。”江施文笑了笑:“那我挂了,还有事儿等我回去再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再一次半夜爬上来秀下限了~      ☆、第三十六章   崎山乡不算大,但是要将每户人家都走访一边仍是要花些功夫。   江施文在阿齐家吃了晚饭,一直等到天黑,杜明业才再次现身。   好在他来的时候已经褪去那身白大褂,不然大晚上的跟着他走,又是在乡间,眼前老有一个白影晃来晃去的,江施文光是想想那画面都瘆的慌。   山村里没有路灯,夜里又上雾,到处迷蒙一片,越发让人摸不着路。   杜明业不知道从哪里借来一个老式手电筒,上了路,开关推开,圆形的光束穿透薄雾,勉强能照见一点亮。   江施文把全副注意力全放在那一点圆圈上,一边走一边问:“我们晚上住哪?”   “卫生院,附近有几户宽敞的人家也答应借住。”   杜明业拿手电向四周晃了晃,先勘探一下地形,然后向她说:“把你的手给我。”   “干嘛!”江施文陡然听见这话,就像是触了电,立马条件反射地问一句。   杜明业有点哭笑不得,这丫头,明明下午的时候还迷迷澄澄的,怎么这会儿反倒学起机警来了。   唔,八成是他之前太急进,吓着她了。   只是这时候才知道防备,晚了。   杜明业收起心思,故意一本正经道:“我夜视不好,晚上走黑路基本看不见,所以得麻烦你牵着我。”   毕竟他有个“远视”的病史摆在那,江施文听了,将信将疑。   “真的?”   “真的。”杜明业点点头,想到在夜里她可能看不清,遂又叹了口气,颇有些无奈地说:“你不信我么?”   如此可怜巴巴地语气,她何曾从杜明业口里听过,江施文审度几秒,终是有些不放心,默默将手递过去,轻轻碰碰他的胳膊。   “喏。”   诡计得逞,借着夜色掩盖,杜明业无声勾起唇角。他先是找到她的手腕,然后顺势向下,轻而易举地握住了那只手。   她的手很小,指节纤细,他握在手里,仔细地根本不舍得用力。   “你…你能不能别动手动脚的。”   “有吗?”他嘴上无辜,手指却依旧循着她的指缝细细揣摩,末了,十指交缠,把那只手稳稳扣在掌心。   “走吧。”   走了一程,江施文才发觉自己上了当,他在前边,每一个步子都扎地稳,哪里用得着她领。可是她又不得不承认,手被他捏在手里,掌心擦着掌心,两个人一路晃晃悠悠,这种感觉,很美妙。黑暗里,有他牵着,什么都不需要看清,好像就可以这样一直走到天荒地老。   等拐过了岔路口,走到两旁有人家的路上,江施文竖起耳朵,老远听到一阵乐器击打的杂音。   她拽住杜明业,说:“你听?那是什么声音?”   她向来怕黑,这荒山野岭的,一点响动就能引得她疑神疑鬼。   杜明业凝神听了听,分辨出来这声音。   “是殡仪队敲锣打鼓的闹声吧,今天路过村前的时候,那儿不是现搭了个灵堂?”   其实今天白天的时候江施文就留意到那个灵堂了,当时搭眼一过,不觉得有什么,现在配上这雾蒙蒙场景和气氛,再听着远处飘来的声音,只让她觉得分外恐怖。   “大晚上的,这样扰民…不太好吧。”   她不由自主握紧杜明业的手,同时向他身边凑了凑。   “怕吗?”感受到她的惧意,杜明业转头问她。   “有点…”   江施文小时候亲眼见识过外婆给表姐叫魂,以致到现在对鬼怪神婆一类的东西都存有一种莫名的敬畏,只是上了学以后,怕人家笑话她迷信,所以这些事从来没和别人说过,也不敢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   然而对她的这种反应,杜明业不过是在捏着她的那只手上轻轻用力,回握了一下,然后说:“不用怕。”   江施文默然心定。   不用怕,因为有他在么?   绕过那个灵堂在朝前走一段,终于到达卫生院,门口的标牌有灯箱,方便给晚上来看病的村民照亮。   杜明业的几个同事正站在灯箱旁闲聊天,隔了几步路,隐约可以听见欢笑声。这时候,有一个看着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医生一眼看见他们,笑着迎过来。   “小杜啊,半天没见你,上哪去了?”   杜明业嗯一声,视线稍微向江施文的方向斜了斜:“刚刚先走一步,去接一个朋友。”   他说的隐晦,但是旁人一听便知道是什么意思。男医生的视线自然而然就落在他旁边的江施文身上。灯箱的光照不了几米远,恰巧江施文站在背光的位置,那个男医生在她脸上大致扫了扫,忽而稀奇地咦了一声。   “这不是宏博派来的那个小姑娘吗?今早跟咱们一起的?”   “嗯,她今天生病了,没走成,明天跟我们一起回去。”   这时,后边有个女医生搭腔:“我说怎么今天杜医生下半晌老是魂不守舍的呢,原来是女朋友跟着过来了。”   一言即落,四周立刻迸出一阵哄笑声。   江施文遭了取笑,脸上挂不住,下意识就想要挣开杜明业的手。   可是她偏偏越是用力,杜明业回握的越紧。   “你们聊,我先带她去休息。”   杜明业向众人微微颔首,然后拉着江施文进了院里。   众人面面相觑,本来只是玩笑话,看他这个态度,既没有解释,难道就是默认了?   这下反是先头那个男医生疑惑了:杜明业的女朋友,早听人说不是江家的千金吗,怎么什么时候又换了一个?   乡里的卫生院毕竟条件简陋,尽管如此,杜明业仍是托人在接待室给她另辟了一个房间。屋子很小,只摆了一张桌子一张床,放不下多余的摆设。   “晚上潮气重,记得多盖一层被子。”   “哦。”   两个人再次同处一室,江施文心乱得慌,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谁知道杜明业竟是这样一个没眼力见儿的,等她安置的差不多了,他却又不走,顺手从旁边拉了把椅子过来,居然就这样坐下了。   江施文跟他耗着,一会儿拍拍枕头,一会儿展展被角,就是不敢让自己停下来。   杜明业在一边默默看着她瞎忙,过了一会,终于忍不住嗤笑一声。   “你不累么?”他伸手拽一拽她,说:“坐下来歇会。”   坐下来,和他大眼瞪小眼,江施文觉着更累——心累。   她有些忸怩不安地问:“那个,你,呃,我们明天几点走?”她本来想问他怎么还不去睡,可是就这样直接说出来未免太过曝露逐客的嫌疑,毕竟人家晚上摸黑把她接过来了,她只好临时改口换了个问题。   “九点,不用定闹钟,到时候我来叫你。”   “哦哦,好。”   说完这句,又是半晌沉默。江施文忽然悲催的发现,她现在在杜明业跟前,完全提不出气势来了,总是他说一句,她答一句,根本是被他牵着鼻子走。   这时候,一阵电话铃声响起,打破了室内的沉默。   江施文拿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是高远。   她立马苦了脸,心一横接通电话,一开口就蔫了。   “喂…”   “你今天没回来?”高远的声音明显不悦。   “哦..临时发烧,没赶上车。”   江施文怕他不信,回头再被扣上个无视组织无视纪律的重罪,赶在Boss开头前忙道:“我有证人的,杜医生也在这,不信你问他。”   说着,江施文把电话塞到杜明业手里,同时做了个无声地口型说:“帮我。”   比起她的慌乱,杜明业显然镇定多了。   “对,她现在和我一起,明天回去。”   杜明业接过手机,和那头简单寒暄两句,最后从容不迫挂掉电话。   “这就完了?”江施文瞪大了眼,表示不敢置信。   “完了。”杜明业冲她摊摊手,停了两秒钟,多嘴问一句:“你就这么怕他?”   “当然啊。”高远是她老板,而且脾气变态十足,她怎么可能不怕。   “哦。”杜明业淡淡应一声,扭过头,颇有些郁闷地小声嘀咕一句:“那你怎么就不怕我呢?”   “什么?”后一句江施文显然没听清。   杜明业没再重复,他觉着自己问这个问题简直有点神经质,可是就是禁不住好奇。她对领导恭敬,对朋友和善,可是独独面对他的时候,动不动就会耍小脾气。难道因为在她心里,他是不同的,所以才会遭受“特殊待遇”?   杜明业扯了扯嘴角,苦笑一下,觉着自己这样想完全是自虐。   江施文显然没注意到他的心思,引起她好奇地又是另一件事。   “嗳,我记得,上次去省里开会的时候遇见高…总裁,你叫他师兄来着,你和他也跟pat一样,是一所学校出来的?”   “是,本科上一所学校,他比我高一届。”   “哦”她点点头,怪不得这么好说话呢。   真是一样米养百样人,同一个学校出来的,怎么脾气就差这么多。一样到明天要面对高远那张冷脸,江施文就不寒而栗。   反过来在看杜明业,立马觉得他顺眼多了。   她心思千回百转,一会儿想这一会想那,杜明业哪里跟得上。听她先是无缘无故提起高远,现在却又不作声,杜明业眼中有一丝情绪飞快闪过,只是面上仍然不动声色。   接下来两个人都没再说话,气氛变得越来越单调。   “小文?”他突然唤她。   “嗯?”   江施文回过神来转头,杜明业不知何时已经从那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她跟前,他伸手扶住她的脸,然后,那张俊颜一点点在她眼前放大、推进。   江施文先是怔了一下,随即猛然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原本接近已瘫痪的神经一下就绷起来了。她的手放在膝头上,抓了又放,紧张的无所适从。   “你怎么——”   话没脱口,就被杜明业又堵回去了。   他侧过头,浅浅、浅浅的碰一下她的唇角,清清淡淡的一个吻,却像在她嘴上廖了火,就此打上一个属于他的烙印。   江施文屏住呼吸,本以为他会就此打住,谁知他离开了两秒钟,撇一撇头,换了角度,再一次把唇贴了上来。   其实杜明业心里的紧张不亚于她,对她,他有太多的不确定,因此心头总有些患得患失的恐惧,他是否已经将她抓住?他不确定,于是控制不住想要靠近,好像吻了她,就能够证明些什么。   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有人让他这么不自信过。   她的唇像是带有某种魔力,光是浅尝辄止显然不够。   他的吻渐渐由浅至深,江施文手足无措,被动的承受着,突然,她觉得脖颈一凉,衣领不知何时被杜明业解开,而他的手自衣领向下,正渐渐向深处探去。   这下江施文陡然清醒了,只觉轰的一下,血液顿时全冲上大脑,她再也顾不得,奋力一推把他推开。   杜明业突然遭此一击,有些怔愣,再抬头,看到江施文红的简直快要滴血的一张脸,这才回神。   一时间气氛尴尬。   “我困了,你,你先出去吧。”江施文简直不好意思再看他。   不可一世的杜医生居然也会有被人扫地出门的一天,这场景如果被熟知他的人撞见,一定会惊得下巴掉下来。   杜明业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停在门口,觑着门缝漏出来的一点亮,安静的站了一小会儿。   隔着一扇门,听着门里悉悉祟祟的响动,杜明业忽而展开嘴角。   他知道,他终于找到自己想要的。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杜医生这是禁欲太久突然爆发的前奏——   我果然是太邪恶了,捂脸遁走——   ☆、第三十七章   第二天早上本来说好九点出发,结果司机临时有事耽误了时间,最后拖延到近十点才发车。   到达A市时,已经接近晌午。   班车大巴直接开进中医院的大院,这个点不用上班,医生们下了车互相道别,不少家里有孩子的,都匆匆往家赶。用不着回家的,则盘算着就近在医院附近的小饭馆解决中饭。   江施文睡了一路,最后还是被杜明业叫醒的,下了车,第一件事便是伸个懒腰,舒活舒活筋骨,对她这种基本不出远门的人来说,两个小时的车程真是够受的。   杜明业见她累得够呛,想了想,自作主张说:“先去吃饭吧,吃完饭跟我去办公室歇一歇。”   “可是——”   “你下午不是还要上班?反正现在回学校也赶不及了。”他赶在她反驳之前突然又插一句。   “……”   她没考虑到的,他都替她想到了,显然,杜明业是在他们下车之前就计划好的。江施文一时语塞,搜肠刮肚找不到理由推脱,犹豫一瞬,只好答应。   不过计划始终赶不上变化,现在正是饭点,医院附近,但凡能吃饭的地方个个座位爆满。最后实在没办法,干脆随便找个饭馆点了几个炒菜外带,回到休息室去吃。   中午是医院里人流量输出最大的时候,大厅、走廊都没什么人,坐电梯也是一路畅通。   走廊尽头,仍然是那间小小的休息室。   到了门口,杜明业很自然的把饭菜递到江施文手上,然后自己找钥匙,开门。   屋里有点暗,杜明业进了门按习惯把灯拉开。   “怎么不开窗?”   “太吵。”   放下钥匙,杜明业就手拎起墙边的暖瓶去隔壁水房打热水。   江施文低头嗅嗅自己,满身汽油味,她皱了皱眉,把围巾和手套脱下来搭在沙发边,然后端盆去盥洗池那接了半盆水洗手。   两个人各忙各的,这么小拾掇一会儿,终于在桌前落座。   这还是江施文第二次和杜明业单独吃饭,办公桌临时充当餐桌,她坐在桌子里侧,杜明业在外侧。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江施文顾不得讲求形象,迫不及待拆开盒饭包装袋,举起筷子就要开动。   “等一下。”杜明业这时候叫住她。   “嗯?”她那只正要落筷子的手顿住。   杜明业从她手里把那双一次性餐具抽出来,说:“不要用这个,抽屉里有现成的。”   江施文依照指示拉开桌前的抽屉,就见里面有两个金属质地的餐具盒,其中有一个没拆包装的,还是簇新的。   杜明业示意她把两套餐具都拿出来,各自分开用滚水烫了一下,再把其中一套递到她手里,说:   “以后你来就用这个。”   “呃…”江施文刚塞了一口米饭进嘴里,不知如何作答,停了几秒,低低哦一声。   “杯子我这里也有现成的。”   “……”   她只能庆幸杜明业的吐音够清晰,不像当地人一样,爱把“杯子”说成“被子”,不然她卡在喉咙的这口饭现在估计已经喷出来了。   为了省时间,他们买的都是最便捷的速炒菜,早餐没吃,中餐又是这样草草解决,杜明业有点过意不去,抬头看对面的江施文,却发觉她非但不介意,而且还吃得有滋有味。   杜明业顿时转忧为喜,眼里带笑,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水。   “味道还习惯吗?”他问。   “唔,还行,这个芹菜炒的不错。”江施文心无旁骛,注意力全集中到吃上来了,还不忘招呼他:“你也尝尝。”   杜明业听她的话,夹了一筷子菜送到嘴里。   “嗯,是不错。下次可以考虑去这家试试别的。”他点点头说。   “还有这个土豆丝。”难得气氛这么融洽,听到他附和,江施文又向他推荐起别的。   结果杜明业出奇地听话,她指哪样菜,他就吃哪样。   江施文看着他,忽然心生好奇。   “你平常午饭是不是都这样解决的?”   “嗯,基本上在医院的时候都是。”   “那医院附近的饭馆岂不是该被你吃遍了?”她问。   “嗯…也不是。”他沉吟一番,向她解释:“我一个人吃饭的时候,不怎么讲究,吃饭的地方也就固定那两三家,远的地方也不太想去。”   “嗳,你跟我一样。”江施文听了这话,像找到知己似的一个劲儿点头:“我们学校食堂好几家,可是我如果自己吃饭,就只习惯去二食堂,而且每次都在那几个窗口溜达,搞得窗口打饭的阿姨都认识我了。说来,一个人吃饭的时候,好像就是这样没什么挑拣。”   “所以说,独食难肥么。”杜明业最后给她做了个总结。   “你经常一个人吃饭吗?”她又问。   “经常。”   听他这么直白的承认,江施文怔了怔,突然不知道怎么朝下接。   过了一会儿,她呐呐说:“你这个情况和我妈差不多。”   杜明业没有出声,静静等着她的下文。   “我妈也是经常忙得抽不开身,我上初中之前,经常跟着她回医院,就像现在这样,在值班室两人面对面吃盒饭。后来上高中,她不愿意让我多呆他们医院里,我一个人在家,干脆就学会自己做饭吃了。”   做医生这行业挺不容易的,因为母亲太忙,江施文从小和她在一起相处的时间不多,再加上江妈妈从小对她要求严厉,没少呵责打骂。导致江施文现在见到她,本能的反应就是怕她。母女间的相处模式根本不像电视上演的那种单亲家庭相依为命的状态,反而一直是挺松远的。   江施文说着话想到心事,突然怔怔的就跑神儿了。   杜明业见状,伸过手,轻轻捏一捏她的脸颊,促使她回神。   “小文,”   “嗯?”   “以后你如果不想一个人吃饭,就来我这里,或者,你给我打电话,我去找你。”   原来,吃饭的时候有人陪着,感觉真的挺不错,杜明业想。   江施文在怔忪间抬头,正望进他的眼睛。那双漆黑的眼眸就像两潭湖水,风吹过来,湖面微漾,泛起一丝波澜。那里面,有太多她不明了的情绪。   “你…”   她张了张嘴本来想说什么,却只开了个头就顿住了。   吃完饭,杜明业去收拾,江施文留在屋里休息。   肚子吃得饱胀,老坐着也不舒服。她干脆站起来在屋里散步 ,小小的休息室总共就巴掌大的一块地方,被她晃晃悠悠转了七八圈,最后实在穷极无聊,干脆从杜明业桌子上捞了一本书过来看。   他桌上基本都是那种厚厚的大部头,江施文仔细挑拣一下,好不容易找到一本厚度适中的。   那书拿在手里,硬邦邦的,像是被浸泡了以后再晒干的感觉,随手翻翻,书面老旧页面泛黄,江施文瞄一眼出版日期,结果让她瞠目,这书的岁数估计比他们学校那些高龄老教授都得大上一倍多。   因为是专业书籍,她看了两页没看懂,只留意到每隔几页就会出现一张人体骨骼结构图,从头到脚、从胸椎到趾骨,分化详细的不得了,就跟看机械构造说明书似的。   “你怎么不休息?”杜明业近来,看到她拿本书盯着入神,走近了问:“看什么呢?”   江施文把书合上给他看封皮儿,问了那个一直想问没机会问的问题。   “你不是针灸科的医生吗?为什么对骨科类的学问这么有研究?”   记得上次在他家里的时候,茶几上摊的论文也是关于骨伤病研究的。   “嗯,我本科学骨伤,研究生读的针灸理疗,后来读博又转回骨科。”   江施文被他说来说去绕晕了。都说术业有专攻,这人攻的科目也太多了。   杜明业想起刚刚出门的目的,他看一眼江施文,见她笑眯眯的,似乎现在心情正好。   他斟酌了一下,最终不得不向她提起。   “刚刚我下楼一趟,顺便打听了一下,你..父亲的治疗方案已经出来了,下午会接受手术复位,手术过后静养一段时间,应该很快就会恢复的。”   江施文听完,愣了一下,讷讷地,不知该说什么。过了半会儿,轻轻嗯一声,说:“那就好。”   杜明业留神观察她脸上那些细微的表情,试探着问:“陆伯母不在,你要不要现在下楼去看看他?”   江施文几乎条件反射般脱口而出一句“不要”,这个问题,其实在踏进门诊大楼之前,江施文就已经盘算过了。   不愿见江传庭的原因有两个:一来,她如果想见,就不屑于这样偷偷摸摸;   二来…江施文偷眼瞟杜明业,她现在思想混沌的要命,搞不清楚杜明业和她目前到底算是什么关系。   江传庭和陆双的脸在她脑海里来回互换,现在这种情况下,无论见了哪个她都会心虚。 作者有话要说:  更...更上了...   ☆、第三十八章   可惜生活往往就是这样,怕什么来什么,永远不能让人顺遂。   这天早晨,江施文还没刚踏出宿舍楼大门,就意外接到了陆双的来电。   “今天中午约个时间见面吧。”陆双直截了当发话。   “什么事?”   江施文蹙眉,除了最初的那一次会面,陆双从来都没有主动联系过她,她心里忽然生出些不好的预感。   “是不是他——”她话说了一半却不敢继续下去。   距离江传庭的手术过去已经一周了,当天,杜明业在电话里告诉她手术一切顺利。她本以为过不了多久江传庭就会主动联系她,可是等了一周,那边却一点消息也没有。   比起失落,江施文更多的是担心,如今陆双突然来电话,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江传庭出事了。   陆双似乎猜出了她的心思,立即告诉她实情说:“爸爸目前的身体状况很好,医生说再过两周就可以出院修养,你不用担心。”   “噢—”江施文下意识松了一口气,她对江传庭的忧心完全超出了对其他事的介怀,这一点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停顿两秒,她又问:“那你找我是为了什么?”   转瞬间,江施文联想到了杜明业,她屏气凝神仔细等陆双的下文,心情好比在坐在过山车上,战战兢兢地,要多刺激有多刺激。   陆双好像也在赶路,电话里传来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事情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中午见了面再说,等一会儿我把见面地址发给你。”   那头说完这句就匆匆掐线,江施文站在原地,被这莫名其妙的对话搞得一头雾水,心里没着没落的,一时间所有乱七八糟的事情又开始朝脑上涌。   这么一耽误,早餐时间就报销掉了。接下来的时间,江施文蹬着小高跟,争分夺秒赶到校门口,准备在天桥底下的报亭那里买一杯热豆浆填胃。   学校门口的报亭老板很是勤奋,每天天不亮就开门,等她赶到时,A市当天的晨刊已经挂出来了。   “老板,一杯豆浆。”   江施文一边招呼老板,一边急急忙忙掏钱,这个时候,她不经意地一低头,视线正好落在旁边那一沓今早新出的报纸上。   当日头版摆在最上面,在看到报纸封面时,江施文的脸倏然变色。   她瞬间就明白为什么陆双突然找上她了。   “小妹,要报纸吗?”老板见江施文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页报纸版面,连豆浆都忘了接,就顺口问了一句。   “要,我要一份。”江施文连连点头,自震惊中回神。   事情业已发生了,现在慌乱也不是办法。她调整好表情,从架子上拿一份报纸,同时把钱递过去。   等到坐上公交车后,她这才有功夫细看报纸上的内容。头版上,一张江传庭早年意气风发的照片被放大,几乎占了版面的二分之一,而照片的右上角,附上一行格外显眼的黑体字标题,上面写道:他的另一个‘身份’,向下,副标题是:揭露XX巨头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文字的隐意颇深,但江施文一看之下便晓其内容。她顿时没有心情再看下去,心烦意乱地将手中的报纸窝成一团,怪异的举止引来车上人频频注目。   江施文没心思关注这些,她现在唯一担心的是,如果这则新闻被妈妈看见了,她该是什么反应?   这时候,江施文突然想起上次蔡琪琪在电话里和她提到的曾经打听过她和妈妈的那两个人,事后,她忘了问,蔡琪琪也就忘了提。本来以为只是一件不值得注意的小事,江施文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疏忽,她已经近两个星期没有和妈妈联系了,万一那些人也找上她工作的单位……   江施文简直不敢继续朝下想。   到了公司,江施文打开电脑,头一件事就是浏览当地新闻论坛。   果然不出她所料,那些她能想到的网络媒体上,铺天盖地全是关于江传庭的信息报道。其中有关于一周前车祸的旧新闻,还有和今早晨报上类似的网络报道,甚至还有的媒体将江传庭这十来年在商圈的发迹史一点一点都挖掘出来,打上“独家披露”的招牌来吸引眼球。总之,到目前为止,但凡是和这个人有哪怕丁点关系的人或事,全能被媒体搜刮出来,并且添油加醋写成一条新闻发上去。   江施文揉了揉额角,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关上网页,手边的电话随即嗡嗡振动,江施文接通,那头是母亲的声音。   “小文?”江妈妈的声音听来很急切:“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公司。”江施文怔了怔,问:“妈,你都看到了?”   “现在不是讲这个的时候。”江妈妈心思不在新闻上,只交代她:“你听好,晚上下了班,学校和家里都不要去了。”   “我知道,那我今天住同学家。”江施文瞬间领会妈妈的意思,忙答应着,又问:“那你呢?”   “妈不用你操心,跟着你陈阿姨在值班室也能凑合一晚,要是实在不行就出去住。”顿一顿,又说:“你不用来找我,只要时不时给妈来个电话,让我确认你平安就好。”   “我知道。”   如今正在风口浪尖上,目前被挖的只是江传庭一个,谁知道下一刻会不会就有人找上门呢,江妈妈思虑的谨慎,母女俩现在不见面最好。   江施文挂上电话,重重吐一口气。   一则新闻带给她的是一场浩劫,而现在才只是流亡的开始。   中午临近下班的时候,陆双才发来信息。江施文一上午守着电话魂不守舍,简直到坐立难安的程度,一到下班时间,立刻拎上包奔出办公室。   约见地点和公司大楼隔了两条马路,江施文站在路口伸长了胳膊招出租车,无奈这个点正赶上司机换班,好多车路过了也不停。   恰巧这时,高远刚从大楼里出来,见她这幅样子,蹙了蹙眉。   “什么事急匆匆的?”   这话在江施文听来有点明知故问的意味,因为她确定,高远一定也看到今天的新闻了。   “我打车。”江施文说完这句,就不再搭理他。   见她不再说话,高远跟着她把视线移到车流川息的马路上,眼神微动,末了说:“这个点打不到车,我送你吧。”   坐上车,江施文忽然想起另一件事。   她瞥一眼旁边坐着的高远,踌躇两秒钟,最终还是放心不下,摸出手机,给杜明业打了个电话。   “喂?小文?”电话只响了一声就立刻接通,显然,他一直在等她的电话。   江施文有些过意不去,杜明业的电话其实一早就打过来了,而她当时急的没主意,只是挂断回了个信息。   考虑到现在正坐在别人车上,她只能压低了声音说:“我…我突然有事,今天不能一起吃饭了,对不起啊…”   她说这话的时候小心翼翼的,声音是从没有过的轻柔。一旁正开车的高远听到,神色顿了一下。   “你在哪?我现在去找你。”医院门口现在已经被记者堵满了,杜明业生怕她也遭到同样的群体围堵。   江施文听出他语气里的焦急,难得心从苦里泛出些甜味来。   “我很好,暂时还没事。”   杜明业于电话另一端蹙眉。这丫头习惯了报喜不报忧,这个时候他怎能信她。   “那我去找你。”他急着说。   “不要。我好得很,你不要瞎担心。”江施文想不到现在说什么能安抚他,思索了半分钟,最后说:   “要不,你晚上来接我吧。”   “晚上?”   “嗯,下了班以后。”想到杜明业可能下班比她晚,她又添一句:“我在公司等你。”   “好。”杜明业应允。   “那现在你好好吃饭。”她刻意换了一种轻松地语气说:“你一个人吃饭,也不要太随便,千万不要又吃盒饭就打发了。”然后想了想,又说:“不过也不要吃得太丰盛了,晚上我还想去吃大餐。”   “好,听你的。”杜明业声音带笑。此刻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江施文在这头听着他的声音,不知不觉间,贴着电话的那一端耳朵根发起热来。   “嗯…那我挂了。”   车子开到一处红绿灯停下,江施文挂掉电话,转头,见高远正向她这边方向看,那眼神在她看来有些古怪。   “男朋友?”他问。   江施文含混一声应付过去,没有正面回答他。   虽然她承认,从别人嘴里听到“男朋友”这三个字的感觉真的很顺心。   高远从她的表情便确定了答案。   半晌,他有些嘲弄的勾起嘴角。只是江施文一直低着头,不曾看见。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九章   约定地点在一个稍显偏僻的咖啡店。   路上,陆双的电话再一次拨过来。   “你到了吗?”   “快了。”   看到咖啡店的招牌时,江施文让高远在路边停车。临下车前,她不忘道谢:   “谢谢你送我过来。”   高远勾起薄俏的嘴角,微微一笑说:“不用客气,代我向祁少董问好。”   江施文先是一怔,下了车才看到,透明的玻璃墙内侧,陆双的身边还坐着一个陌生的男人,他穿着黑风衣,脸却被投在玻璃上的阳光反射的异常的白,这样显异的黑白对比一下就让他成了咖啡店的焦点。有了高远提醒,江施文仔细辨认了一下男人的五官,才认出这位正是上次在饭店有过一面之缘的东正少董,祁明泽。   陆双约她见面,却带着这个男人,这让她不免纳闷,然而回头,高远的车已经开走了。   这时,隔着玻璃门,对方也看到站在路边的她,陆双冲她略微扬了扬手,表情凝重,不辨情绪。   进了门,江施文在两人对面坐下。   陆双没有说话,而是率先把一份报纸摊到她面前。   “我已经看到了。”江施文尽量将说话声音表现的平静。   没想到陆双却恰恰相反,开门见山地说:“江施文,你得赶紧离开。”   江施文听到这话瞬间冷下脸:“凭什么?理由呢?”   “还要什么理由?难道这就是你的目的吗?用一条丑闻毁了爸爸的名声,然后一步一步,直到拆散我们的家庭。”陆双说着说着,声音有些失控的节节拔高。   江施文想不到自己专程赶路到这来,却是来接受她莫名其妙的诘问的。   她勉强按捺住不断腾升的怒意,问:“你怀疑消息是我故意放出去的?”   “就算不是你,也和你脱不了关系。”   陆双许是被逼急了,对她的态度也不复一贯温婉,甚至说得上刻薄。   “现在关于爸爸的负面新闻一条接着一条,我妈因为承受不住舆论的压力,已经向学校申请暂时停职。算我求你,暂时不要露面,不要和爸爸接触。你会毁了他,毁了我妈,毁了我们这个家。如果这些是你希望看到的,那么请你立刻离开,就当我从没找过你。”   面对陆双的一通指责,江施文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她盯着面前那张报纸愣愣的出神,关于江传庭的那则报道里,每隔两三行便出现“出轨”、“婚外情”、“私生女”等词汇,这些曾经在她看来饱含奚落并且轻易便能触怒她的字眼,现在变成铅字印在纸上,而她置身事外,像是在看一则笑话。   “消息不是我传出去的,不管你信不信。”也许在别人看来,能攀上大名鼎鼎的江传庭是个出名的好机会,在她,却不是一件多么光彩或值得炫耀的事。   她撂下这句话起身就要走,而这时,一直没说话的祁明泽却突然出声拦住她。   “等等,江小姐,如果你有什么要求,我们不妨坐下再谈。”   江施文顿住脚,看他一眼,说:“我没什么要求,但我同样也不会离开。”   她不解,为什么一次次忍气吞声的退让,换来却是别人愈加得寸进尺的侵犯。   “这个问题我们可以再谈,目前媒体毕竟没有抓住确切的把柄,只是单纯的一则新闻也不会让人尽信,毕竟晨刊的发行量不大,只要适当施些手段,赶在消息扩散前把新闻截住也不是不可以。”   “这样最好。”江施文嗤笑一声,瞥了这个男人一眼,看来陆双这次找到了一个有铁腕有手段靠山。   “既然如此,你们还要找我谈什么?”   “不是我们,”陆双黯然开口:“是爸爸。”   “他?”江施文微怔。   “消息出来以后,我们一家三人的电话一直没有断过。爸现在人躺在床上,腿又不能动,一天到晚被电话催的心烦。”陆双顿了顿,继续说:“今天早上我们去看他,他突然说,不如就这样承认了吧。你也知道,这些年,他一直觉着愧对你们,但又不知该如何弥补。这件事的发生让爸爸觉着是个契机,他说,公开了,对他、对你们都是个解脱。”   江施文听到这儿,努力睁圆了眼睛,直到眼眶发酸,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以为他是谁,凭什么擅做主张…”   陆双见她这副激动地模样,一时愧疚的低下头。   “你说我自私也罢。可是我觉得,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即使爸爸承认了又怎样,说不定还会打破你们母女原本平静的生活。我妈为此和爸爸大闹了一场,今早也从家里搬出去了。现在谁劝爸爸都没用,我因为实在没办法了,才会来找你。”   “找我有什么用?”   “我想,请你劝他打消念头。这个要求可能在你看来有些过分——”   “是过分。”江施文不假思索截断她。   岂止过分,简直到了荒谬可笑的地步。她有些无力,为什么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要和她扯上关系。   气氛一时间僵住。   这时候,又是祁明泽出来圆场。   “江小姐,我知道我们的提议对你来说一时难以接受,但是毕竟出发点是为…大家好。你可以暂时回去考虑一下,但是希望你近两天还是掩藏好行踪,尽量回避媒体——”   “我爱怎么样是我自己的事,难道就因为这个,你们就要限制我的自由不成。”江施文气急。   她的反应并没有让祁明泽着恼,相反,他不紧不慢地说:“限制只是暂时的。就怕到时候有人利用你的意气用事,做出一些更不好的事情来。”   江施文听到这句话,眼波微动,问:“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你一定明白。这次的舆论事件,显然是有人故意挑起的。事实上,自上周的车祸事件起,江先生就一直负面新闻不断,而这些新闻的背后,一定有个幕后推手,而一切不过是他设的一个局,目的是什么我们暂时不清楚,但结果一定是对江先生一家、包括你和你母亲在内都不利的。”   “所以呢?”   “所以,在弄清楚对方下一步动作之前,我劝你最好先不要轻举妄动。”   江施文解嘲似的笑一声,道:“你们开口闭口都是为我好,难道自己就没有一点私心?”   “江小姐很聪明。”祁明泽冲她礼节性地一笑,道:“不瞒你说,今天约你出来见面,实际上多半是我的意思。如你所知,江先生是东正的一大股东,又是A市的名人,他若传出一些不好的绯闻,势必会对东正上下造成不小的影响,如此一来,受牵扯的就不光是你和你母亲,还将波及我手下数多的公司员工和家属。这件事可大可小,具体会如何发展,就看江小姐如何决断了。”   江施文毕竟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经不得祁明泽这一吓。   她倏然换了一副神色,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细细思虑前因后果。   “究竟是谁走漏的消息,难道就不能查出来吗?”她喃喃自问。   祁明泽见这方法有用,顿时也放缓了声音,帮她细细从头分析。   “人在高处,身份关系就势必要复杂一些。如果对方是针对江先生个人,则犯不上使用这么复杂的手段,所以——”   所以,对方的目标,是江传庭背后的商业集团。   如此一来,他们的猜测范围便广了。   祁明泽率先担心的是东正。江施文循着这个路子朝下继续猜想,压垮了东正,谁是间接地获益人?   她脑袋一时清楚一时糊涂,迷迷糊糊间就要抓住那一点了,却总是让它从手边溜过去。   这时候,陆双忽然道:“你那个老板似乎是知情的,我看他和你关系很好的样子,他对你的事情,了解多少?”   霎时间,江施文心念一闪。   过往种种尽数浮现眼前,虽然她刻意去忽略,但不得不承认,高远确是她首先想到的怀疑对象。   江施文抬眸看一眼对面的二人,她依稀明白陆双那话的意思,他们肯定一开始怀疑的就是这个人,不,说不定现在连她在内,也是他们的怀疑对象。   原来,一切远不是一场偶遇这么简单。   如果过来的每一步都是陷阱,她是否已经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掉进去了?想到才下车前高远那一笑,江施文忽然不寒而栗。   陆双还要回去安抚母亲,不能在这个地方多呆。   临走前,祁明泽向她递过来一张名片。   “这上面有我的电话,如果你这边出了情况,可以立即联系我。”   陆双拎起包,在走过江施文身边时,迟疑着对她说:“江施文,我知道一切对你来说太不公平。可是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   说到这,她微微停顿,随即轻叹一口气。   “不,我甚至说得上是嫉妒你。知道有你存在以后,我曾经有一段时间对爸爸很不理解,认为他这样的付出不值得,直到后来真正见到你。你比我聪明、果敢、大胆,比我更像爸爸的女儿。我才知道,他这样袒护你,不是没有原因的。”   “所以,也希望你这次能站出来,保护他一回。”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章   陆双走后,江施文独自坐在咖啡馆里思索良久。她想到江传庭,想到高远,想到妈妈,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在脑海中纠缠,直折磨地她头痛欲裂。   下午上班的时候,江施文只是机械的工作,神情恹恹地,怎么也打不起精神来。祁明泽说的那些话想咒语一样一直萦绕在耳边挥之不去。而那些关于幕后黑手的猜想初时只是一个苗头,现在却像是在她脑里扎了根一样的疯狂滋长。   期间,她时不时隔着办公室的玻璃层窥探隔壁,那里面的座位空空的。高远一般来公司的时间不固定,有时候全天加班,有时候一连几天都不露面。   今天也是一样,一直等到下班,高远都没有再出现。老实说,这反倒让江施文松了一口气。即使他出现了又能如何,她总不可能不顾身份的上前质问他。   江施文再次把头埋进一堆文件表格里叹气。下一秒,手边电话响起。   走出公司大楼,江施文一眼便看见那辆熟悉的奥迪。瞬间一扫心头阴霾,兴冲冲地跑过去。   “今天怎么下班这么早?”   杜明业嘴角噙笑,探过身来替她推开车门:“今天看诊的病人不多,不用临时加活儿。”   这完全是他预先编好的谎话,预演了几遍才做到说起来脸不红气不喘,言罢,心里微微一哂,又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明明就是担心她到不安,所以下班点一过就匆匆赶过来,可是偏偏又死要面子,不想让她看出来。   “去哪?”杜明业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问她。   正是下班高峰期,马路上过来过往的私家车,每到一处路口便堵成一队长龙,包括路人都蠕行困难。   江施文看着这路况皱眉,扁着嘴说:“我现在可没有地方去,要不先去你家吧。”   杜明业先是一愣,然后开始动手打方向盘。   “不是说晚上想去吃大餐吗?”   “不吃了。”破事儿一堆,一想到她就隐隐来气,思索两秒,歪着脖子去看他,“不然去超市买点食材,我们自己做。今天我掌勺,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那我可有口福了。”杜明业笑。   Pat的中文班这两天加课,下了班赶不及回去,因此家里就被他俩全霸占了。   杜明业本来以为江施文要做饭只是嘴头说说,没想到进了门,这丫头两手拎着食材,直接就奔进厨房去了。   “我做海鲜汤给你吃。”江施文边和他说话,边把海参从塑料袋里捞出来。   杜明业倚在门口看着她忙来忙去的样子,淡淡地蹙眉。   她是想借着忙碌来掩盖愁绪吧,他默然,真是个傻丫头。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江施文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片海参,随口应道:“你帮我择菜。”   等到她把海参放到热水里抄上,回头看时,杜明业已经把一盆菠菜择干净放在菜板上了。想来他平时自己一个人住,做起这些来也是得心应手的。   江施文站在一边,将他从上到下溜了一眼,总觉得哪有些不对劲。再低头回到自己身上,这才反应过来。方才近来风风火火地,连衣服都没换。她身上穿的是一件很厚重的羊绒大衣,难怪刚刚总觉得放不开手呢。   这时候,杜明业端着那盆菜走到水槽边,想要洗菜。   “等一下。”江施文拉住他,同时一双眼滴溜溜四下瞅了瞅,终于在拐角的更衣架上发现两件旧围裙。   她把围裙都拿过来,递过去给杜明业一件。   “穿上这个,省的一会儿水把衣服溅湿了。”   杜明业见状愣了一下,手里端着菜,一时腾不开手,干脆弯下腰说:“你给我挂上。”   他比江施文高出许多,即使稍稍低下头,对方也要踮着脚才能够得到。   他今天穿的是一件折领子的灰色棉衣,江施文第一次帮他把围裙挂上去,带子掉进外套内侧,贴着他的脖子,痒痒的很不舒服。第二次,她扒着他的肩膀,小心的把那带子弄出来,使它勾在他衣领下面。   整个过程中,江施文贴他很近。杜明业埋下头,可以清晰地看见她耳根处透红透嫩的皮肤,而她的气息就像清晨沾着雨露的花香,既清新又灵动。   直到她离开了,杜明业心头惘惘地,竟有些不舍。   他又把胳膊伸出来:“围裙都系了,袖子也帮我拢一下吧。”   “哦。”江施文讷讷地又去帮他拢袖子,根本没有察觉杜明业的那些心思。她若这时候抬头,必然会看见杜明业轻轻掀起的嘴角,以及那一双蓄满笑意又有些狡黠的眼睛。   其实江施文的厨艺水平很有限,除了那道美食节目上偷师学来的海鲜汤,真正能拿出手的不过只有烩豆腐、呛白菜,至于之前大言不惭地说要做饭,完全是一时兴起。最后还是杜明业有远见,在超市买了酸菜调料包,临时起意做了一道酸菜鱼。   于是,一顿晚饭有荤有素还有汤,虽然算不上大餐,但用来填饱两个人的胃足够了。   吃饭的时候没什么娱乐活动,杜明业打开电视,两人边吃饭边看新闻联播。   江施文率先夹了一筷子鱼肉填进嘴里,肉滑滑的,材料放的足,吃起来酸辣够味。她忍不住品评道:“这个鱼做的不错。”   杜明业听到赞美,笑笑,顺手叨了一筷子白菜。   “怎么样怎么样?”江施文看他把白菜吃进嘴里,迫不及待地问。   杜明业看着她,半晌,丢出一句:“有点糊了。”   “……”   江施文不死心,上筷子亲自尝了一口,果然有一股糊味。她有点负气,不愿承认自己厨艺不精,于是耍赖道:“我的做法是没问题的,都是厨房的火太猛了。”   “嗯,一定是。”杜明业附和说。接着,又把目标转向豆腐,尝了一口,结果,那对好看的眉毛蹙起,筷子在饭桌上转了一圈,又重新回到白菜上。   “咦,你怎么不吃豆腐了。”   “因为我忽然觉着,还是白菜比较好吃。”   “……”   江施文郁闷了,扭过头专心看电视,决心不再搭理他。   “小文?”他叫她。   江施文别过头,装作没听见。   停了几秒种,他又叫了一声:“小文?”   她把脸换了一边儿,继续装聋,说不理就不理。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对面人轻轻浅浅叹了一口气。狐疑地扭过头,却见他把那盘豆腐端到自己面前,一勺一口,就这两分钟的功夫,吞了小半碟子。   江施文赶忙拦住他:“嗳,烫的。”说完又鼓起嘴:“你不是嫌弃我做的豆腐不好吃吗,为什么还要吃。”   没想到杜明业一本正经的冲她撒起了慌:“很好吃,刚刚是我说错了。”   江施文知道他这么说是为了讨好她,心头窃喜,但仍旧板着脸,说:“那一定是你的味觉出现了很严重的问题,要治!”   “好。”杜明业陪她演的上劲,点点头说:“我明天就去医院挂号。”   江施文最后终于绷不住笑了,同时又有点小惭愧。她今天心情不好,于是把这些别扭情绪全都发在他身上。没想到他如此包容,竟然全部照单全收了。   “豆腐不好吃就别吃了,搞得好像我虐待你似的。”她幽怨地说。   “其实火候把握的还好。”杜明业不遗余力的安慰她:“就是——”   “就是什么?”   “你忘了放盐。”   “……”   饭吃得差不多了,汤还放在灶上煨着。有了前车之鉴,这次汤在上桌之前,江施文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亲自跑到厨房看了一下。   出来的时候,忽然听到大门处有响动,江施文以为是pat提前回来了,便到跟前去开门。   门外进来的一对中年男女,看到是个小姑娘过来开门,显然怔了一怔。   那女的当先问:“请问,杜医生在吗?”   “哦,他在。”江施文想到可能是有人找杜明业来看病的,急忙把两人让进屋。   这时候,杜明业听到说话声,也从屋里走了出来。   女的看到杜明业,又是一愣。   “你是杜医生?”   “我是。”杜明业微微颔首。   “怎么换成个小伙子了?”那女的嘀咕:“我找的是以前那个瘦高个的老中医。”   看来这人找的是杜明业的爷爷,江施文心想。   “他老人家前一阵子伤了筋骨 ,现在正在修养,暂时不能来看病,有什么事找我也是一样的。”杜明业道。   “噢。”那女的应一声,表情犹疑不定:“你能看骨科病吗?”   江施文在一边听了,顿时来气了。医生的医术也不是生就的,这女的这么挑三拣四,八成是看杜明业太年轻,没什么口碑。   这时,女人旁边那个男的走过来,偷偷地拽了她一下,说:“早叫你去医院先拍个片子你不去,非要到这来,人家医生现在又不在,去我同学那里看又能怎么,人家又不会坑你。”   那女的被说得面上挂不住,但又实在不想仓促就医,于是尴尬的冲两人笑笑,跟着男人走了。   这下江施文更无语了。   她记起以前放假同学聚会的时候,就听念医科的同学抱怨过:学中医的,如果是在学校里不出头,念到博士也没有人家家传的吃香,现在人都相信什么百年老字号,年龄越大越有背景的医生,越是受病人青睐。   没想到今天这话在她眼皮子底下得到验证了。   江施文为杜明业感到委屈。他是合格的医生,也为许多人崇拜。然而此刻,他的才华却为一些虚名所掩盖了。   江施文气不打一处来:“什么人呐这是,好像我们稀罕给你看病似的。”说着,拽着杜明业的手说:“不理他们,进屋吃饭。”   杜明业由她拉着,进了屋,看到江施文腮帮子又鼓了起来,心下无奈。   明明好不容易才把她哄好的,他苦笑着摇头,看来刚刚那些豆腐算是白吃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一章   再次坐在饭桌前,江施文一直闷不吭声的拨弄那盘鱼。   杜明业敲敲桌子,督促她回神,看她气鼓鼓的样子,只觉得好笑。   “江施文,你怎么这么爱生气,还像小孩一样。”杜明业想,把这张脸比作六月天简直再恰当不过了,当真是说变就变。   没想到她还振振有词。“我是为你生气。”   “为我?”这下他更疑惑了:“那有什么可气的?”   江施文觉着不可思议。“有人质疑你的医术,你作为一个医生,居然不生气?”   “人家有人家的理由。”杜明业顿了顿,忽而闷声说:“爷爷的医术是比我好。”   看来这人对长辈还有崇拜情节。   江施文悻悻地:“反正我就是不喜欢被人瞧不起。”   正巧这时候,电视台的新闻联播接近尾声。江施文转脸,看到电视上那个女播音员,指着屏幕上的人对杜明业说:“以前我想去学播音的时候,有个培训老师直接对我说‘你个子太矮,学播音不达要求,不上相。’可是我就是不服气,硬是报了这个老师的班给她添堵,结果一学就是好几年。”   “后来呢?”杜明业挑眉,顿时来了兴趣,继续朝下问。   “呃,后来,后来…”江施文支支吾吾:“后来我虽然没当成女主播,但是现在念起绕口令来全院无敌啊。”   杜明业被她的囧样逗乐了,摇头轻笑。   “真的,你不信啊,不信我给你现场来一段。”她说着,放下筷子 ,清清嗓子,一串顺口溜即兴脱口而出:   牛郎连连恋刘娘,刘娘连连恋牛娘。   牛郎年年念刘娘,刘娘年年念牛郎。   郎恋娘来娘恋郎,念娘恋娘念郎恋郎。   ......   整个过程中,杜明业坐在对面,嘴角轻扬,安静地听着。她的音色很独特,这样软糯的段子被她从嘴里念出来,像蜜糖一样,黏黏缠缠,任谁听了都会心醉神迷。   他就这样直直的盯着她看,墨色的瞳孔有一瞬间的失神。   江施文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笑嘻嘻地说:“怎么样,是不是被我震撼到了。”   杜明业不语,过了半晌,他开口,低低的叫了声:   “小文?”   “嗯?”   “你的海鲜汤快要熬干了。”   “……”   刚刚被那两个看病的一搅和,她把这事儿全忘了。   江施文火急火燎地跑进厨房去看锅,那汤是用砂锅烧的,火头过了,汤汁被煮的滚沸,咕嘟咕嘟的翻腾,沸腾的蒸汽几乎要把锅盖顶掉。   她赶紧关上火,手碰上开关的一瞬间,只听见“啪”一声,头顶的灯应声而灭。   周遭的一切陡然浸入一片无垠的黑暗,江施文眨了眨眼,过了一会儿才能勉强视物。   “小文?”她听到杜明业在隔壁叫她。   “哎,”她应一声,说:“怎么回事?我这边灯灭了。”   “停电。”   杜明业说着,慢慢儿从屋里摸出来。不一会儿,就听到远近隔壁的住户渐渐传来或大或小的抱怨声。   他嘱咐她:“别乱走,我去二楼找蜡烛。”   “不要,我和你一起去。”说什么她也不敢自己一个人呆在黑漆漆的空屋子里。江施文像牛皮糖一样立刻黏上去,扒着他的手一步一蹭地上楼,然后又一步一蹭地下来。   “我的汤还没起锅呢。”这可是她忙活了一晚上的作品,江施文怎么也舍不得让它白白报废掉。   于是,他们又重新返回厨房。   杜明业随身掏出打火机把蜡烛点燃,递到江施文手里:“拿着,我来端锅。”   “那你小心烫。”江施文小心翼翼地替他掌着蜡烛,生怕他一个没看清烫到。   两个人一步步艰难地挪到门口,江施文把蜡烛换到另一只手上替杜明业推门,结果,杜明业没被烫到,她自己却先被蜡油滴到了。   “哎呦。”她低呼一声,手上传来一点刺痛,热蜡油烫的她吸气。   杜明业听见她的叫声,忙问:“怎么了?”   “被蜡烛烫到了。”她幽怨地答。   “别动,别用手摸。”   杜明业交代她,同时加快步子进屋,把汤放好,然后回过头来看她。   “你可真让人不省心。”杜明业叹一口气,同时把蜡烛从她手里接过来,在桌子上竖好,然后就近把她拉到沙发边上,细细查看她那只被烫伤的手。   “下次掌蜡烛的时候记住了,要斜着掌。”   他一边说,一边捡起她的指头。她的手长得中规中矩,算不上绝美,因为个头不大,一双手也长得小巧玲珑。借着蜡烛的微光,杜明业留意到她的小拇指处,被蜡油滴到的地方,依稀有一点红印子,不过还好没有起泡。   手边没有药,也没有工具,杜明业不知如何应对这样的小伤,末了,竟然捧着她的手凑到嘴边吹了吹。   江施文的睫毛颤了颤,看着他俯下头,同时感觉一点暖湿的风贴在她微凉的手上。   这样一个微小的动作,却突然之间地触动了她。   她眨眨眼,忽然就吧嗒吧嗒落下泪来。   杜明业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她在哭,他低着头,直到耳边听到一声微小地抽泣声,一抬头,便看见一张布满泪痕的小脸。   “怎么了,怎么哭了,很疼吗?”他攥着她的手,紧张地问。   江施文哭的抽抽搭搭,听到他问话,先是摇头,而后又点头。   到底她是疼还是不疼,杜明业也迷糊了。他心慌意乱地抚上她的脸,直到指尖触上她的眼泪才恍然明白,这场哭和手指无关,只是一场宣泄罢了。   哭既哭了,索性就让她哭的欢畅点。   杜明业沉默,没再想着安慰她,而是伸手把她揽在肩头,让她倚靠在他怀里,让她哭个痛快。   有了他的纵容,江施文的抽噎声渐渐由小变大,,撑了一小会儿,又再次落下去。   他的外套是打开的,江施文的脸直接偎在他里面的毛衣上。毛料沾了她的眼泪,贴在脸上刺挠挠的,一点也不舒服,可她就是不想离开。因为这怀抱太温暖,才让她如此恋恋不舍。   过了一会儿,她用略略带着鼻音的腔调轻轻叫了他一声:   “杜明业?”   “嗯?”他的嗓音从喉咙里发出来,江施文贴在他胸前,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一丝细小地震颤。   她顽皮的又叫了:“杜明业。”   “嗯?”他好脾气地应她。   “我发现了一个秘密。”她在他怀里闷闷地说。   “什么?”   “你好像,真的很喜欢我。”   江施文厚脸皮的说完这句,然后就感觉耳朵贴着他胸腔的地方轻颤,随即头顶传来他轻轻的、如大提琴般低沉的笑声。   那声音很清韵,略带磁性。以致她听完之后愣愣的,犹觉余音绕梁。江施文有点嫉妒的想,也许这人比自己更适合当个播音员。   杜明业低下头,把她埋在胸前的脑袋抬起来,低低叹息一声,似有无尽幽怨。   “难道你现在才知道?”   那微微翘起的尾音像把小勾子,勾得江施文的心痒痒的。   她当然不是才知道,但是真正知情也只是在他第一次吻她的时候。而在此之前,她又是那么小心翼翼的在他面前掩藏自己的情绪,生怕被他窥见一丝端倪。   那么,他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她的呢?   借着黯淡的烛光掩饰,江施文撑起头,放肆的盯住这张脸。   这张脸上的五官生的紧凑,眉毛间隔不远,中间有疏淡的一字纹。向下,视线最先流连的地方,是他的眼睛。第一次,她去医院找他看诊的时候,他戴着口罩,那双眼是她唯一能窥见的部位。   他的眼睛漆黑,就如同点了墨一般的。   江施文记起常看书上说的那句话:眼为情苗,心为欲种。   一个人究竟爱不爱你,从他的眼睛就辨别的出来。   于是她从沙发上跪起来,想要认真审视他的眼睛。   杜明业先不知她要干什么,忽然之间,只觉怀里一空,他正心有怅惘,谁知下一秒,那张犹带泪痕的俏脸却忽然冲他贴过来。   她的气息伴随着她的动作在他面上轻轻扑过,杜明业喉头上下轻动,半晌,轻唤一声:   “小文。”   “嗯?”   他抬头,一双沾染了情/欲的眸子,直望进她刚被泪水冲刷过得清澈的眼睛。   江施文原本心无杂念,认真地等着他下文,谁料下一秒,唇上忽然传来一片温热。   同时腰上一紧,她瞪大了眼,杜明业的嘴就这样毫无征兆的贴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又到了掉节操的时刻......   ☆、第四十二章   他贴的那么近,在这熄灯的片刻,周围所有一切全部躲藏在烛光的暗影里,万籁俱寂,彼此唯一能听到的,只有贴近耳边的微微喘息声。   空调早已停止工作,而江施文被困在沙发狭窄的一隅,却明显的感觉到空气的温度陡然升高。   杜明业一遍遍深情地吻着她,如啜甘露,不知餍足。这场心与心的追逐赛中,他辗转斯磨,几欲灭顶的热情和平日淡然的外表截然不同。   江施文背负着、领受着,几乎被他夺去了呼吸,感受着唇间的温润,突然恶作剧心起,张开嘴,坏心的在那薄唇上咬了一下。   下一秒,就听到杜明业喉间溢出一声低缓的闷哼。   江施文偷袭成功,趁机脱离他的唇,撇开头嗤嗤笑起来。每次都他打个措手不及,这一次,她怎么也要扳回一局。   然而这得意劲儿不过只持续了不过两秒钟,她还来不及忘形,就感受到那只箍在腰间的手猛然一紧,而他不过一个旋身,转身间便把她放倒在沙发上。   江施文被迫仰面躺着,杜明业旋即俯身而就,再一次贴过来。她被禁锢在沙发和他两臂之间,一动也不能动。   江施文气急败坏:“杜明业,你耍诈。”   他于她上方戏谑的勾唇:“是谁先开始的?”   她睁着眼耍赖皮:“不行,你力气比我大,你得让着我。”   杜明业那双幽暗的眸子一闪,低低地说:“你的牙劲儿也不小。”   “……”   黯淡的光晕里,彼此的面容都看的那么不清晰,可是江施文却觉得,两人的心从没像现在如此贴近过。   这样对峙了几秒后,江施文缓缓伸出手,抚上他的侧脸。   杜明业是个干净人,放在人堆里,举止气度一定是最挑眼的。在任何场合见到他,他的打扮都是那种利落又随性的。他这么完美,身上的每一处细节都收拾的一丝不苟。   江施文的手流连在他脸上,一点细微处都不愿放过。隆起的鼻梁、深邃的眼窝,向下,触到那方棱的下巴上,江施文隐隐摸到一点刚冒头的硬硬的胡茬。   “咦,你长胡子了?”她惊奇地叫一声,仿佛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不怪她大惊小怪,实在是每次见到杜明业的时候,他的脸总是光净利落的,江施文自己顶讨厌大街上那些中年男人满脸胡茬的邋遢相,因此每次见到杜明业那张光致的脸总觉得格外顺心。   而这话落进杜明业耳朵里,却又是另一番理解。   他用手肘支撑着身体,腾出一只手去理她落在额前的秀发。   “男人长胡子,女人留头发,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么,难不成我在你眼里还不够有男人味?嗯?”说着,他头蓦地一低,略施惩罚地在她唇上轻轻撕咬一口。   江施文脸一红,难为情地手握成拳在他胸口砸了一下。   “我有这样说吗,你这人也太会曲解别人的意思了。”   他立刻俯首认罪:“是我的错,”接着又不忘顺杆儿爬:“那么说,我在你眼里男人味十足了?”   “呸,臭美。”   江施文偏过头决心不再理他,可是沙发左右不过这么大点的的地儿,她又被杜明业圈着,就算有心想躲也躲不到哪儿去。   这样被他禁锢在怀里,周遭充斥的全是他一个人的气息,如此霸道,却又如此甜蜜。   过一会儿,江施文转过头,怯怯地抬眼正视他。   “杜明业,你怎么不说话?”   “你想听什么?”   “只要我想听你就会说吗?”   “嗯。”   静默一刻,江施文问他:   “你会一直这么喜欢我吗?”她赶在他回答之前,伸出青葱纤细的手捂住他的嘴巴:“不用着急回答,先听我把话问完。”   她接着说:“其实我这个人坏毛病很多。脾气又坏又好胜,在你面前又这么爱哭,我特别害怕会不会有一天,你被我烦的不行了,然后就离开了?”   她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就落下去,好像真的预见了这一天的到来。任何骄傲自负的人,在喜欢的人面前,总是自卑的。   杜明业在上,定定的瞅着她。等她说完了,他抬手支起她的下巴,迫使她面对着他,直视他的眼睛。   “听好了,”他缓缓道:“我的答案是,不会。”   本是浓情蜜意的时刻,即使已经预料到他会给这样的答案,可是这一刻,江施文的心仍是狠狠地颤动了一下。   “为什么?”明明未来是不可预见的,可是这个男人却如此笃定的给了她答案。   杜明业凝视着她,一手轻缓地揉着她的发丝,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道:   “小文,记不记得在山上的时候,我曾对你说过:一个人在外漂泊的久了,会渐渐失去归属感?”   “嗯。”江施文当然还记得,低低应一声,等着他的下文。   杜明业缓了两秒钟,再开口时,忽而换了一种悠长的语调说:   “我父亲死后两年,母亲再嫁,接着在我十五岁的时候跟随继父出国。从那以后,家里只剩下我和爷爷两个人。那时候,我刚来到这里,不通这儿的方言,不认识一个人,甚至多穿过两条街都会迷路,因此上学的时候总被同学取笑。那阵子我很自卑,感觉自己是个外来人,因此抵抗所有人的靠近,更因为我母亲的关系,对大人们口中所谓的感情充满鄙夷。”   “本科毕业后,我一直在外辗转求学,甚至刚开始工作的两年也不想回来。后来若不是爷爷出事,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踏足A市。直到后来,我遇见了你。”   杜明业凝视着她的眼睛,低声说:“那天晚上,看见你哭的受伤的样子我就想,这个女孩和我一样缺乏安全感。”   “我不是个外露的人,不太会表达自己的感情,甚至不懂得怎么说情话哄女孩子。只知道电影电视上经常说,世上有很多人终其一生选择追寻,直到遇见那个对的人。我一直坚信这句话是对的,小文,遇见你,让我从此有了安定下来的渴望。你那么倔强,却又那么脆弱,让我一想起就忍不住想要保护。”   “人一辈子能找到真正喜欢的人太不容易,我这个人比较自私,如果决定要把握,就绝对不会再放手。我口口声声说要保护你,其实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归属。所以,除非是你想要离开我,否则,我一辈子都不会放开你。”   这一通深情地话说的江施文略略心酸,结尾霸道的宣白又让她心里泛甜。   她不由嗔他一眼:“好意思说自己不会说话,好的坏的都被你一个人兜了。”   杜明业却没有再说话,而是循着她的鼻息俯首,一寸寸,越来越低…   “小文。”   “唔…”她被他的气息扰得心神不定。   “我爱你。”   说完这句,他抬头轻就,顺利的堵上她的唇。   江施文趁着深吻来临前的间隙喘息。   “可是,我熬的海鲜汤你还没喝呢。”   “不管它。”   “还有,刚刚你忘了在锅下面放隔热垫,现在你家的桌子可能已经被烫坏了。”   “……” 作者有话要说:  @飛南笙,你要的甜蜜,拿好不谢。( ̄_, ̄ )   ☆、第四十三章   周末的时候,江施文意外的接到祁明泽的电话。   “什么事?”她没想到这个人会再次联系自己,说话的态度有点生硬。   而对方说话却出乎意料的友善。   “没什么,只是义务提醒江小姐一声,媒体这边我们已经想办法暂时牵制住了,这两天你和你母亲大可不必担心再有人上门骚扰。”   江施文不知该说什么,半晌,只得道:“谢谢。“   “不敢居功,倒是我要为上次的冒昧向你道歉。还有一件事你可能想知道,目前江先生正在南湖的别墅区修养,稍后我会把地址发给你,江小姐今天若是有空,不妨来这里探望他一下。”祁明泽说起话来得体又客气,顿了顿,又道:“江先生这两天一个人住在这里,情绪有些不好,也许你过来,能让他高兴起来。”   “不用了。”江施文黯然拒绝,个人的包袱总得个人承担。   她心里清楚,消息压下去的这么快,一定不止祁明泽一人在出力。   “其实根本用不着我劝他,你和陆双后来一定说服他了,对不对?”或者,江传庭说的要坦白,其实也不过就是一时气话,事后想通了,也就不提了。   江   传庭一心想要寻求一了百了的解脱,然而昭告天下只会给他的生活带来更多麻烦。其实她早能预料这种结果,毕竟就像陆双说的,江施文是最像他的女儿,而他们又同是自私的人。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会儿,末了,她听见祁明泽说:“江先生现在很后悔。”   “相信我,他已经后悔无数次了,添上这一次也不算多。”   江施文挂掉电话,突然感觉到浑身上下前所未有的畅快。   中午,她破天荒回了一趟家,简单下厨炒了两样菜,用电饭煲熬了一小锅鲜鱼汤,然后把饭菜盛在保温饭盒里,,给正在医院值班的妈妈送过去。   值班室里,江妈妈正和两三个同事聊得欢,瞥头看见推门进来的江施文,不免愣了一下。   “你怎么这个点过来了?”   江施文捧着那个带叠层的保温盒上前放在桌子上,说:“今天没事,我回家熬了鱼汤,想带过来给你尝尝。”   “算了吧,就你那个厨艺。”江妈妈虽然嘴上贬她,但眼角漾起的纹路却暴露了她的欢欣。   鱼汤搁在最底下,上面两层是饭菜,这样保温效果最好,这个小窍门还是以前上高中的时候江妈妈交给她的。   江妈妈一边拆盒盖一边不忘抱怨:“有这个功夫你不如去多学会儿习,做饭多麻烦,回头我直接出门买个盒饭不就得了。”   “老吃盒饭没营养,偶尔也要换个口味。“江施文难得不顺着她说话。   “看看,还是有个女儿贴心,多知道心疼妈。我家那个儿子啊,我要是下了夜班回家忘了带钥匙,打电话让他给我开门他都不情愿。”一旁,江妈妈的同事羡慕的啧啧有声。   “我这闺女也不知今天是中了什么邪,十年九不遇来给我送一次饭,恰巧叫你们给碰上了。平常啊,叫她来她都不来。”   江妈妈乐呵呵的,捧着饭盒转脸又和同事聊上了。   一旁有不熟悉的同事问:“小文是哪一年生的?眼见得就这么大了。”   “属猴的,虚岁24了。”   江妈妈嘴快替她说了,江施文接不上话,于是在一旁冲人家笑笑。   有人夸江妈妈:“你可真会给小孩取名字,整天‘小文小文’的叫唤着,孩子可不就是文静秀气么。”   江妈妈闻言,偏头瞧了自家姑娘一眼,好像觉地人家说的在理,但是嘴上仍谦虚说:“我倒巴望她活泼一点。打小儿起见人就不爱说话,说是属猴的,还没个猴儿尾巴精。”   一句话既出,把满屋子的人都逗乐了。   江施文看着眼前这个虽然饱经波折却依然劲头儿昂扬的妇女,突然觉着,天大的委屈都不算委屈了。   她想起小时候住在大院,每次招惹妈妈生气完了怕挨打,她就朝外公外婆屋里躲。   后来这招用的多了,外婆也不再搭理她,若是惹得老人家烦了,说不定还会被赶出去。后来她大了一些,懂的道理了,再遇到要挨打的时候,她就哭着控诉:“为什么要打我,既然你不喜欢我,当初为什么又把我生下来?”   有一次,江妈妈被她气得紧了,手拿鸡毛掸子把她抽地上蹿下跳,一边打一边怒声说:“你当我愿意生你?我把你个命硬的,打都打不掉。”   后来,还是外婆及时过来把她救下来。   “下次再不能这样跟你妈说话,当初为了生下你,她差点把命都给搭上了。”   晚上,老人家躺在床上,呓语般的给她讲完了全副故事。   原来,当初江妈妈刚查出怀孕的时候,身为街道办主任的外公觉着脸上无光,执意要让她把肚里的孩子打掉,当时江妈妈年轻气盛,认为自己有能力养活孩子,执意要把孩子生下来。为此,父女俩闹了一段时间的别扭。后来将近临盆的时候,孩子突然查出来胎位不正,可能要剖腹产。   “我自己活了一辈子身上都没有挨过刀子,更何况她这个一二十岁的丫头呢。本来就够害怕的了,结果就在临你出生的前一个月,你外公又老话重提,气得你妈呀,挺着大肚子从床上爬起来,又蹦又跳对着肚子一阵儿乱捶。“外婆说到这儿,整个人颤颤儿的,咯咯直笑。   “结果你猜怎么着?她这么一蹦踹,你就在她肚子翻了个滚,把胎位翻正了。”   江施文听过了也跟着笑,当时年龄小,只觉得好玩,向才想起来,才渐渐体会到母亲的不易。   晚上回到家,母女俩长久以来第一次谈心,江施文迟疑着把这两天事情的始末讲跟妈妈听,末了,轻轻问了一句:   “妈,你现在还恨吗?”   江妈妈看着女儿,叹一口气:“转眼你都这么大了,我也快上五十岁的年纪了。还说什么恨不恨呢?毕竟都是忌妒心作祟,我只有你这一个女儿,之前不肯让你和他接触,是怕他施些手段就把你抢走了。其他的,他有什么没什么,都和你妈没多大关系。”   江施文想不到母亲居然这样看的开,沉默半晌又没出息的掉下泪来。   “对,咱们且自过咱们的。以后等我工作了,一定多多赚钱,给您买一套大房子,然后我哪儿都不去,在家伺候您,给你养老。”   江妈妈嗤笑一声:“就怕你现在有这份心,等转眼有了男朋友,就把你妈抛在脑后了。”   “哪能呢。”   一瞬间,江施文不由浮现杜明业那张脸,耳朵根子腾地热起来。   讲到工作上的事儿,江妈妈突然想起来说:   “这都进了十二月份了,你们学校大四年级的还没开始开课吗?”   “快了,再过一个星期吧。”   “既然快开课了,你就赶紧回去好好上课。把现在这个工作辞了吧,妈又不是供不起你,巴望着你赚这两个钱。”   江施文本来只把这话随意一听,过耳就忘。只是第二天早上起来,细细想一想,还真正有了辞职的打算。   于是上午上班的时候,她就跟当初刚进公司时带她的张姐顺口提了一下。   “巧了,去掉培训时间,从你正式上班到现在正好一个月。公司的制度是请辞必须提前一周,然后上交书面报告交给领导批准,不过你暂时还没毕业,没签订合同不算正式员工,辞职应该不用走这门程序。”   “呃,意思是说我要想走随时就能走吗?”   “道理说是这样,但是你既然是总裁亲自调到手下的,要走也该给他说一声呀。”   江施文听了,连忙点头应是。   本来以为到高远那辞职怎么也要遭受些波折。   没想到boss大人听了,伏在案上头也没抬,直接说:“到人事领取相关表格填上,储物柜的钥匙交了,资料整理好,下个星期会有人来替你。”   末了,竟然抬头冲她笑了一下。   “希望在宏博的这段日子你还算过得愉快。”   要不是这一个月来的耳提面命朝夕相处让她对这位总裁阴晴不定的性格有了充分了解,江施文几乎都要怀疑他是转了性了。   然而事实证明,她对高远这人的判断一直是正确的。上班迄今为止,今天高远留给她的工作量史上最多。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时间,江施文一颗心还没刚欢腾起来,就被接踵而至一叠文件又给打回去了。   中途,她走到隔壁总裁办公室去递文件,没想到将要离开的时候却又被高远叫住了。   “江施文,我们谈谈。”   “呃…谈什么?”   江施文心下无奈,她最近似乎经常被拉去和这个“谈谈”,和那个“谈谈”,心里搁的事多了,搞得整个人都沉重了。   还是和杜明业待在一起的时候最好,只有他什么都顺着她,而且从来不拿这一套乱七八糟的事儿来惹她烦心。   就这么心思一拐,江施文突然想到了,今天说好了中午去他那儿吃饭,她已经在这耽误了一会功夫,待会儿他会不会等急了?   高远一眼瞥见她在开小差,不耐烦的敲了敲桌子,督促她回神,并问道:   “你突然辞职,是因为你父亲的事?”   江施文一怔,继而摇了摇头:“我做什么决定都和他没关系,只是因为学校开课了,我要回去上课,仅此而已。”   她把话说的那么死,高远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思索一刻,方说:   “有件事我必须向你澄清一下。你父亲这次出事,东正那边有人怀疑是宏博从中做了手脚。我不希望——”他顿了顿,终究没有将这句话说圆满。   “其实自从江先生上次参与促成宏博新项目建成以后,东正内部不少人已经对他心存不满。”高远想起一句说一句,最终也不清楚自己要向她解释些什么,末了说:“我不能推卸责任说整件事和宏博无关,但我向你保证,事情的始末我一定会查清楚,最终给你和你的家人一个交代。” 作者有话要说:  真想大喊一声:总裁,Out!   写到这里发现自己偏离初衷了,杜医生,说好的一辈子高冷呢?   难道就要这样走上宠妻之路一去不复返了吗......   ☆、第四十四章   同往届相比,今年学校大四开课算是最晚的一次。即使如此,不少选择分散实习的同学一时间仍然难以集中。据说有的院第一天开课查勤,出勤率还不抵总人数的三分之一。   相比之下,江施文所在的外院算是模范学院的代表了,第一天上课,班里扎堆来了不少同学,实习期就像放长假,大家彼此几个月没见自然有不少新鲜话说,因此一整天班里的气氛都闹哄哄的。   当然,这样的高出勤率不是没有原因的。外院每年应届考研的同学占比例众多,很多同学在实习期间其实一直在学校埋头苦学,例如他们寝室的小牛和小舒。而院里的论文分配尚且没落实,加上开春三月份还有一次大考,所以算起来接下来的日子包括寒假,要忙的事情还是挺多的。   其实到了大四,剩下的专业课程并不是很多,区区四门课,其中有三门还是考察课。   于是,开课初的兴奋劲儿还没刚过一星期,不少同学又开始偷懒耍滑,重新过起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日子。   好久没有摸课本,头两天上课江施文简直有点不适应。   从第一天踏进学校起,江施文就一直被标榜为勤奋踏实的好学生,事实上,她也是一直以好学生自居的。   为了应对三月份的大考,开学初江施文暗暗给自己定了一个本学期绝不缺勤的规矩,只不过在一天冷似一天的严寒威逼下,此规定只撑了不到几星期就破功了。   早晨刚过六点,小牛定的闹钟就响了。江施文眯缝着眼想要起来找衣服穿,结果手没刚探出被窝就被一阵冷气激地缩回去了。   她从床上探身看了一眼,空调还保持着打开的状态,可是不在制暖,可能是昨夜吹着吹着忽然断电了。纵然宿舍门窗紧闭,可是残存的暖气显然不够支撑到后半夜。早晨气温最低,被窝外的空气堪比冰窖,要在这个温差状态下穿衣服对她来说无疑是一种折磨。   她们寝室四个人冬天都怕冷,其中尤为江施文最甚,一季中最冷的那几天,她要么就不出门,出门的话必须里三层外三层,把自己包裹的像个不明球体,即便是这样,还是容易手凉脚凉   后来,还是杜明业给她揪出了病因:   “老话说三九补一冬,何况你本来就血虚,说来说去还是欠补。”   再后来,当江施文满心甜蜜的把杜明业的原话说给蔡琪琪听时,没想到她悠悠来一句:“你确定他说的是欠补不是欠揍?”   江施文:“……”   其实,蔡琪琪的怨念来的不是没有原因的。   自从寝室里小牛和小舒化身学霸以后,上课下课能和她搭伴的只有江施文一个。现在突然半路杀出个杜明业把小文拐走了,只剩下她一个可不就经常落单了么。   在床上挣扎了半刻,江施文最终抵不过寒冷选择放弃。一起一落的响动顺带把和她顶头睡的蔡琪琪也给吵醒了。   后者没有睁眼,打了个哈欠问:“今天早上有课吗?”   “有,语言学,还是前两节。”   “唔…袁老的课。”蔡琪琪呓语一声翻了个身,把被子朝上裹了裹,看样是打算继续睡,“你今天还去吗?去的话帮我带个假。”   大四不像低年级管得那么严,一般请假制度都会放宽,蔡琪琪算是班里请假最频繁的一个,而且每次的请假理由千篇一律,就说找工作去了。   江施文警告她:“这周的四节课你翘到三节,还老用同一个理由,回头教授们到导员那一串供,你就等着穿帮吧。”   “不会,我对所有老师口径统一,而且哪个老师会像你说的那么无聊去告状。”   “你别说,这事儿说不定袁老做得出来。”   袁老师是她们院国宝级的老教授,上课时严肃,但私下里却是个挺有意思的老头儿。   据说他年轻的时候曾经在中学教过书,因此至今上课的时候还保留着教低年级学生的习惯。他若是上课提问,被点名的同学回答不上来则必须站着,轮到后排的同学回答,直到正确答案浮出水面所有人才能被允许坐下。   曾有同学替此种惩罚制度美名曰:连坐。   江施文有一次路过袁老的课堂,有幸见过最壮观的“连坐”场面,一个班的小姑娘全站着听课,一个个捧着书本低着头,跟集体受诫似的。袁老因此大名远播,院里不少人议论起他来,个个闻风丧胆,甚至有人背地叫他“袁煞”   不管怎么说,“袁煞”的虚名不是白得的,江施文再怎么怕冷也不敢翘他的课,八点一到,依旧准时踩着点去上课。   然而教室的情况却让她大跌眼镜,稀稀拉拉还不够十个人,看来袁老师的名号和数九寒天相比,威力始终差了一点。   不过人少有人少的好处,起码上课气氛轻松了许多。袁老估计也懒得拿捏严厉的架势,毕竟这个阶段能全心学习的时间有限,他将重点全放到授课上。   江施文平日里和袁老关系处的不错,如今又每节课都来报道,因此格外受到老袁的青睐。趁着课间的时候没事儿,老头儿特地把她叫到跟前聊天。   “上次见你来我就想问你来着,侨办的工作做得怎么样,感觉有没有收获?”   “挺有心得的。”江施文点点头,说:“毕竟在外面和在学校还是不一样,人际关系复杂多了。”   “那是肯定的啰。”袁老感叹。“前一阵子我去侨办碰见张主席,她还跟我提起你。说后期送去的几个实习的孩子,都没有你最有能力。”   “没有,我也就是刚去那会儿做事用心。”江施文嘿嘿笑,该谦虚的时候还是要谦虚的。   “毕业之后准备干啥?直接找工作,不继续读研了?”   “不想读了,我这个人性子浮躁,不大适合做研究。”江施文实话实说。   “那工作有着落了吗?”   “……还没有。”   袁老自己一辈子没离开过校园,说起就业来也不能给她什么建议,只凭着主观说:   “你要想求个稳定工作,我觉得当老师挺合适你。女孩子以后背井离乡打拼起来辛苦,在家乡考个本地的编制当老师,轻轻松松。而且课余时间多,以后要想继续深造也不是没机会。”江施文的学习能力很强,坚持不考研在老头儿看来挺可惜的。   能得袁老如此关心实在让江施文受宠若惊,她本来是最会得过且过的人,凡事想的不长远,对未来始终没什么计划和打算,如今被恩师一提点,终于也开始为前途担忧了。   回去以后,江施文把课堂上的事儿和蔡琪琪顺口提了一下,本想彼此共同排忧,没想到这妮子心思不正,率先就揶揄起她来了:   “嗳,我可听说了,袁老有个侄孙子和咱们同届,就在学校的物理系。虽说你是他的得意弟子不错,可他这么费心思替你打算是不是有点关心过头了,该不会是预备替你和他侄孙牵个姻缘吧。”   “呸呸呸,天天不想正经的,就知道瞎说。”   “我怎么瞎说了。”蔡琪琪不服气了,“这些教授级的老教师天天除了做研究,最大的乐趣也就是给年轻辈的老师们说说亲了。你还不知道吧,据说咱们院前阵子刚来的那个年轻女助教,办公室的凳子还没捂热呢,就被好几个院的老师锁定了。”   江施文满头黑线。“太恐怖了……”   “谁说不是呢!”   “我指的是你的八卦程度,太恐怖了。”   “……”   熬过了早上的两节课,今天一天就算是解放了。   中午寝室里依旧只有他们两个人,吃过饭懒得做户外活动,趁着中午这会儿暖和,江施文干脆洗了个头,然后搬了板凳坐在阳台安静的晒太阳。   他们的寝室在十一楼,和别的楼层不同,这一层的向阳面设计的全是室内阳台。   这种设计引得不少十一楼的同学抱怨,遇到晾衣服的时候,地上淋漓一大片全是水渍,屋里时不时需要拖地很麻烦。   但是到了冬天,室内阳台就展现了它的独到的好处——空间大,晒太阳晒被子尤其方便。   此刻,江施文正坐在太阳底下,一边拨弄头发一边玩手机。   忽然,她心血来潮,想要给杜明业打个电话。   他现在一定还在医院呢,不知道吃饭了没有。江施文一边想,一边按捺不住把电话拨了出去。   屏幕转为对方振铃后,响到第三声,电话被接通。   “喂——?”   江施文还未刚张开嘴准备说话,就被那一头接电话的声音镇住了。   因为,对方是个女的,从声音判断,还是个上年纪的老太太。   “呃……”江施文怔怔的不明情况,单发出一个音节,然后就没下文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五章   事发突然,一瞬间,江施文脑子里只来得及冒出一个念头:莫非她拨错号码了?   那头估计是没听见江施文出声,又喂了一遍,问:“是哪位啊?”   “您好。我,我找杜…医生。”江施文支支吾吾开口。   “噢,找明业啊。”那头听到打电话的是个女孩子,说话声音立即变得和蔼,“他刚着急出门,忘了带手机,你有什么急事儿吗,等他回来我让他给你回个电话?”   这可问住她了。   她找他还真没有什么急事…   “那…麻烦您,我就先不打扰了。”   考虑到接电话应该是杜明业的家里人,纵然不用面对面,江施文说话仍然感到有些拘谨,因此只客套一句就慌不跌挂上电话。   另一端,顺姨挂上电话后,当下也没有多留意,随手把电话放回原位,就继续忙手头的家务去了。   约莫半小时以后,杜明业从外面办完事回到公寓,顺姨在厨房听到开门声从屋里走出来迎他。   “明业,阿姨交代你买的生姜买来了吗?”   “买了。”   杜明业放下钥匙,顺手把装着生姜的便利袋递过去,然后弯腰换鞋。   顺姨撑开袋子看到澄黄的姜块,眉开眼笑地开始絮叨:“这两天天气突然转冷了,昨儿半夜老人家又开始咳嗽,我就想着回头熬点姜茶给他喝,祛祛寒气,你一会儿也留下来喝点,这冷天穿的再厚也不一定保暖,喝点姜茶肚子里暖和。”   “知道了。”杜明业随口应一声,问:“爷爷呢?”   “还能干啥,屋里看书呢。”顺姨偏脸朝卧室里努努嘴,“今天我跟爷爷说了,回头等天气好一点,我们挑个暖和天,还搬回老房子那边去。这边的地形我也不熟,一下了楼就分不清东南西北,连买个菜也不方便。”   “那回头我再出去一趟,把这两天吃的用的先买齐。”杜明业说。   “不急,这会儿也不当紧。”顺姨说着,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对了,刚刚你出门的时候电话响,阿姨替你接了。”   “医院打来的?”杜明业说着话,走到桌边去拿手机。   “人家说没急事,我也就没问。是个女孩子打来的,听声音年龄不大。她挂的急,别是要紧事儿没好意思说,你赶紧给人家回一个。”   杜明业这次却没再接话,捞过手机看了一下,眼里瞬间聚起一点笑意,这一笑,使得他前一刻还古板板的脸瞬间焕上神采。   然后,他连外套也没顾上换,直接走到阳台回电话去了。   顺姨在一边默不作声的观察杜明业这一连串的动作,瞧出些古怪。   她恍然想到些什么,姜茶也顾不上熬了,趁着杜明业这会儿在阳台打电话,她随即扭身进了卧房。   此刻,杜家老爷子正坐在阳台边的躺椅上悠闲地晒太阳。   顺姨进去敲了敲门:“大舅,睡着呢?”   “没睡,在床上躺急了,下地坐坐。”杜老爷子坐直了掰掰腰骨,随口问:“明业回来了?”   “刚回来,现在打电话呢。”   顺姨从旁边捞过一张小杌子挨在躺椅边坐下,喜滋滋地冲老爷子挤挤眉眼,道:   “刚刚有个女孩打电话过来找明业,这不,到家脚没刚沾地呢就忙着给人家回电话去了。”   老爷子听出了话头,问:“是个女孩给明业打电话?”   “可不是。”顺姨道:“这孩子防我跟防贼似的,拨电话还得跑到一边,神神秘秘的,别不是谈朋友了吧。”   皇帝不急太监急,就为了给杜明业介绍对象这事儿,顺姨可谓操碎了心。原本以为陆双和他能是个良配,怎奈何人家姑娘受不了他这个天生的冷劲儿,处了没两天就吹了。有了上一次好心办错事的教训,这一次,顺姨再不敢轻举妄动。   想到这,她颇为无奈地叹一口气:“我看这孩子就是从小叫大舅你管呆了,有个什么事都不知道和家里说。”   杜老爷子对这事却很看得开,大手一挥说道:“别问他,叫他自己找。这孩子从小身上就一股拧劲儿,管他也没用。头先找的那个这么漂亮的他不也没瞧上。”   顺姨听到这嗤笑一声,故意揶揄老爷子说:“由他,回头领回家一个丑丫头认你做爷爷,您也愿意?”   老爷子呵呵笑,往后一仰,闲适地靠在躺椅上享福。   “是丑是俊都行,只要是他自己看上的。”   顺姨听见这话摇头。这爷俩也真是绝了,虽说不是亲爷孙,到底一起处了这么多年,脾气秉性简直一个样。   这时,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手撑膝盖从杌子上起来,走到书橱那儿抽了本书出来。   “大舅你看,这是我昨儿个替明业整理橱子的时候看见的。”   杜老爷子睁眼,见侄女递过来的却是一张照片。他把照片接过来拿到眼前细看,上边照的是个女孩,逆着光,半边侧脸被朝阳涂成金色,女孩身后是一片薄雾连绵的群山,这山老爷子看着有点眼熟。   他把照片翻到背后,看了一眼上面的日期。末了,问了一句:   “这里头照的是谁啊?”   “我哪知道,得问明业。”顺姨做个精怪的表情,颇隐晦地说:“我看这个女孩长得就不错。”   老爷子把照片递过去,道:“原封收好,别叫明业看见了。”他打定主意不过问这事儿,只因坚信孙子是个有分寸的人,等他那天觉得时机成熟了,自然会把人带上门来给家里人过眼的。   ——   下午没有课,江施文原计划是和蔡琪琪一起去图书馆还书,顺便查点资料着手准备论文。   正在梳头的时候,电话响了。   屏幕来电显示是杜明业,江施文接起电话,试探一声:   “…喂?”   “是我。”   杜明业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上一种特殊的质感。而此刻江施文正站在太阳底下,听着这和煦的声音,瞬间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暖烘烘的。   一颗提起的心放下来,她轻轻嗯了一声。   “你——”   “你…”   过了两秒钟,两人同时开口,然后又同时落音。听筒两端具是沉默,古怪的气氛让江施文感到莫名的局促。   终于,她先开口:“杜明业?你还在吗?”   “在。”   “那你怎么不说话?”她有些恼。   那头听到她着恼的声音,却沉沉的笑了。   “你打电话过来,是为了听我说话?”某人此刻说不出的足意。   “谁说的。我只是,呃,只是……”她本能的想要反驳,可是支吾了半天却找不到有力的论证。   她开始回想刚才为什么给他打电话。好像只是坐在太阳底下,心思飘忽,不自觉得就想到他了。   原来,她只是想他了…   这时,江施文才猛然意识到,原来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全然沦陷。   意识到这一点,她心头袭上一阵慌乱,愈发说不出话来。   “小文?”那头,杜明业轻声唤她。   “嗳。”她应。   “你晚上有事吗?”   “没有事,怎么?”   “没什么。”他那头异常安静,呼吸间的气流透过听筒,传来细碎的摩擦声。江施文细听着这声音,只觉得这一刻异常宁静美好。   过了一会儿,她听见杜明业轻声说:“晚上我去学校接你,好不好?”   “干嘛?”   “不干嘛,”他的声音闷闷的,“就是…想见你了,想找个地方和你说会儿话。”   他们原都是不太会表达感情的人。只是江施文没想到,她不好意思说的,却被他先说出口了。她闭上眼,几乎可以想象得出杜明业说这话时窘迫的模样,而后嘴角高高翘起来。   “那,这算约会吗?”她按捺住喜悦,姑且也学着厚脸皮一回。   “算。”杜明业道。   他从不轻易许下承诺,对她,却是一次次例外。   挂上电话后,江施文一阵心满意足。   蔡琪琪从旁看到这一幕,一边摇头一边啧啧有声:“瞧你那样儿,就跟被人下了迷药似的。”   “有吗?”   “自己照镜子去。”   江施文听她的话狐疑来到镜子跟前,仔细照了照。   镜子里的女孩睁着圆眼,眼睛里浮光流动,满是神采。两边的脸颊不知何时晕染上了两片粉红,像上了彩一样分外招摇。未免太过喜形于色,她故意板上脸,那笑意却从眼角眉梢外溢;她捂住眼,嘴角却又不自觉勾起来。   蔡琪琪看不下去了,“行了行了,你当你那脸是画皮啊,想笑就笑呗。”   “完了,我好像真的被人下药了。”江施文哀叹一声,转过脸问:“琪琪,你看我还有救吗?”   “有哇。”蔡琪琪嗤笑一声,一本正经的点头,道:“那谁不是医生嘛,就找他给你开个药方。名医出手,保证你药到病除。”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身体不舒服,没能更新,抱歉抱歉。   ☆、第四十六章   他们约好在学校中门前的广场见面。   快到约定时间的时候,江施文提前从阅览室出来,然后到楼下去还书。借阅窗口当值的是个刚来的老师,旁边还站着一个老教师指导他处理借阅流程,江施文前边排着长队,就这样耽误了一会功夫,等她从图书馆走出来的时候,正赶上旁边体育学院的学生下课。   从图书馆走到广场要穿过一条大理石铺就的大道,道路两旁种满了梧桐。这些树根枝粗壮,往往立春过去不久就开始发芽,到了夏天,便形成一派枝繁叶茂绿树成荫的景色,算是学校的一大特色风景点。   不过现在还是冬天,树上全是光秃秃的,露出灰扑扑的枝桠,略显萧索。   这条路上是串联各院与图书馆的主干道,现在下课,正是人多的时候。江施文一般不习惯从这里走,尤其是一个人的时候,走在三五一群的人堆里,那种孤立无依的势头会让她整个人都紧张,连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摆布。   有几个体育学院的男生跟着她一路走到大道上,这些人腿长步子大,不多时便超过她。   这时,她听到身后有个男声对同伴唧唧咕咕:   “哎,你们看前面那个女生,不知道长得漂不漂亮。”   江施文全当没听见,继续埋头走她的路。然而不多时,后头那几个男生便超越她走到前头,路过她身边时,几个人相继回头,冲她放肆的打量。   江施文半低着头,但还是能明显的感觉到那几道促狭的目光。她忍住想要爆发的冲动,顿住脚重新向左迈,干脆换了一条路线。   没走多远,就听到那群男生中爆发出一两声哄笑声。   江施文脸一红,犹豫了两秒,从兜里摸出手机给杜明业打了个电话,   “你到广场了吗?”   “嗯。”   “那你不要挂断,我正在朝那儿走,五分钟就可以到了。”   不管怎么样,有个人在路上陪她说会话,总不至于太孤单。   快到路口的时候,前面不知何故围了一大群人。没等她走到跟前,人群中忽然爆发出喧闹声,有人起哄,有人在吹口哨,等人丛分开了一点她才搞明白,原来是物电学院的一个男生在向心仪的女生告白。   现场排场挺大,横向拉起一列条幅,还放上了音乐,江施文错过了告白场面,只看到人群散开的时候,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五颜六色的气球。   “怎么了?”那头的杜明业估计听到了喧闹声,在电话里问。   江施文从旁边饶了一点路,避开热潮,才说:“有人告白,闹得沸沸腾腾的。”   她说着,又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人群中的女主角手捧鲜花,正笑的一脸灿烂。   江施文不自觉弯起嘴角,岂料一回身,迎面撞在一个人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她慌不跌就要道歉。   对方倒是挺沉得住气,退开两步,好整以暇地站定看她,丝毫没有打断她的意思。   她狐疑的抬头,目光自下及上,掠过此人的鞋子,然后是闲闲揣在裤兜的手,向上,率先跳入视线的是藏青色的大衣衣摆,从袖端可以看到里面的羊绒线衣。   然后,不等她把头彻底抬起,对方叹一口气,率先托起她的下巴促使她抬头,   “江施文,你是睡着了吗?”   待看清杜明业那张含笑的脸,她倏地怔住,   “你怎么——”   杜明业从她脸上收到预计的效果,瞬间心情大好。他朝她扬扬手里的电话,道:“怕你走路太急,我就先进来了。”   他是多聪明的一个人,应该早听出她声音里的不安了吧。   那种众里寻他到蓦然回首的惊喜让江施文很想冲上去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但是碍于脸皮太薄,这样的事大庭广众下可做不出来,于是生生忍住了。   身后起哄的人群还在继续,杜明业遥遥向那个方向瞅了两眼,眉眼含笑,好像对这种欢腾的场面挺感兴趣。   江施文跟随他的视线向身后瞥了一眼,说:“真遗憾,我来到的时候都结束了。”   杜明业笑说:“你们学校的学生挺有勇气的。”   “这有什么 ,我们宿舍楼下,三天两头就是一出,我们都见怪不怪了。”   他诧异:“都是告白的?”   “大多数,也有少部分举行‘分手仪式’的。有一次我下晚自习经过宿舍门口,看到一个男生在那里狂摔酒瓶,一边摔还一边怪叫,我吓都吓死了。”   不过作为一个善解人意的人,江施文对宿舍楼下出现这种情况还是能表示理解的。   “我们那栋楼里啊,住的都是毕业生,毕竟大家都快离开了,有人想抓住最后的机会告白,而有人想清楚了决定分开,其实大家压力都挺大的,都是借机发泄情绪罢了。”   杜明业见她说的头头是道,听完后哂然一笑:“末日的狂欢?”   江施文认同地点点头:“有点这个意思。”   这时,有两个女生说说笑笑从他们身边路过,走到杜明业跟前时都不约而同停下来,目光若有若无向这边瞟了一眼。   江施文这才意识到,把这尊人物引到校园如狼似虎的环境里是多么不明智的决定。在这个荷尔蒙气息弥漫的校园里,杜明业的出现无疑可以调动一阵荷尔蒙风暴。   江施文隐隐预见到威胁,于是赶在影响范围进一步扩大之前挽上杜明业的胳膊,   “好冷,走吧走吧,我们去吃饭。”   宿舍有门禁,而且晚上固定十一点锁上大门。他们不好走得太远,于是就选在附近的大学城溜达溜达。   冬天的黑夜来临的很早,明明在学校的时候天还是暗青色的,没走两步却变成透黑,像是有人在城市上面遮下一层幕布。   再过两天就是圣诞节,路边有不少商店里都在放Jingle Bells的音乐,有的商店门口甚至摆了体态庞大的圣诞老人玩偶出来招揽顾客。   江施文向来对这种外来节日无感,然而今天在这样刻意渲染的节日气氛下和杜明业并排走在一起,心里却无端生出些甜蜜来。   “最近学习怎么样?”杜明业找个话题和她聊天。   “不怎么样。”江施文哈出一口白气,看那烟雾在冷空气中挥散消失,漫不经心地说:“现在很难像以前那样心无旁骛的学习了,毕竟要考虑的东西太多。”   “考虑什么?”杜明业歪过头问她。   “可多了。论文、工作,这些都在考虑范围内。”   “不打算继续考研吗?”   江施文停下脚步,古怪的瞅他一眼。   “怎么了?”他问。   “你的口气,”江施文伸手指指他说:“和我老师说话简直一模一样。”   杜明业笑了笑:“老师也是这么劝你的?”   “可不是,”江施文负气地噘嘴:“我觉着读研一点都不好,至多在学校再呆上三年,到时候一样要毕业,一样要出来找工作。既然是这样,还不如早点出来接触社会的好。”   对她这个论调,杜明业没作太多评论,只道:“顺其自然就好。”   江施文原本巴望着他能给她点建议,没想到被他一句话给打发了。   “呃…”她有些无语,停了一会儿,问:“那你呢?你当初毕业的时候有这样的困扰吗?”   “没有。”他摸摸鼻梁苦笑,坦率的说:“我的背景和专业共同决定了我未来的职业,所以那时候反而没什么好担忧的,只有埋头读书。”   “那你可真幸运。”   江施文仔细想了想,这个话题他们之前好像也讨论过。记得那时候杜明业也说过,不是他选择了中医,而是中医选择了他。   如今联想到他的家庭和身世,江施文瞬间明白了这层话的意思。   不知为什么,看着杜明业那张微笑的侧颜,她却觉着胸口有些闷闷的难受,就好像有谁在心门上轻轻一推似的。   他们的站着的位置原本有些前后错开,江施文顿了顿,忽然旁边迈进一步,挤到他身边。   “怎么了?”杜明业诧异的问她。   “我冷。”江施文的声音闷闷地。   杜明业愣了一下,而后捞起她的手攥在手里。她的指尖被他拢在掌心,点点冰凉,就如两个人潮湿的心事。   他把手收紧了一些,问:“还冷吗?”   “冷。”江施文不管不顾地大力点头。   杜明业思忖两秒,包裹着她的手塞进自己的大衣衣兜里,隔着绵薄的布料衬里,贴上他的腰际。而后,源源的热量透过衣料,一点点温暖了她的指尖。   其实那里面还隔着一层线衣,而她的指尖冰凉麻木无觉,根本感受不到任何东西。   可是,这种只有恋人之间才会用上的亲昵姿态,仍是让她忍不住飞红了脸。   狭窄的空间里,杜明业的手贴上她的,交叉扣紧,而后问:   “这样呢?”   “不冷了。”她摇摇头,甜蜜蜜的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七章   走到步行街前头的拐弯处,是一个规模较小的小区,旁边连着一小片活动广场。   广场上有不少家长带着孩子练习直排轮。   江施文兴冲冲地拉着杜明业过去看,对他说:   “我小的时候特别羡慕会滑直排轮的同学,总觉的那种在平地上自由滑翔的姿态特酷、特别自在。”   “那你现在会滑了吗?”杜明业问她。   江施文摇摇头,遗憾地说:“不会。”   “我小时候总吵着要学,可是我妈哪有时间陪我练。后来她被我烦的不行了,就带我去科技广场那儿的轮滑场地租双鞋滑了一次,结果我穿上了鞋,前摇后摆,连站都站不稳,最后还没走两步就摔了个仰面朝天。”   她说到这里忍不住咯咯直笑:“在场的小朋友都笑话我,我就坐在地上一直哭一直哭,最后我妈嫌丢人,给我买了一串糖葫芦把我哄回家了。”   杜明业还是头一次听她讲这些小时候的趣事,笑笑说:“真是一次挫败的经历。”   “可不是。”江施文鼓起腮帮子,说:“有了那一次惨痛的教训,打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尝试任何刺激的东西了。”   而后,她扭过头问杜明业:“你呢,你小时候有没有什么不堪回首的糗事?”   记忆里,除了仅有的那两次,杜明业鲜少主动提起他的小时候,或是他的家人。   江施文好奇心重,他越是不提,她反而却越想知道。   杜明业似乎对她这个话题感到意外,思虑了一会儿,方说:“是有那么一两件。”   “是什么,说来听听。”   江施文两眼放光,迫切的想要听他的故事。   “嗯…”他沉吟一阵,说:“我小的时候很调皮,看到任何新奇的东西都喜欢拿来玩,有时候还喜欢搞破坏。冬天的时候,家里烧暖气炉,我从外面玩累了回到家,看到屋檐伸出的烟囱上直冒白烟,就踩梯子上房顶,抓了一把土把烟囱填上。结果那时候妈妈刚好出门办事去了,我一个人在屋里看书,过了一会儿觉得头晕恶心。我想去起身去开窗户,一站起来才发觉脚软地使不上力,努力走了两步,结果一下扑到磕在窗沿下的暖气片上,脑门上开了个口子。”   江施文听得心惊肉跳,见他停下来,赶忙问:“那后来呢?”   “后来我妈及时赶回来了,把家里窗子都打开,煤气散尽,我就醒了。不过脑门上留下一条疤。”   “真够惊险的。”她悠悠感叹,然后掂起脚向上凑,手抚上他的额头,想去找寻他脑门上那道伤痕。   “都过了这么多年了,疤痕早消失了。”   杜明业看出她眼里的隐忧,心被触动。手握住她的指尖,牵引着她的手移到嘴边,轻轻在上面吻了一下。   江施文却像是被火星燎到一样,指尖在他手心颤动了一下,像是振翅欲飞的蝴蝶。只不过他轻轻收拢五指,又把她重新握住了。   两手都被他牵住,这样一来,江施文就不得不被迫使着和他面对面站着。她试着挣扎了一下,杜明业却完全没有松手的意思。   她略略不满的说:“你这么调皮,小时候肯定经常挨揍。”   “这倒是。”杜明业轻笑:“小时候太顽劣,挨揍成了家常便饭了。”   江施文仰头看他,审慎开口:“你妈妈,呃,经常打你吗?”   没想到杜明业却摇头:“小时候经常,后来我父亲去世后,她恍恍惚惚的,也没有心情再管我。”   杜明业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她,而是选择目视前方。沉默了一会儿,他松开她一只手,转而把手掌贴在她的后脑上,促使她把头轻轻倚靠在他身上。   江施文贴在他胸前,许久,伴随着轻微震颤的浮动,听见他说:“后来,我便跟着爷爷生活。那时候,背不出方剂要挨打,辨不出药材要挨打,冬天练大字偷懒了,也要挨打。”   “疼吗?”   她无法想象一个孩子在一个跟自己没有任何血亲的家庭里,顶着严厉地家庭教育该如何自处。江施文的同情心上来,手臂环上他的腰,用力拢了一下。   “当时很疼,不过过一会儿就没感觉了。”杜明业老实说:“其实现在回头想想,有人管着、教训着也是一种幸福。”   江施文听到他这样说,一时间心口酸涩难当,也不知该如何接话。   正在这愣神的瞬间,背后忽然而来一股冲力,好像是有人在背后伸手推了她一把。那力推在她腿上,江施文本来全心倚在杜明业身上,这样一来更加受力不稳,幸而这时候杜明业及时向后退了两步,托住她,两个人才不至于一块儿摔倒。   等她站定,怒冲冲的回头找始作俑者,一低头,才发现推她的原来是个小孩子。   小不点想必是刚学轮滑,冲出去不会刹车,这才撞上他们。   江施文搭眼一瞧,眼前的小萝卜头煞有介事的戴了一副护具,绿色的安全帽有点大,崁在脑门上像扣了一块西瓜皮。   见两个大人都盯着他看,小孩子意识到自己犯了错,不敢动也不敢说话。可偏偏他脚下的鞋子不听话,一会儿向前一会儿向后,眼看又要摔倒。   江施文看着小孩子的滑稽样儿,扑哧一声笑出来。没想到那小孩子见了她笑,又窘又怕,竟然哇的一声哭了。   这一通撕心裂肺的哭嚎立刻引来了广场上人们的注目。   江施文赶紧蹲下去哄他:“乖乖,别哭了别哭了,阿姨给你买糖吃。”   杜明业被她拉了一下,也跟着一起蹲下来。   小朋友因为刚刚受了江施文的嘲笑,非常抗拒她的亲近,反而抓着杜明业不愿松手。   “叔叔扶着你滑两圈好不好。”杜明业哄着他,拉着他一步两步向前滑。   小不点一开始还撇着嘴,不过半刻,又重新眉开眼笑起来了。   江施文被丢到一边,微微来气。这么小就是外貌协会,长大了还了得。   这时,她听到旁边有人在叫他的名字,转脸看过去,是同院的两个女生。   女生A率先走过来,问:“你一个人在这干嘛呢?”   女生B说:“哎呀,你什么眼神,看那儿,人家是跟男朋友一块出来的。”   这时,只听女生A咦了一声,说:“那个人不是从前来咱们院做过讲座的杜医生嘛?”说罢,狐疑地收回视线,在江施文身上瞟了两眼,问:“他是你男朋友?”   恰巧这时候,相隔几米远的杜明业也向他们这边看过来。   江施文尴尬的啊一声,算是默认。   女生B对她竖起大拇指:“江施文,真有你的。想当初他来咱们院里带起多大一片哄动,系花扬言要去追人家都没追到,没想到最后被你得手了。”   江施文听见这话有些别扭,闷不乐意的说:“他是什么宝贝吗,人人都想着追他。”   “啧啧,到手了你就不稀罕了。不过说来,当初不是听说他有女朋友了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关于陆双,一直是江施文心上的一个疙瘩。由于她们俩的关系实在尴尬,关于他们之前那端交往,杜明业一直没有提,江施文也一直刻意避免去过问。   “我不知道,反正当初是他追的我,又不是我追的他。”江施文硬邦邦的撂下一句话,不再开口。   两个女生听出她不高兴,互看一眼,随即向她道个别走开了。   江施文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觉得身上发冷,走到广场边买了一杯滚烫的冰糖烤梨捂手。   过了一会儿,孩子的家长来了,杜明业把孩子交到家长手里,这才返过身来找她。   等他到跟前,江施文说:“我累了,不想玩了。我们回去吧。”   其实他们只不过才出来了一会儿,杜明业察觉到她情绪不对,叫了她一声:   “小文?”   江施文没应。   “你生气了?”他问。   “没有。”江施文闷声摇头。   “我把你丢在这边,你不高兴?”   “不是。”她静默一刻,说:“我就是觉得冷了。”   杜明业不知是否真的信了她的谎话,停了两秒钟,说:“那走吧。”   这下江施文更加生气了。她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他是傻子吗?就不会再追问一下,哄哄她?他情商真这么低吗?她越想越来气,干脆也不言语,扭头就走,将他抛在身后。   路上,碰到宾馆门口的大妈在路边招徕顾客。看见他们一男一女的前后走,纷纷上前问:“要房间吗?”   换做以前,江施文肯定满脸透红,有多远绕多远。可是现在她正在气头上,路过这些人时一概板着脸,理也不理,直接大步走过去。   快要走上天桥的时候,有个男生正从上面下来,江施文一路埋着头没主意,迎面和那人撞个正着。   她手里还捧着装烤梨的杯子,这么一撞,杯子全翻,那男生躲得快没被泼上,然而剩下半杯黏糊糊的梨汁却尽数洒到了江施文的手背上。   杜明业本来在她身后两步远跟着,这下再也沉不住气,三步并两步走上前来。   “烫着没有?”他神色慌张,捏过她的手仔细查看,幸好,杯子原本是敞盖的,被她捧了一会儿,热气散的差不多了,不过江施文的手仍免不了被烫红一片。   “疼不疼?”他问。   江施文摇摇头。   “我送你回去。“他说,”烫伤了先不要沾冷水,不起泡就用芦荟胶涂一下。”   “我回去自己弄。”江施文说着就要收回手。   可是他把那只手捏得很紧,她挣扎了好多下都没有挣开。   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忽然,杜明业于她头顶深深叹息一声,说:“小文,你要是难受,或者生我的气,大可以把委屈说出来。或者,你冲我发脾气吼两声也行,就是不要这样闷不吭声的置气。你知不知道,你什么都不说样子其实最冷漠、最让我心里难受。”   “我哪有对你冷漠。”江施文终于忍不住了,呐呐地开口:“我就是,就是,心里别扭。”   “别扭什么呢?”他捧起她的脸,轻声问。   “我也不知道”她仰着脸,眼泪说来就来。   “为什么那个小朋友只理你不理我?我是恶人吗?你知不知道,你跟着别人一走,我的心就空了。”她边哭边抹眼泪,“我不过就是想把你从她那里抢过来,结果在别人眼里,我就成了坏人了。”   她哭得好不凄惨,引得天桥上下的路人纷纷好奇的观看。   江施文怎么也没有料想到,人生第一次正儿八经约会就这样被自己的无理取闹搅黄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八章   和杜明业真正相处以后,江施文才发现他是个多有度量的人。   她这样无理取闹,他竟然一点都不生气,反而倒过来牵就她。   江施文哭了一会儿后渐渐在他怀里安静下来,继而觉着自己刚刚幼稚的行为有点可笑。   或许一切都是她的私心作祟。   杜明业这么优秀,让她时常不敢相信这个人已然属于她。这份欣喜有时候会化成不安,在每个失眠的夜里侵蚀着她。   到现在,江施文才明白自己的爱有多自私,自私到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   哭到最后,她也觉得自己有点丢人,躲在他怀里瓮声瓮气地说:“你以后千万不要丢下我自己走掉,我这人很记仇,一定会一辈子不理你的。”   这分明就是撒娇的语气。   “那我可要留心了。”杜明业闻言,轻轻牵起嘴角。   最终,他陪她走到宿舍楼下,分开时,江施文有点恋恋不舍。   “其实,今天晚上我计划了好多事,结果都没做成。”   “例如什么?”杜明业问。   江施文吭吧一会儿,说:“看电影。”   这项看来俗套的活动其实是蔡琪琪提出来的。她说,男女约会主要的活动就是看电影,而且首推看恐怖片。幽暗的环境下,两个人挨在一起,绝对是培养感情的绝佳机会。   杜明业为了不让她失望,安慰她说:“电影可以留给下次再看。”   而后,他像变戏法似的忽然从兜里摸出一串手珠,拾起她垂在一侧的手,慢慢套到她的手腕上。冰凉的珠子贴上温热的皮肤,带来一种奇异的触感。   “是什么?”江施文惊奇地问。   “礼物。”   “给我的?”   “嗯,”杜明业言罢,有些不自然的摸摸鼻梁。原本打算晚点拿出来给她个惊喜,谁知道半途闹出另一出。只好现在拿出来了。   江施文欲把袖子捋起来仔细看,杜明业却拦住她,“回去再看,外面冷,快进去不要冻着了。”   在学校出入的车子必须经过登记,杜明业嫌麻烦,就没有把车开进来。因此现在他回去,就必须要独自穿越大半个校园。   幸而这个点还有路灯,让他不至于摸黑回去。这时,一小股冷风从两栋宿舍楼中间刮过,江施文打了个寒噤,只怕耽误一会儿天变的更冷,于是对杜明业说:“那我先上去了。”   “去吧。”杜明业摸了摸她的头发,然后松开她的手。   江施文向宿舍方向走了两步,忽而又不舍地转身。   路灯下,杜明业站在暖黄的光圈里,仿佛暗夜里燃起一根蜡烛,小小的静定的火种,却是迷失的人不肯放弃的希望。   她的脚步定了定,然后突然向他迈进,到了跟前,狠狠扑在他怀里。   不远处五六米的地方,另有不少晚归的男男女女,生平第一次,江施文完全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只一心留恋眼前这个人的怀抱。   “晚安。”她说。   然后,不等杜明业回答,她已经离开他的怀抱,小跑进了楼里。   为了能再看到他,江施文没有坐电梯,而是选择爬楼。   兴冲冲爬上三楼,经过楼道的窗户前,江施文忍不住向楼下看。   杜明业的身影还在原地停留,过了大约一分钟,他忽而点燃了一根烟。夜幕笼罩下,江施文只窥得见他的大致轮廓和他指尖的一点红星。   她静静地观察,那点红色忽闪忽闪的,时亮时暗,过了一会儿彻底的灭下去。   然后,她看到杜明业就此转身离去。路灯像是为了挽留,将他踽踽独归的背影拖得很长很长。江施文一路目送他,直到那一点影子也消匿在黑暗里。   天幕底旷,一望平畴,那种很久以前曾俘获她的感觉又重新回来了。   那种感觉,她仔细品味了一下——是孤独。   的确,他们都是如此孤独的人。因为得来不易,才会愈发不安,愈加珍惜。   江施文在心里默念:杜明业,但愿我能永远留在你身边。   回到寝室,三个人都在。   小舒正站在窗口打电话,小牛则开着台灯继续用功背书。蔡琪琪从网络中抽身,抬头见她回来,吹了声口哨,说:“约会如何?”   “就那样。”   江施文不知道一般男女约会回来的体验都是如何,反正这一次是够她一辈子刻骨铭记的了。   放下包,她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走到灯光底下,细看手腕上的那串珠子。   “这是什么?”蔡琪琪冷不丁窜到她身后,扒着她的手臂看。   “佛珠?你男朋友送的?他送你佛珠干什么?”   江施文顾不上理她的一连串发问,将注意力全放在手腕上。   那是一串乌青色的珠子,共十五个,中间最大的一颗约莫玻璃珠大小,珠子与珠子之间紧密地嵌合,中间用一股银丝线绞和。江施文忍不住把它取下来,握在手里细细摩挲,那珠子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外表被打磨得格外光滑,色沉莹润、触手升温,想来是个随身佩戴的物件。   江施文用手拨了拨,其中一颗珠子尤为坚实,她把珠子转过来瞧了瞧,内侧有一个新印,隐约刻了一个“文”字。   “文”字用的是篆字,就和当初在外地那个篆刻店里刻得章一样,想来也是杜明业的手笔。   这时,小牛也从旁边凑上来。   “哗,这菩提子真好看,得值不少钱呢吧。”   “去去去,你可真物质。”   蔡琪琪把她挤到一边,挨着江施文问:“哎,我说,他送你这东西是个什么意思?他们家是礼佛的?”   “不知道。”江施文摇摇头,她自己也纳闷呢。   “我猜他这是隐晦的奉劝你少发脾气,修身养性。”小牛说。   江施文瞬间满头黑线。   过了一会儿,小牛重新挑起话头说:“唉,找个医生当男朋友,是好还是不好呢?”   “当然是好啊,这事儿谁能比小文更有发言权。”蔡琪琪抢道。   江施文举手投降:“别问我,我自己也不知道。”   小牛在一边自顾自说:“我就有个学中医的同学,上个月刚被女朋友甩了。”   这下大家都问:“为啥?”   小牛叹一口气,说:“原因略奇葩。因为我这个同学特别注重养生。平时要是出去吃饭,他会时不时向你叨叨这个补啥那个补啥,最后人家女孩嫌他磨磨唧唧地,没事儿又爱拽学问,一气之下就和他分了。”   “是够奇葩的。”蔡琪琪点头下结论,“不过奇葩的是你这个同学。”   小牛冲她翻了个白眼,扭头转向江施文。   “小文你说,学医的是不是都有这个毛病?”   江施文联想到杜明业,思虑几秒说:“这算个例吧。医生也不全都活得那么仔细。就像一般医生们总会劝阻病人不要吸烟,可实际上,有的医生会比病人西的还凶。”   “难不成你家那位也吸?”   江施文自觉对号入座地点点头。   “不会吧!”蔡琪琪做个夸张的表情,“身为医生居然也有这样的坏习惯,作为女朋友你应该帮他戒掉好吗。不然以后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天天狂吸二手烟,你能受得了。”   江施文一哂:“谁说我一定要和他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了。”   “怎么,傍着这么优质的高富帅还不满足,你还想着红杏出墙啊。”   “呸,就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这时,一边的小舒把电话收线,默默走过来关上一侧的灯,然后爬上床。   话题也就此打住,几个人自觉收声,各忙各的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九章   圣诞节后,考研开始进入紧张的倒计时。   各科老师们大发慈悲,不再强硬要求同学们必须到教室上课,而是把更多的时间留给大家自习。于是,托这些同学们的福,不用考研的同学也跟着浑水摸鱼,顺利的逃掉了这两天的课。   宿舍里,冲刺已经进入白热化状态。小牛扎起了冲天的马尾辫,那势头,大有悬梁刺股的冲动。小舒没有她这么疯狂,只是最近晚上常常失眠,辗转反侧睡不着觉。   不止一次,江施文半夜醒来,还听得到帐子里传来她的细声叹气。   到了周末,学校里的考研大军倾巢出动,声势浩荡锐不可当。   江施文和蔡琪琪约好了送小牛和小舒他们进考场。看着门口黑压压的一片人群还有家长,蔡琪琪不禁感叹:“多熟悉的一幕啊,就跟当初高考重现了似的。”   只不过这次她们俩都是作为旁观者,不能切身体会到那种紧张感。   快进考场的时候,江施文和蔡琪琪联合冲小牛和小舒比了个胜利的手势,一同大喊“加油”,旁边有送考的人听见这一声喊,也受了鼓动,纷纷鼓励自己的孩子或同学。   江施文目送两人进了考场之后,合十双手,低低念了声:“上帝保佑。”   蔡琪琪这档口还有心情和她开玩笑,指着她的手势乐声说:“你这到底是求上帝呢还是求佛祖呢?好歹任务分配明确一点啊。”   考场分配的离学校较远,于是他们俩事先在附近定好了宾馆,考试这两天暂时不回宿舍。   小牛为了舒缓压力,每考完一场习惯打个电话回来汇报一下情况。接连三场下来,江施文和蔡琪琪两人从一开始的置身事外到渐渐融入其中,心也不自觉被提起来。   然而,就在这种所有人都揪心紧张的氛围下,她们宿舍却突然发生了一件他们谁也意料不到的大事。   星期天下午最后一场考完没多久,江施文突然接到小牛的电话。   电话接通,那头劈头就问:“小舒回宿舍了吗?”   “没啊?你们最后一场考试不是在一个考场吗?怎么还能走散了呢?”江施文狐疑的问。   小牛的声音顿了顿,半晌,才说:“我没看见她,下午那一场她缺考了。”   “啊?”江施文听见这话,顿时就蒙了。   她赶紧问:“那她现在在哪呢?”问过以后才意识到小牛不可能知道。   果然,小牛说:“我不知道。等考完试回到宾馆,她已经把东西收拾走了,打她电话到现在也不通,真急死我了。”   “你先别急,那附近的地形小舒也不熟悉,她一时半会走不远。”江施文拿话安慰她:“现在正是混乱的时候,你一个人也不一定找得到她,非得咱们三个凑到一块想办法。你就在宾馆里坐着,哪都不要去,我和琪琪这就赶过去。”   江施文挂上电话后,整个人都慌了。   之前她曾隐约察觉出小舒整个人时常情绪不对,不过她主观上把这种状况全归为考研压力,本以为度过这两天一切就会柳暗花明,谁料到临时竟然出现这等状况。   小舒可谓是她们寝室最勤奋最上劲的好学生,甚至放眼全院去比较,论用功刻苦,院里没有几个能超过她的。   他们四个中间,蔡琪琪最是个半调子,江施文稍微好一些,但是仗着功课好,常常喜欢耍滑头;小牛则是那种踏踏实实型的,刻苦学习,以勤补拙。   而小舒和他们都不同。她是他们中间最老实的一个,中规中矩,平日里和人说话都是温声细语的。   江施文想破脑袋也不明白,这样一个没主意的人,怎么会突然做出缺考的事儿来。更何况小舒早已经为这场考试辛苦准备良久,院里不少老师都在她身上寄予了厚望。   只怕消息一旦泄露出去,肯定会在院里引起一阵轰动。   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小舒。至于其他的,江施文现在也顾不上多想。   她打了几通电话,最终联系上蔡琪琪。两个人在校门口招了一辆出租,马不停蹄地赶往宾馆所在地。   半路上,小牛又打了一通电话过来,说:“有同学说看见小舒背着书包去环城公园了,我也出发,咱们直接去那儿会和吧。”   不得已,江施文只得通知司机改路:“师傅,前面转个弯,去环城公园。”   蔡琪琪在车上一直坚持不懈的拨着小舒的号码,一遍又一遍,最后还是不通。她恶狠狠地说:“等会见了那臭丫头,我非得海扁她一顿。”   从今年十月份开始,A市为了争创“文明城市”,开始施行一系列的市容市貌建设,其中,翻新环城公园是主项目之一。   公园坐落市郊,延环城河而建,因此叫环城公园。   城市整改之前,环城河联通附近好几家工厂的污水排水管,这些工厂常年违规向河里投放污水,造成河水污染,站在桥头便能闻见异味。   整改时期,污河被清理了一番,连带公园也被从里到外翻建一新。可是因为地方偏僻,平常仍然很少人来附近晃悠。   公园里一片寂静,在寒风呼啸的衬托下更显凄怆。   她们到了地方,不敢就这样愣头愣脑的扎进去,干脆先在门口等待与小牛会和。   夜色越来越浓,蔡琪琪冻得搓搓肩膀,在原地跳了跳脚。   “小文,我怎么觉着心底有些冷飕飕的呢,你说小舒会在公园里头吗?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别瞎说。”江施文低斥一声。不知道是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   等小牛赶来以后,三个人手拉着手相互壮胆,一起走进公园里。   几个人没有事先商量,却都不约而同沿河边走。天空西侧,月亮渐渐升起来,照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凄楚而苍凉。   四周静谧的可怕,江施文握着蔡琪琪的手,可以感受到她掌心不断冒出的冷汗。   终于,为了打破这诡谲的气氛,小牛率先颤动着叫出声:   “小舒,你在吗?”   声音融入冰冷的空气中,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海,连一丝波澜也没有漾起。   江施文心里怕得要死,但是控制不让自己东张西望,因为她知道这样只会让气氛更紧张。   小牛叫出了一声,却怎么也鼓不起勇气再叫第二声。几个人慢腾腾摸着路朝前走,直到一截路走完了,碰上下一座桥,却始终没有碰上一个人影。   这时,蔡琪琪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惊得三人具是一震。   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上的人名,几乎喜极而泣。   电话接通,蔡琪琪赶紧问:“小舒,你在哪呢,我们快担心死了。”   “我迷路了,好不容易招个的回到学校,我现在正在宿舍楼下,打的费不够,你们谁帮个忙送十块钱下来。”回答让人哭笑不得。   等三个人风尘仆仆重新掉头赶回学校,小舒已经在宿舍安稳的坐上了。   “你妹!”蔡琪琪没他们另两个这么好脾气,进门率先骂了小舒一句,“好端端的你玩什么失踪,差点没害的我们三个跳进河里去找你,你说,你存的什么居心。”   “好了。”江施文劝下她,“人没事就好,她现在正难受呢,你就不要雪上加霜了。”   “她难受,难道我们就不难受吗?”蔡琪琪不听她劝,反而越说越来气,“明明送考那天还好好的,说好的无论如何都要加油,结果临阵退缩算怎么回事?”她面向小舒,训道:“你知不知道,你临时缺考,影响的不仅仅是自己,还会连累小牛替你担心。”   “怨我,都怨我…”小舒低着头,被训得只会反复咕哝这两句话,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不断朝下掉。   蔡琪琪一向是刀子嘴豆腐心,见她这个难过的样子,顿时也凌厉不起来了。   江施文叹了一口气,捞过一张板凳在她身前坐下说:“小舒,你要是心里难受,就把难过的事儿都倒出来。大家都是好意,是关心你,你不把问题讲出来,我们怎么好替你解决呢?”   只见小舒那对长睫毛眨了眨,手背上又掉下两滴泪。她那双黯淡的眼睛抬起来,而后又落下去,最终摇摇头,说:   “没用的,反正都过去了。”   “什么没用,你倒是说清楚啊!哎,真是急死人了。”蔡琪琪在旁急的直顿脚。   小牛拉住她,“听她好好说。”   平静下来以后,小舒带着哭腔道出了事情原委。这下三个人才知道,原在这个女孩平静的面孔下,一直隐藏着一段汹涌的感情。   江施文从小舒抽抽噎噎的叙述中抽拨出故事的大概:   原来,小舒从小一直有个青梅竹马的玩伴,两个人关系要好,从小上同一所小学、中学、高中,后来一起约定将来还要上大学。   只可惜高考那年,男孩落榜了。两个人从此分隔异地,第二年,男孩从头再战,结果仍然以失败告终。   落榜以后,男孩不得不迈入社会谋生,但是他对小舒却一直放不开手,四年之中,两个人暗中数度分分合合,甚至直到近来还有牵扯。   曾经知道小舒本科毕业以后打算考研,男生许下豪言壮志:“不管你上多久的学,我一定等你。”   然而,就在考试临来前夕小舒却忽然得知,那个曾经信誓旦旦向她许下海誓山盟的青梅竹马却在年底就要结婚了。   她得知真相后气不过,打电话过去质问对方,得来的最终结果却是一句“对不起,我不能等你了。”   她不服气,觉着自己的感情就这样凭白被愚弄了。于是屡屡打电话过去,不依不饶。终于有一天,男生被她激地不耐烦了,质问一句:“那你愿意为了我放弃继续读书吗?”   只这一句话,却最终把她问住了。   关于小舒的家庭,他们宿舍的人隐约知道一点。   她来自农村,父亲据说是当年下放到农地里的知青,知书识礼,后来就在当地娶亲安家落户。小舒是家里的独生女,从小就被寄予厚望。她父亲一心盼望能把女儿培养出来,光耀门楣,不惜下血本也要供她读书。因此,小舒来到这里不光是为了求学,身上还背着全家人的厚望。   她这么拼命的学习,就是为了不辜负父亲。   男孩提出这样无理的要求,无疑是为了逼她主动放手。   “所以你就自暴自弃,自毁前途?”蔡琪琪咬牙叹气。   江施文知道,她那是恨铁不成钢。   可是,同样坠身情网,江施文却不能不为小舒的果决而触动。小舒为了挽回感情,甘愿为对方放弃所有。   那么她呢?会不会也有这一天如此卑微的时候?   这件事落幕不久,转眼元旦假期来临,宿舍四个人难得聚齐,约好在年末最后一天一块同过阳历年。   没想到当天晚上,学校附近的饭馆个个爆满,根本找不到一个可以聚会的地方。四个人手拉着手在街头晃哒一圈,最终退而求次,钻进路边一家简陋的大排档。   排挡的铺场就摆在露天,路两边搭个支架,占去大半的人行道,四面八方裹上一层塑料,围成个临时的“温室”。   大排档有大排档的好处,起码老板送菜很爽快。她们叫了一份鱼头火锅,等菜上齐了以后,在四面透风的围墙内举杯,异口同声道:“新年快乐。”   时间过得多快。江施文闭上眼,仿佛前一秒几个人才在宿舍相聚,然而转眼间却又要面临分离了。   本来大家都约好的,出来吃个饭,开开心心过年,谁也不许提伤心的事。   可是一杯啤酒下肚,凉风一激,大家的悲感情绪却一起涌上来了   见大家都默默地不说话,蔡琪琪率先发言调动气氛:   “好不容易聚到一起,大家都别愣着了。趁着旧年还剩一点尾巴,都说说自己的新年愿望是什么吧。”   “我先来,”蔡琪琪干了一口啤酒,等落下酒杯后说:“我希望新的一年能万事顺利,最好能找到理想的工作,顺便祈祷一下在将近22年的寂寞人生路上能撞上一朵桃花。”   说完,蔡琪琪用胳膊肘杵了杵江施文,道:“小文接着说呀。”   “呃,我也差不多吧。”   “差不多是什么意思。”   “和你一样呗。找个好工作,再嫁个好人家,没了。”   蔡琪琪闻言扑哧一乐,摇头晃脑道:“你这个愿望说的等于白说。前后两条本是相辅相成的。现在后半段愿望你基本实现,一旦它实现了,前一段愿望有没有也就无所谓了。”   江施文闷头喝酒,难得受了她的揶揄不回嘴。   其实关于将来究竟要干什么,她一直很迷茫。静下心来的时候,自己也常常扪心自问。   后来纠结一阵儿,她终于把这个思路滤清楚了,于是兴冲冲的和蔡琪琪说: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想要的,是我想干嘛的时候就干嘛。”   结果蔡琪琪听到了以后,啧啧摇头:“你这个愿望也太理想化了,首先,附和你这条件的理想工作就不多。”   江施文负气的瘪嘴:“那,总不至于一个都找不到吧?”   “当然不。事实上,眼下就有一个工作正合适你。”   “是什么?”江施文仿佛看到了希望,两眼放光。   蔡琪琪莫测高深的瞅她一眼,半晌,悠悠说:   “家、庭、主、妇。”   “……”   在棚子里坐了一会儿,来吃饭的人渐渐多起来。其中不乏和他们同样找不到地点落脚的学生,还有附近施工队刚下活儿的农民工大叔,每个人进来时都从外面带进一阵冷气。   不多时,这个临时搭起的简易大棚便聚满了人。大家各自吃着聊着,气氛突然就热络起来。   突然,不知谁惊呼一声:“下雪了!”   江施文动作快,听见这声音,率先掀开塑料帘子走出去。   真的下雪了,虽然只有零星的一点,点在脸上,星星点点的冷意,像夜幕乱撒下来的吻。   这还是今冬的初雪。   马路对面,有几个年轻人正在放烟花,白色的火焰一飞冲天,在天幕砰地一声炸开,绽放五颜六色的烟火。   她站在外头痴痴的看着,几乎忘记了寒冷。   忽然,口袋里手机嗡嗡的颤动,提示她有来电。   江施文看着那个足以让她铭记一辈子的三个字,高兴地眉毛几乎要飞起来。   “喂?”   杜明业于另一端听到她欢欣的声音,愉悦的勾起嘴角。   她不等他发话便急忙说:“杜明业,下雪了,你看见了吗?”   “嗯,看见了。”   初雪坠落的那一瞬,杜明业第一个想到的便是给她打电话。   “我怕再晚我会忘记,”她说,“所以现在提前对你说,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杜明业。其实我真正的愿望是,愿新的一年,我们终能迎来美好的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这一章的时候,外头天已经大亮了...   看在作者菌拼命三郎的精神份上,滚来滚去求收藏~嘤嘤嘤~   突然发现之前的内容提要很容易让大家误会成完结了,今天改一下,不是伪更QAQ~   预告一下,本文离完结大概还有两三万字,本周榜单轮空,打算更一万。毕竟年底了事情较多,大家见谅见谅~   我一定加紧码字,争取在年前完结,然后新年新起航,O(∩_∩)O哈哈~么么大家~ 【2.7】   ☆、第五十章   一月上旬,院里提前安排大四年级期末考试,紧随而来的是论文分配,在处理完一系列琐事之后,寒假如期而至,所有毕业生再次获得短暂的自由。   依照往例,宿舍通常会在四五月份开始清人,未免到时候手忙脚乱,不少人选择在寒假着手准备搬迁事宜。看着宿舍门口浩浩荡荡的搬迁队伍,江施文头一次为家在本地感到庆幸。   临分开这天中午,宿舍四人一起在食堂匆匆吃了一顿“告别餐”,然后分别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各奔东西。   蔡琪琪前两天收到了几家外地公司的面试邀请,于是也选在这天动身。江施文不急着走,干脆一趟趟帮三个人把行李拎到校门口。   送走了蔡琪琪,再回到寝室,大半个楼基本上都空了。整个十一层空空幽幽,走廊处隐约听得见行李箱的轮子和地板摩擦的声音。   江施文也不敢再多呆,将门窗锁紧之后,和其他人一样拖着行李离校。   只不过他们家那栋老式居民楼的状况和学校差不多,原本楼里的住民这几年都陆续搬出去,腾出的老房子基本都用来出租,年关将至,租房的人大多也开始动身准备回家过年去了。就在江施文刚回去没两星期,对面的一户年轻情侣刚刚搬走。   这天晚饭的时候,江妈妈一边盛饭,一边和江施文商量:   “吃过饭我准备给你外婆打个电话,年前咱们先搬到大院去住。”   江施文正在一边洗手,闻言一怔:“怎么?”   “我天天白天夜里倒班,放你一个人在家,不放心。”江妈妈说。   “哦。”她轻轻应了一声,没再接话。   她心里其实是不大乐意去大院的,也许是小时候比较记仇,关于那里,江施文脑袋里留下的都是一些不好的回忆,譬如小时候,表哥表姐们一起玩,就是没人愿意带她,没有小伙伴跟她玩,外婆没办法,只好带着她上牌桌。老人消遣不多,一打起麻将来,往往消耗掉一下午,而她就只有坐在旁边看着。运气好的时候,外婆赢了钱,会在回家的路上给她买一包麦芽糖,她有时不舍得吃,把塑料包揣在小兜里,结果回去没多久就被表哥表姐哄着拿去了。   外公去世后不久,妈妈就带着她从大院里搬到现在的家。虽说在一个城市,她们和舅舅家平常不怎么来往,只有过年的时候大家会在一起聚聚,所以关系不亲。   江妈妈会做这个决定主要还是为了女儿着想,大院远在外环的开发区,实际上,搬到那里只会让她在上班路上耗费更多时间。   江施文扒了一口饭,含含糊糊说:“要不我先出去找个工作吧,老呆在家里也挺别扭的。”   江妈妈瞪眼:“你这么着急干什么?工作的事等过了年再说,没有人催你。”   “不是,我的意思是找个兼职,像超市推销员之类的,反正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老让她闷在屋里她可受不了。   “先忙好你自己的事,其他的再看吧。”江妈妈最后只是随口应付一句,没有明确表态。   江施文听见这话有点泄气。其实她不是非工作不可,只是需要一个能正大光明出门的理由。   自从放假后,她和杜明业一周平均下来只能见上一两次面。一来因为回到家里多了一层监视,二来,杜明业平日的空闲时间也不多。上一次好不容易熬到周末,江施文原本预谋打电话给他,却偏偏遇上妈妈轮休,于是原定的计划只能夭折。   江妈妈平常很忙,基本腾不出空来干涉她的事,唯有在谈朋友这件事上除外。上次葛明只不过送她回家便引得江妈妈雷霆大怒,因此到目前为止,关于杜明业和她的事,江施文还一直死守着不敢让妈妈知道。   这样一来,每天晚上和杜明业通话对她来说就成了一种甜蜜的折磨。   杜明业有时候中午会给她打电话,因为时间仓促,往往只能说上两三句便不得不挂断,所以他们晚上通话的时候居多。   谈话内容往往很随意,五花八门,涉猎很广。甚至一部电影、一首歌,都能成为他们聊天的主题。   杜明业是个异常安静的人,说话的时候不多,甚至有时候,在她发表了一通长篇大论之后,他只能潦草的说上几句话或者几个字。   他的声音听来时常喑哑,有时候可以称得上是疲惫。   可是即使这样,杜明业依然坚持每晚来电。在这方面,他们就如所有普通情侣一样,热衷于依靠彼此的声音来消磨睡前的时光。   这种感觉让人既甜蜜又心慌,以至于她每次举起电话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的,仿佛手心里捂的是一只振翅的鸟儿,稍不留意就会飞远离她而去了。   不知为什么,他们的感情越是增进一分,江施文心里就会填上一分不安。   有一次晚上,他们通话到深夜,直到无话可说,她脑海里灵光一闪,忽然抓住恐惧的由来:她终究还是害怕,怕一切都是奢求,都是妄念,都是梦醒之后的转瞬即逝。她怕月盈则亏,现在感情积聚的过多,总会有一天到顶了、满了,再往后便是下坡了,就亏了…   ——   江妈妈办事向来雷厉风行,当晚打过电话之后,第二天下班自己先动身去那边收拾屋子。为了以后在市里来回行动方便,江施文翻出了家里的旧公交卡,准备拿到公交公司年检充值。   从他们家到巴士中心有一条直通路线,但是回来的时候,江施盯着公交站牌良久,最终坐上了另一班车。   她想去见杜明业。   这个想法昨天已在她脑海里徘徊良久,一直驱之不散。她不知道这是否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时刻想见他、想听到他的声音,哪怕这样会显得她很没出息。   中医院附近有个公交站点,江施文在这一站下车,一想到过一会儿就可以见到杜明业,她不由自主扬起嘴角。   走到前方的交叉路口时,江施文停下来等绿灯,这时候,她注意到对面的医院大门外正围着一圈人,闹哄哄的,就连路上的交警也被吸引了视线。   “前面怎么回事?”旁边一起等绿灯的人中,有人小声议论。   “谁知道,八成是有医疗纠纷,看看去。”   江施文跟在凑热闹的人群身后过了马路。   医院门口堵了不少人,但是圈子扩散的挺开,没有人敢真正靠近。江施文借着人丛之间的缝隙窥见里面一点情况:医院大门口一排站了十来个人,一律披麻戴孝,女的全趴在地上,守着一只火盆嚎啕大哭,男的则站在原地,骂骂咧咧,其中有几个身高力状的人肩上还扛着花圈,将其摆在值班室门口,甚至把一名保安堵在了里面。   现场的情况一目了然,摆明是一场医患冲突。江妈妈所在的医院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闹剧,因此她对这种状况并不陌生。   江施文留神观察了一下,这些人的装扮非常一致,女的哭,男的闹,分工合理,就像是事先商量好的,尽管个个脸上凶神恶煞,但是除了花圈和道具,他们身上并没有携带其他的凶器。   这也许是一伙儿职业“医闹”人员。江施文暗暗在心里得出结论。   现场有不少人看出端倪,随之对这场闹剧弃之不屑,相继离开了。   这些“门神”把医院入口堵得严严实实,不少打算进去看病的患者全都望之却步,不敢近前。江施文站在一边默默发愁,这下她可怎么进去呢?   这个时候,兜里的电话突然响了,她接通,那头竟然是杜明业。   “江施文,你站在医院门口干什么!”   她一愣:“你怎么知道我——”   这个时候,现场突然一阵骚动:“出来了出来了,医院里来人了。”   江施文随着人群的喧闹抬头,只见门诊大楼里相继走出五六个人,其中以一个中年人为首,这些人都没有穿白大褂,即便如此,她还是一眼就认出跟在后面的杜明业。   “现在,关上手机,立刻调头离开,能走多快走多快。”杜明业语速很急,口气也很糟糕,江施文还是头一次听他这么严厉。   “可是我——”想见你,很担心你。   理性告诉江施文,这种情况下说这些话是多么不合时宜,所以她及时止住了。   距离越来越近,江施文的视线锁定在杜明业身上,两两相望,她几乎可以感受得到那一端杜明业热切的视线。   “你会不会有麻烦?”她迟疑了一下问。   “不会。”杜明业的口气放软了一些,“听话,快回家,我晚点再和你联系。”   他说完这句话便罢电话挂断,这时旁边有一个同事凑过去,和他附耳说了几句话。与此同时,他们已经走到大门口,那些原本蹲在地上的医闹人员见状全都站了起来,围在一起凑上去。   人丛很快阻隔了他们之间的视线,江施文迫切的想要留下来追看事态怎样发展,但是接受到杜明业的一个眼神,她犹豫了。   他此刻应该和她一样担心着她吧。,担心她在混乱中被误伤,所以才会疾言厉色地呵斥她离开。   最终,为了不让他分心,江施文默默无闻的走了。   路上,她从刚刚围观的路人闲谈中了解到了事件的大概。   原来是中医院的一个病人在一项常规手术中突发脑血管意外丧命,经过当地医学会鉴定,此病例不属于医疗事故,原本家属也已经接受现实,可是突然之间不知怎么,又带人闹到医院门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更~   又是午夜更,日期显示13号了,可是本来答应了12号更新QAQ   大家表揍我。。。   ☆、第五十一章   一环内的大型医院总共就那么几家,中医院又是三甲,消息一出,很快整个市里就全传遍了,连身在单位的江妈妈都听到了风声。   江施文一晚上都在等杜明业的电话,时常心不在焉的。   晚饭的时候,她借着闲聊的空档装作漫不经心地把在中医院门口撞见的一幕和妈妈叙述了一番。   江妈妈听得胆战心惊,教训她说:“多危险,下次再碰到这样的事不要上去凑热闹。”   “没有,我就在外圈远远望了一下。”   “那也不行。万一发生现场发生冲突了,人群混乱起来,不管你站得多远都有可能被误伤。”江妈妈警告。   “哦,”她蔫蔫的扒一口饭,一会儿又重新挑起话头:“听说患者是死于脑血管意外,这样的病例,不属于医院的责任吧?”江施文小心翼翼的向妈妈求证。   “你打哪听来的小道消息?”   “呃,大街上人家传的。”   “得看发生意外后医院的及时抢救情况,也有术后照样发生脑梗塞的,这种属于手术并发症,不算医院感染。”江妈妈在医院上班,听到的消息比她全面一点,“接受手术的患者据说五十多岁,快攀上六十了,儿女之前都在外地,手术知情同意书是老伴儿签的,出了意外之后,儿子回来奔丧,一口咬定是主治医生的过失,张口向医院索要两百万赔偿费,遭到拒绝后就闹出来这么一出。”   江施文听罢后,心情复杂。   “那他们这样闹,医院就会赔偿吗?”   “谈判肯定免不了,这些人靠无理取闹霸占病区,一些想看病的人连门都进不去,医院还怎么正常工作。实在不行,只有报警解决。”江妈妈对这样的事见惯不怪,自己又是医生,语气难免偏向同行,“像这种人都没了几个星期了,家属又找上门来无理取闹的,一定是动机不纯。”   江施文想到那些家属在医院门口哭得凄惨的模样,沉重的叹一口气,“可是他们这样一闹,肯定会有不明情况的人去骂医院的不是。”   医患矛盾中,医院往往被认定为过失方,这似乎成为一种常态。因为医院永远控制着主动权,所以病患理所当然被看待成弱者。   江妈妈感慨:“我算是吃透了当医生的苦,一天到晚忙得脚不沾地,一不小心还得落一身不是。”说到这儿,她又把话题一拐,摇头说:“和医院沾边的职业都不理想。”   江施文笑,“您这又是哪来的感慨?”   江妈妈却没笑,摇摇头说:“太忙了,顾着工作就顾不上家。你以后要是找人家可千万不能找像妈这样的。”   江施文心里咯噔一下,低下头默默吃饭,没敢再接话。   江妈妈晚上还要继续回医院值班,吃过饭收拾了碗筷没过一会儿就得动身,在玄关换鞋的时候交代说:“晚上你自己在家没事,就提前把衣服什么的收拾收拾,早点收拾利索咱们也好早点搬过去。”   “知道了。”   送走了妈妈,江施文开始回到房间收拾东西。   等待的过程异常煎熬,时间好似过得很慢,可是窗外的天色已经由青灰渐渐转为深黑,终于,接近八点钟的时候,杜明业的电话打来。   江施文知道不该埋怨他,可是就是忍不住生气,   “怎么现在才打电话过来?”   那头顿了一下,说:“你一直再等?”   “你说呢?”江施文有点没好气,“你现在在哪呢?”   “刚上车。”杜明业的声音从听筒传过来,温软又疲惫。   她愣了愣,心控制不住微微收缩一下。   “事情…都处理好了吗?”   “嗯”淡淡的回应听来稍显落寞。   不是面对面,江施文只能揣摩他的语气,却捕捉不到他此时说话的表情。她张了张口,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一种无力感瞬间侵袭了她。   他们的圈子如此不同,她连安慰都不知该如何说起。女朋友这个角色,如果换做别人来当,是不是会比她更称职一点。   江施文想到这有点自暴自弃。   “小文,”短暂的沉默后,杜明业突然叫她一声。   “嗯。”她赶紧回应。   杜明业似乎轻轻吐了一口气,而后说:“我现在,很想见你。”   十几分钟后,杜明业的车出现在她家小区楼下。   江施文不知今天自己哪来的胆气,也许是因为知道老妈今晚不会回家。她站在小区门口,老远看到杜明业的车过来,大力挥了挥手。   杜明业在路灯旁边一块空地上泊好车子,然后打开车门向她走来。   这两天天气一直晴朗,白天的时候太阳高照,穿得多了还会感觉到热;可是到了夜里,气温却又会骤降的厉害。   江施文在下楼之前裹了羽绒袄,又翻出一条毛围巾披上,相比之下,杜明业穿的黑色夹克就稍显单薄了。   路灯在他脚下拖出长长的一道影子,他站在那一小片光区中央,远远看来有些空寂。   江施文等不及,小跑两步迎了上去。   杜明业的脚步顿下来,抬起手臂像是预备迎接她的冲撞。江施文乐了,脚下不停,毫不客气的扑到他身上,然后感觉背后的手臂一收,将她抱个满怀。   她把头埋在他胸前,贪婪的呼吸,恨不得把所有属于他的气息都纳入胸腔。   杜明业在她头顶问:“等很久了吗?”   她下意识想要摇头,可是忽然想到他担心她时候的模样,心里的贪念作祟,转而坏心眼的嗯了一声。   于是,杜明业双臂从后绕到前面,将她的双手捧在掌心揉了揉。   江施文心思一动,抬头望他。   这个人天生的薄唇,不说话的时候习惯微微抿起,让人猜不透他是得意抑或生气。他的眉睫乌浓,有时候眼皮一敛,便能轻而易举掩藏所有情绪。   此刻,江施文仰着头,情不自禁抽出一只手抚了抚那睫毛。   “手怎么这么凉?”杜明业轻蹙眉头,跟着把手附上去。   “那我们不在这站了,上楼去吧。”江施文提议。   杜明业听她这么说先是愣了楞,随即抬头看楼上。   “你家住几楼?”   “二楼。”方才出门的时候没有关灯,江施文伸手指给他看,“蓝色窗帘的那个是我的房间。”接着脱口道:“我妈今天夜里有班,晚上不在家。”   这话有点容易引人误会,江施文冒冒失失的,等到话说出口才觉出不大对劲,同时脸上一热,果断闭嘴。   杜明业神色一顿,静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末了,他说:“不用了,我说会儿话就走。”   江施文有点无措,“那,那总不能就在外头站着吧。”   杜明业放开她,后退一步说:“跟我去车里坐一会。”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二章   车里暖气关了没一会儿,和外面比起来暖和多了。只不过打开车门的时候,扑面而来的不止暖气,还有一股未及消散的烟味。   江施文皱起鼻子,伸头嗅了嗅,然后回过头不安的看他一眼。   “怎么了?”看到她异样的表情,杜明业问。   “呃,没什么。”   在看待吸烟这个问题上,江施文和蔡琪琪的观点不大一样。   蔡琪琪此人一向对抽烟这种行为深恶痛绝,甚至闻到烟味就头疼,任何场合,只要碰到有人抽烟,她绝对立马调头找理由闪开;   江施文对吸烟人士无感,虽然同样不理解,但是没有她反应这么强烈。   只是,自上次偶然在寝室提起杜明业这个爱吸烟的癖好之后,江施文在对待这个问题的态度上也开始严肃起来。   曾经,她向蔡琪琪请教:“为什么大部分男人都爱吸烟?”   “为了调节情绪呗。”   蔡琪琪的老爸是个有着几十年烟龄的老烟枪,为了说服教育他戒烟,她对这一块没少做研究。   “据说,尼古丁这东西很神奇,同时具有可以使人兴奋和镇静两种截然不同的效用。所以,男人吸烟,多数是出自一种心理需要。”   “什么心理需要?”   “这就得看具体情况了,”蔡琪琪举出家里人的例子现身说教,“比如我爸,在家闲着没事儿的时候基本不抽,当然即使他想抽我妈也不许;但是一旦出去工作或者应酬回来,身上保准带着烟味儿,那味道沾在衣服上,洗都洗不掉。”   江施文微哂,“那你苦心搞得那一套戒烟计划不是白搭么?”   “那也没办法。”蔡琪琪无奈叹气,“照我妈的意思,能控制他吸烟就是好的了,彻底戒掉的话基本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你想啊,男的有几个不抽烟的?就算他没这嗜好,他的圈子里肯定也会有人有。我爸单位的那些同事个个都抽,他肯定不能落单了。不光要抽,还要抽名牌。”   一提到这个蔡琪琪就忍不住翻白眼。   “他们单位那些老头子,逢场合一定要拿自己抽的名牌烟出来炫,据说这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经济实力的表现。”   “哈,”江施文听到这儿乐颠颠地笑了:“谁说世上只有女人最虚荣,原来男人也是一个样。”   “可不是。”蔡琪琪撅起嘴跟着她乐。   两人关于这个问题的探讨就此结束。   后来,江施文偶然在一本女性杂志上找到另一种答案。   书上说,在多数女性眼中,烟草是一种象征;男人抽烟,身上就多了一种如影随形的气质,它意味着承受和负责。   所以,即使人人都知道吸烟有害健康,可是真正的烟瘾者并不会因此耽耽于怀。   想到这儿,江施文不由扭头看向杜明业。   那么他呢?她很想知道,吸烟于他来说,究竟是为了寻求自我解救,还是仅仅为了排遣寂寞?   可是她又很纠结,这两种答案,不管他选择哪一个,肯定都会让她觉着难过。   “闷不闷?”   杜明业似乎也闻到了车厢里残留的烟味,征询了她的意见后把侧窗调下来一点。   夜风吹进车子里,一丝丝的,不算激烈,反而有点清爽。   小区面临着大街,这个点不算太晚,时而有人在四周活动。车子停的地方有点显眼,杜明业思忖了两秒,干脆把车厢顶的小灯给关了。   “怎么把灯关了?”突如其来的黑暗把江施文吓了一跳。   “嘘——”   杜明业把食指轻轻贴上她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而后闭上眼,状似疲惫的靠在皮垫椅背上。   门口不时有住户的车子开进开出,发动机的嗡嗡声让沉默更显突兀。   杜明业的右手原本搭在方向盘上,过了一会儿慢慢垂下来滑到身侧,在黑暗中找到她的手,然后紧紧扣住。   江施文传染了他的情绪,按捺住了没有出声。   过了一会儿,她渐渐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杜明业的手将她的紧紧攥住,而她的手背贴在他掌心,那种热度绝对超出了一个人的正常体温。   她一惊,赶紧留神观察他的表情。   车窗外,路灯荧白的光透过玻璃投射进来,杜明业的侧脸在那一小片清辉中半藏半露。亮光下,他的脸青白,嘴唇颜色很浅,上下两片唇紧抿着,仿佛在隐忍痛苦,然而整个儿脸的表情却是淡淡的。   江施文被自己的发现惊动了,“嗳,你发烧了?”   而对此,杜明业的反应却只是唇间溢出一丝轻哼,头向她的方向偏了偏,“只是有点感冒,睡一觉明天就会好的。”   她没法子学他的若无其事,心一下子就揪起来。   这一定很难受。   小孩子若是生病难过,可以靠着大哭大闹来引起大人们的同情。然而人长大了,却要从此失去这项特权。   “家里有药,我去拿。”她说着就要去推车门。   “不用,”杜明业拉着她的手不放,稍微用点力道把她向车里扯了扯,“哪儿都不用去,在这里陪我一会儿就好。”   “可是生病了总该吃药啊!”江施文简直有点急恼。   “现在不行,待会儿还要开车。”他轻轻摇头。   江施文这才想起,普通的感冒药大多都有安眠作用,开车的时候是不能吃的。   “放心,我回去一样会吃的。”他倒反过来安慰她了。   隔了一会儿,没有再听见她说话,杜明业以为她生气了,终于忍不住掀开眼,露出乌黑漆寂的眸子,定定的望向她。   江施文被他瞧地有点委屈,咬着嘴唇咕哝出声:“人都过来了,又摆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出来,看我着急你心里很舒服是不是…”   温软的话,配上可怜兮兮的语气,杜明业的眼翳明显颤动了一下。   半晌,他重新合上眼,喉结滚动,艰难的吐出一句话:   “小文,我现在真有点难受。”   江施文呼吸一顿,问他:“因为白天那件事?”   杜明业再次不出声了。   “那个病人…怎么走的?”江施文感觉有必要问一问,可是又得小心翼翼,生怕勾起他什么不好的回忆。   “手术过程中血管破裂,突发性脑溢血,当时虽然抢救过来了,可是后来又出现内脏衰竭并发症,抢救不及,当天去世了。”   在分析病例的时候,杜明业的声音又恢复了原本的低沉理性。   良久,只听他道:“或许,我是个不称职的医生。”   江施文听到这话,禁不住捏了捏他的手,说:“这不是你的错,再有资历的医生也不可能保证手术不会出现意外,百分百成功的。”   “我知道。”他回握了那手,而后长长的叹一口气。   有时候,现实往往就是这么残酷。多年的医生职业素养教会他理性看待一切生老病死,可是因为用心,他的责任感往往比任何人都重。   一场手术失败,他要面对的不光是病人家属的追责,更是一场沉重的精神负担。   不知不觉中,他陷入深重的回忆。   “我父亲,生父,当年同样是在医院去世。”   “我至今对那段往事保留着清晰的回忆:他有严重的颈椎病,有一段时间病发,右手发麻连握笔都困难。后来没办法,只有到医院接受手术。当时我不懂事,没接触过医科,对手术更是完全没概念。只记得他从手术室被推出来的时候,紧闭着眼,脸色青紫,躺在担架上一动不动,没过两个小时,就被送进了重症病房——”   “经过抢救后,医生明明告诉我们,父亲的心率、血压、心跳都已经恢复正常,让我们放心。可是这种状况没能维持多久,当天夜里,他就去世了。”   江施文完全没有预料到他会和她讲这些,她愣愣地听着,几乎忘记了呼吸,艰难地消化掉这段信息后,整个人震惊的无以复加。   杜明业停顿了一下,继续道:“这件事被我在回忆里封藏了十几年,怎么抹都抹不去。它一直存在,并且时不时给我冲击,以至于刚成为医生的头两年,面对患者,我一直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进行角色转换。”   江施文终于明白他的难过由何而来。   一个人虽然去世了,遗留下的影响却不可估量,有时候摧毁的甚至是整个家庭。   因为曾经失去过,所以现在更能体会那种深重的痛苦。   优秀的代价,是要比别人经受更多。   她的喉头发紧,几番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生平头一次,她体会到:仅凭言语来安慰一个人是多么的无力。   江施文情不自禁倾斜过去,张开双臂拥抱他。   她默默地在心里祈祷,就在此时此刻,哪怕只有短暂的几分钟也好,就让这个人好受一些,她愿意奉献自己的一切。   “别让自己不开心。”江施文倾注了所有热情搂紧他。   她在他耳边轻声说:“别难过,我在这儿。”   就像无数次她曾伤心的时候都有他在身边默默陪伴。   至少,他们还能彼此圆满,再也不用孤身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内容提要想歪的闭门思过。。。   男神,别怪我把你写的这么惨,   不经挫折,哪得小文主动投怀送抱(⊙o⊙)?   又是半夜更。。。我怕我这陋习改不了了。。。   ☆、第五十三章   接近年底,医院却越来越忙。   自从他们搬到大院以后,为了节省路上往返的时间,江妈妈回来的次数愈发少了。   院子里有家租户上个月刚搬走,母女俩暂时就住在一个屋里。她们那个屋背阴,潮气重,加上周末阴天,连着下了两天的雨,到了周一好不容易放晴。   江施文早上起来,看到太阳正好,于是把屋里两床被子全抱出来打算晒晒。   刚在晾衣杠上摊好被子,舅妈推开院门近来了。一眼看到江施文,扬声打招呼:   “起了呀?”   “舅妈早,”江施文不忘叫人。   “年轻人就是精力好。”舅妈的眼神在她身上上下扫了一遍,然后挪到她手头的活儿上,努努嘴说:“给你外婆晒被呢?”   “不是,外婆的被子前两天刚晒过,这两床是我们那屋的。”   “这哪行?”舅妈皱眉,“你不知道,老人的腿啊是一点寒气都不能受,被子得常晒,不然受了潮不保暖。”   江施文闻言,尴尬的笑笑,“那我们先不急,腾地方给她老人家先晒吧。”说着就要动手收被子。   舅妈却又拦下她,说:“我就知道你妈天天忙,肯定对照顾老人的事儿不上心;得了,你也别麻烦了,我把老人的被子抱我们阳台晒去,傍晚你别忘了来收就行,顺便把你外婆那屋的床铺铺。”说着,就钻进外婆屋里去了。   江施文立在原地,一时有些无奈。   其实在她眼里,舅妈这人除了有点小心眼,人品倒不坏。   江施文小时候,城市扩建的触手还没伸到外环,周围不像现在布满开发区。她跟着妈妈还有舅舅一家,全挤在一个大院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家长里短的难免会闹矛盾。   舅舅在市委上班,一月工资足够养家糊口。舅妈不用找工作,索性在家里专职家庭主妇。可她同时又忍不住眼红她们母女俩,江妈妈自己有个不错的工作,吃住开销却还要靠着家里。   后来为了分房子的事,舅妈借题发挥大闹了几场,从此和妈妈就生了嫌隙。   分开后,两家关系就这么一直不咸不淡的。   现在,表哥前年毕业,在外地找了个好工作;表姐也找了个不错的人家,还生了一对龙凤胎。舅妈的人生顺风顺水,总算能在人前硬气一回,看待她们母女俩也不像从前充满敌意了。   只是,自从她们搬来大院以后,舅妈隔三差五就要前来串门一回,看似和他们亲热,然而言语之间却总有那么两句会刺挠的人不舒服。   对此,江妈妈不过置之一笑,说:   “你舅妈那个眼皮子,比咱们家门前洼地的那个水坑还浅;日子过得舒舒服服的不够,老想着盘算你外婆这两间房子,生怕人家一回来就把这‘金山’抢走了似的。”   基本上,舅妈一现身,就会拉上外婆出门打牌,江施文也对此已经习以为常,无奈的是这种时候她就得留守下来看家。   快到中午的时候,舅妈给她打来电话,   “小文啊,我这边牌桌正坐场走不开,你替舅妈去学校接一下橙橙和睿睿行吗?”   “哦,好。”反正手头也没事,江施文随口应承下来。   橙橙和睿睿是表姐的孩子,俩人一样四岁半,正在上幼儿园。表姐夫妻同在附近的新天地开发区做销售,平常工作特别忙,两个孩子基本上都是舅妈来带。   自从江施文搬来这儿以后,两个小毛头时不时就喜欢过来串门。舅妈有时候贪清闲,就让江施文帮忙照顾一下。   她出发的有点早,到了学校,下课铃还没有响。不少家长已经聚集在校门口,等待接孩子放学。   江施文隔着栅栏朝院里观望了一下,估计还要等些时候,刚从兜里摸出手机准备打发时间,电话却恰好响了。   瞟到来电显示,她脸色一黯。迟疑两秒,按下接听:   “——小文,”江传庭稍稍空格两三秒才叫她。   “是我,”她强装着刻板的声音,尽量不让自己泄露一丝情绪,“什么事?”   “怎么原来那个号码一直打不通了?”他指的是父女俩的专线联系号码。   “哦,”江施文若无其事的应一声,“那个手机我好久不用了,一直没充电,就搁下了。”   江传庭知道她是在跟自己置气,顿一顿说:“好久没见你了,出来跟爸爸碰个面行吗,就现在。”   “下次吧,我现在有事。”江施文向幼儿园门口望,已经有小朋友陆陆续续从里面出来了。   “下次估计要等到三个月后了。”江传庭在电话里叹气,“我下午四点的航班去——”   “小姨!”   这时,江施文被急着扑到身上的小外甥冲撞了一下,手机一滑,险些没握住。漏听了后头的地名。   “不回来了吗?”   她先把睿睿揽在身前,防着他乱跑,捏着手机小心问了一句。   这时,下课铃声响起,家长的叫声、小孩子的嬉闹声顿时混成一片。那头听不到回复,她没由来一阵烦躁。   橙橙紧跟着也找到她,拼命伸手想去攀她的胳膊。   “小姨,抱。”   “小姨,我想喝可乐。”   两个孩子围着她那个没完没了。   江施文再三思虑,最后一咬牙,蹲下去把两个孩子拉到跟前。   “小姨带你们去吃大餐,好不好?”   这附近的小区刚建成没一两年,因为紧临学区,近一段时间房价攀升的厉害。   由于人流不集中,没有吸引多少娱乐场所入驻,餐饮店倒是不少,但是除了放学的时候有学生光顾,其他时段生意算不上红火。   江施文最终和江传庭约定在幼儿园附近一个快餐店见面。   这个点顺路带孩子来吃饭的不少,江施文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然后给两个磨人的小祖宗点了儿童套餐,好堵住他们的嘴。   二十多分钟后,一辆普通的黑色大众停在餐厅门外。   隔着玻璃窗,她看到江传庭从车上下来,在前门和司机交代两句后,车子重新开走。   事实上,江施文和他基本上已经两个月没见面。经过这段时间静养,江传庭好像胖了一些,看起来气色不错。   他进了门,扫视一眼,随后向他们的座位走来。   看到有两个小孩子在旁边,江传庭不由意外。   “这是——?”   “我表姐的小孩。”江施文解释。   睿睿比较精乖,见了江传庭,主动叫了一声:“伯伯好。”   “哎,”江传庭应声有些勉强,大概是觉着尴尬,伸手揉了揉睿睿的脑袋。   落座以后,注意到江施文面前空荡荡的,他皱了皱眉,“怎么不叫点东西吃?”   “不用了,我不饿。”   他们是面对面的坐,有桌子隔着,江施文不好瞧见他的腿。   “骨折彻底恢复了?”   “还好,不妨碍开车,短途走路也不打紧。”   “哦,开车记得别喝酒。”江施文实在想不出说什么,只好给出一句公式化的关心。   江传庭大概也觉着气氛拘谨,先是清清嗓子,例行问一句:“最近忙什么呢?”   “论文。”   “工作呢?”   “原先的早辞了,打算年后再找。”   话题到这里又停住了。   江传庭犹豫一瞬,终于切入正题。   “我听说…你现在和杜明业在一起?”   听说?听谁说?谁会这么无聊专程拿她的情况到江传庭耳朵根前嚼舌根,还是其实他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在暗中注意她?   江施文挑眉,“我以为你是专程来和我告别的。”   “先弄清楚这件事更重要,”江传庭的神情一下子严肃起来,“你先告诉爸爸,是不是?”   “是。”江施文承认的干脆了当。   江传庭皱眉:“我原先以为,你会和宏博的企业总裁是一对。”   江施文一愣。   高远?隔了这么久,这个人都快被她从脑海里彻底抹杀了。难道江传庭还不明白?她和高远之间,从来没跨出过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那个人有头脑,有铁腕,是不折不扣的危险人物,和她根本不是一路人。   她撇撇嘴,“很遗憾,我们不是。”   江传庭半臂支撑在桌面上,双手交叠,不断地揉搓,似乎不知该如何开口。   半晌,他沉声开口:“你也知道,杜明业之前和双儿——”他没有把话说完,却转而问一句:“你不介意?”   是意在询问还是试探?   “介意什么?”她问。   江传庭惊诧的掀起眼皮,似乎没料到他的问题会被丢回来。   他斟酌了良久,问:“他知不知道你是——?”   “知道。”她没等他问完就把答案丢出去。   江传庭先是一惊,继而被她无所谓的态度激怒了,说话的语气也添上三分严厉。   “能不能告诉爸爸,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既然一开始就知道你的身份,就不该和陆双分开后,又接近你,更不要说还…”他卡在这里没有接着说下去。   江施文没有接话。   究竟谁才是一开始动机不纯的那个,她比谁都清楚。她从来没用这种想法想过杜明业,从来没有。   最初,杜明业曾尝试避开她,她不是没有察觉。但也许这就是缘分,他们是何其相似的两个人,不存在谁先主动,会走到这一步,全赖有一场意外的推波助澜罢了。   江传庭话里的语气是关心她不假。可是上下的意思联系起来,更像是为了袒护自己。   他在担心什么?私生女和亲女儿的前男友不清不楚地搅和到一起,如此劲爆的消息,万一某一天被人捅出去,会再次抹黑他江某人的名声?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四章   想到这,江施文抬起头认真打量面前的中年男人。   江施文天生宣白的皮肤遗传于江传庭。除此之外,他高个头,体态墩壮,这些年来,鬓间增添的白发削减了一些眉宇间的凛冽,但丝毫不影响他身上一切领导者独具的那种持重沉稳的气韵。   这样的人天生习惯掌控,而且极富进取心。尽管江施文曾一度否认,但是基因就是基因,这些个性都在她身上得到了极好的诠现。   江传庭见她不说话,以为说服有效,干脆继续和她搬道理。   “爸爸不是想要干涉你谈恋爱,但是我希望你应该慎重考虑一下恋爱对象。”   “要知道,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心智还不成熟,办事只凭感觉,容易冲动;有时候,一些你一直渴望的东西,真正到手了也许会发现他其实没那么美好。”   “一切都是不理智的心态在作怪,你还年轻,过早做出决定,怎知道以后就不会后悔?”   江传庭说到这顿了一下,而后犹豫地开口:“小杜是个正直的孩子,家世也算不错,这一点爸爸知道;可是这毕竟是表象,你们相处有多久?关于他这个人真正了解有多少?你能保证人家是真心对你吗?”   江施文听到这儿,讥讽的勾唇,问:“你怕我会吃亏?”   江传庭没有否认。   “毕竟你们社会身份有所悬殊。他比你大了几岁,阅历比你广,交流的多了,你会对他产生兴趣算是正常;可你毕竟还没真正脱离校园,还是半个学生,他要是骗了你——”   “你当然会这么想,就像你当初骗我妈那样。”江施文冷冷的打断他。   这话就像一句魔咒,顿时把江传庭冻住了。   他吃这一噎,顿时无话可说。大概没想到江施文会如此直截了当的回击,让他难堪。他的脸色瞬间从白转青,变得很不好看。   江施文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那双眼里散发的威严让她不敢直视,手在膝头上紧张的抓放,等待江传庭发作。   然而最终,江传庭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自己没有权利管你,我说过的话你也未必听得进多少。”   “老实说,如果那孩子真是你选择依靠的对象,爸爸没理由不支持,”   “可是小文,”江传庭递给她一个讳莫如深的眼神,道:“爸爸同样了解你的脾气。你真的有那么喜欢他吗?有时候,一时的意气用事,伴随的教训往往是一生的。所以,认真想想,这样做,不管对你对他,还是对将来都是一种慎重。”   江施文不语。   她当然理解江传庭这话的潜台词:你其实并不爱他,一切都是那些丑恶的报复心和占有欲在作祟。   杜明业那张清隽的脸模模糊糊在眼前浮现。   江施文突然惊觉:似乎,她从来没有对这个人说过爱他。   从前面对杜明业的时候,江施文只是想:如果他的视线可以在她身上长久停驻,如果他是属于她的,如果他只对她笑、对她好,那么至少在和陆双假想式的对抗上,她就扳回了一局。   她扪心自问,难道真就像江传庭说的,一切都是她意气用事?   不!不不!   江施文在心里拼命摇头。   她最大的罪过是隐瞒和欺骗,但她从没有掩饰过自己的真心。   她只是、只是自私。守着私心妄欲,同时又想要光明正大的爱情。   回去之后,江施文认真思考了一下江传庭的那些话,然后一直心绪不宁。   偏偏晚上的时候,杜明业像是有心电感应似的,给她打来电话。   “喂——”江施文混混沌沌的开口,她现在简直有点怕听见这个人的声音。   杜明业没听出她声音里的异样。   “在干什么?”他问。   “看书。”   “这么认真?”杜明业的音调愉悦的上扬,“那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没…没有。”   江施文沉醉在这一把动人的嗓音中,不能抵抗。   “明天出来怎么样?”杜明业在那头征询她的意见。   “啊?”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出来干嘛?”   那头转为沉默。   过了一会儿,只听他轻轻说:“江施文,明天是情人节。”   杜明业声色郁郁,似乎有点不高兴。一般记住这类节日不应该是女孩子的专长吗?怎么到了他俩这里,角色反倒了个了。   “噢,”江施文这才恍悟。   “明天出来。”这下杜明业的语气听来没那么客气了,由一开始的征求直接转为命令。   “呃,好。”预感到某人生气的表情,江施文迅速答应了。   为了不张扬,他们约在市中心广场见面。   在保持单身的前二十年里,江施文从来不对这样的节日看重,直到今天出门她才发现,不管是天桥还是马路、闹市还是公园,似乎都被一波一波的情侣给霸占了。   原本以为杜明业把她叫出来,两个人至多是去餐厅吃顿饭。没想到见了面,杜明业却直接伸胳膊过来拉她,带着她上了车。   “不逛街吗?”江施文有点意外,“那我们去哪?”   杜明业先探过身来替她系安全带,而后轻描淡写地吐出两个字。   “我家。”   “你家?”江施文疑惑的瞅他一眼,咕哝说:“之前不是说出来过节吗?怎么又把地点改成你家了。”   杜明业眼望前路,不理她的嘀嘀咕咕。等车子拐上大路,才丢出一句:   “反正你本来也不记得,在家里或在外面过不都是一样?”   江施文闻言瞪圆了眼睛看他。   真没想到,这个人还挺会记仇。   车子到了公寓楼下,停车的时候,他们遇到一位大姐。   大姐就住在杜明业公寓对门,看见他们从车里下来,打了声招呼。   “呦,小杜,今天不上班?”   “嗯,坐诊时间调了,今天休息。”杜明业点点头算是回应。   大姐的视线溜到江施文身上,见俩人站在一起,随即明白了。   “这是你女朋友吧?请假专为过情人节的?哎呦,你们年轻人可真浪漫。”大姐感叹。   江施文有点扛不住脸红,而扭头看杜明业,人家脸上却始终一片淡然。   他锁好车子走过来,自然而然牵起她的手,而后冲大姐一点头说:“那我们先上去了。”   江施文跟在他后边眨巴眨巴眼。以前被人误会过这么多次,这次终于是真的了。   只是,怎么还是觉得那么不真实呢?   这间公寓她总共只来过两次。第一次的经历太悲惨太心酸太…丢脸,以至于她现在仍然拒绝回忆。今天是情人节,至少能制造些小甜蜜让她一雪前耻了吧。   房间里除了他俩没别人,江施文四下望望,扭捏矜持的问:“就咱们俩吗?pat呢?”   杜明业正在玄关挂外套,闻言手上一顿。   “他这星期出差,要后天才回来。”   “哦。”   杜明业从盥洗室洗过手出来给她倒水,见她还原地站着,于是走过来说:“屋里暖气没关,等会肯定你肯定嫌热。把围巾外套先摘了吧。”   “噢,”   杜明业替她把脱掉的外套在衣架上挂好,然后转过身,见江施文正在摘围巾。   围巾是亮眼的红色,用毛线织的,摘下来的时候带起一阵噼啪的静电。   江施文的头发原本是散下来在脖颈窝好的,被静电这么一扰,顿时四面翘起凌乱了。她打理不顺,干脆把围巾放在一边,手背后梳把头发一记扎起来,露出素白的脸蛋和光光的脑门。   杜明业有些怔忪。   就这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末了,眼神微闪,两脚轻抬,走到她面前。   江施文感觉上空投来一小片阴影,仰头,正对上杜明业的眼睛,那里头,有流光潋滟。   她有些心慌,微微避开些他的视线,说:“我,我头发是不是乱了…”   “没有,很好。”   杜明业把手搭在她两肩,然后折弯腰,看着她,俊脸一寸一寸挨过来…   这个动作意味太明显,江施文陡然呼吸急促,脑中警铃大作。   眼前,杜明业的薄唇越贴越近,然而就在她以为他要吻上来时,他却脸一偏,右手从她颈子旁边勾出一缕头发。   “这一撮方才被你漏掉了。”   “……”   看着眼前澄澈愉悦的眸子,江施文在心中咬牙切齿。   这人一定是故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五章   午饭是杜明业负责解决。家里有不少半成品食材,随便炒炒一桌菜能对付。   不得不承认,杜明业的手艺比她高了不止一个档次。饭后,江施文有些撑得慌,于是提议下楼散散步。   出了小区再走上几分钟就能看见青色的江流,沿着岸边的绿化区,每走几步便能看见一个刨好的新坑,估计是用来栽新树的。   有几个调皮的孩子围在坑边玩耍,把爆竹埋在泥土垒成的小土包里,然后点燃捻子放炮。江施文一开始没有注意,看到那群孩子突然一哄而散正纳闷,没等她发应过来,轰然一声炸响惊得她叫了出来,差点没一头栽近江里。   他们站的地方离那个土包不过一米远,泥土被炸起来,四散飞溅,杜明业站在外围,有几粒土坷甚至蹦到了他身上。   “呸呸呸!”江施文最不喜欢闻这种硝烟味。   几颗灰尘土粒溅到杜明业的脖颈里,他不得不摘下围巾抖索抖索。   远处几个孩子见闯了祸,一个个面面相觑不敢靠前。江施文竖起眉毛,做了个凶巴巴的表情,几个小鬼立马四散逃开了。   江施文一边摘掉手套替杜明业拍掉身上的灰粒,一边噘嘴抱怨:“现在的小孩可都真调皮,我小时候比他们乖多了。”   “那当然,男孩哪能和女孩比。”杜明业笑笑摇头。   “我有个初中同学,专科学的学前教育,毕业出来以后当幼师,每天的工作就是教育这样的小不点。”江施文感叹,“幸亏她天生性格温柔,要是换了我,每天面对这些吵吵闹闹的小孩,我可受不了。”   “是么。”杜明业牵着她的手走了两步,扒住栏杆,示意她停下来歇一歇。   “不过有时候,小孩子还是挺有趣的。”他说。   “可是有时候却又难缠又磨人。”江施文想到自家那两个外甥外甥女,整张脸立马垮下来,“比如橙橙和睿睿。”   “谁?”   “呃,我表姐家的两个小孩。我舅妈的一对儿心肝宝贝。”   “噢,”杜明业瞅了一眼她苦大仇深的表情,翘起嘴角,说:“其实在教育小孩方面,我倒是有一个不错的办法。”   “真的?”江施文的眼睛亮起来,“什么办法?”   “Positive reinforcement for correct behavior. ”杜明业对上她的眼睛,笑说道:“你以后如果有机会接触教育学,可能会听说这个。”   江施文把名字在口中过了一遍,偏头问:“中文怎么解释?”   “正性强化法。”他说,“这个方法在外国常见,主要用来矫正成长中儿童的不良行为。”   江施文越听越感兴趣。“怎么矫正?”   “通俗来讲,就是当儿童在完成一项符合家长要求的良好行为以后,抓住机会,立刻采取奖励的办法对目标行为进行强化,以使孩子保持这种状态。”   “这样啊。”江施文了然的点点头。“这方法我表姐貌似也在家用过,不过没坚持两天就放弃了。”   “也许这就是症结所在。成长期的儿童行为极易受外在因素的影响,纠正教育不是问题,难就难在不容易坚持。”杜明业如是说。   江施文听他一本正经的分析,不禁咋舌。   “怎么你对教育小孩子的事情也这么内行?老实说,你以前该不会是儿科医生吧?”   “目前据我所知不是,不过以后可以考虑转行。”   杜明业垂头看她,粲然一笑,不用言语就再次把她的神思击倒外太空去了。   下午的时间还剩许多,他们不想出门,于是决定窝在家里看电影。   杜明业的电视柜里收藏了不少外国影碟,其中大部分还是原装碟,有一摞专门做标记的刻录光盘则是国内罕见的纪录片。   视线不经意向旁边一瞥,电视柜右侧的空格里居然摆了一台PS4游戏机,江施文先是一怔,而后又因为发现这个小秘密而窃窃欢喜。   原来在业余生活中,医学天才的娱乐活动和普通宅男也没什么区别。   趁杜明业去倒水的功夫,江施文把这些影碟挨个扫了一遍。最后挑出一张自己稍微熟悉的英国电影。   电影是根据她以前特别喜欢的一本爱情小说改编的,当初一波一波的重磅宣传把她这个原著迷的胃口吊地足足的,遗憾的是这部电影一直都没在国内上映,没想到今天能在杜明业的收藏里找到。   不得不说,杜明业和她的确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比如,他们都不怎么热衷于追新片,而是喜欢把经典的老电影收藏起来,没事拿出来反复看;再比如,他们看电影的时候不喜欢挑影院那种繁声冗杂的公共场所,而是倾向于腾半天空闲,挑一个安静的环境静静观赏。   “看这个?”杜明业问。   “嗯。”   开始放映的时候,江施文自作主张把客厅四周的窗帘都拉上,营造出一种静谧的气氛。杜明业享受着这难得放松的一刻,惬意的靠在沙发上。   “开始了开始了。”江施文伸手拽拽他,小小的声音里包含激动,“真美。”   影片开头是一片英国乡村远景,采用倒序的叙事手段,从第三者的角度出发,一点一点铺叙男女主人公的生活阶段。江施文一边看电影,一边回忆小说剧情,一会儿便痴痴入迷。   到了半途,她感觉身旁一沉。一扭头,杜明业不知何时凑近了一些,正拿眼睛望着她。   “你不看电影,看我干吗?”江施文莫名其妙。   “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屋里没开灯,唯一的光源来自于电视屏幕。杜明业的脸在暧昧不明的荧光里若隐若现,眉梢眼角具是笑意。   江施文略略无语。   “是不是这个类型的电影不和你的口味?”   电影的节奏有些慢,不静下心来还真难看得进去。她以为杜明业觉得无聊。   没想到杜明业摇头,说:“恰恰相反,接下来这个场景很能吸引我的兴趣。”   “什么场景?”她问。   他略扬一扬下巴,示意她看屏幕。   江施文抬头。电影正播到男女主角的一个亲密镜头。大雨倾盆,两个人在漫天水幕中彼此抱紧,男主角主动抬起手,扣住女主的下巴,炽烈的吻上去。两个人手臂交缠、喘息交错…   江施文倏然涨红了脸。   还记得以前上小学的时候,学校会在固定一段时间组织全校师生去市里唯一一所影院观看成长教育片 ,那时候年纪太小,电影又是那么乏味,所有人的心思全不放在电影上,而是惦记着开场后,可以逃开老师的视线,跑到戏院门口买各种零食。   等到上了中学,男孩女孩都有了一点懵懂的情思,年轻的语文老师借着晚自习的时间偷偷给他们放边城,放音乐之声 ,放乱世佳人,银幕里偶尔出现一两个缠绵的镜头,都会让班里的男男女女感觉不好意思。   直到上了大学,学校开设了专门的影视欣赏课。偌大的阶梯教室,埃埃延延坐满男女学生,老师明目张胆的放起伍迪艾伦和安东尼奥尼,影片里毫不掩饰的展示了男女关系中大家一直想知道却又不敢问的问题,毕竟过了朦胧期,遇到这类镜头时,女孩子也会偷偷抿嘴发笑,男生则肆无忌惮的在教室里吹口哨。   江施文一度认为自己是个厚脸皮,曾经不管面对以上何种情形,她从来都能淡然处之。   可是此刻,面对镜头里男女主人公交缠的视线、热切的眼神,她的脸却在发烧,头一次体会到和男性一起看这种亲密镜头是多么尴尬的一件事,尤其是在杜明业说过那一句不清不楚、类似耍流氓的话之后… 作者有话要说:  文档里明明显示字数三千多,为什么贴上来只有两千六...   一定是我人品有问题...我要自省!   ☆、第五十六章   江施文干咳一声,挪了挪身子,顺便把重心换到和他相反的另一边,决定对这种变相挑逗选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好在那个熬人的缠绵镜头只持续了十几秒,然后,镜头一切,转换到了下一个场景。   长达两个小时的影片,不遗余力的向观众诠释了一个词——命中注定。   江施文看得太入迷,以至于电影到了结尾,仍然有些拔不出来。   关掉电视后,她长长叹了口气。   “怎么了?”杜明业转头望她。   江施文眉眼微垂,轻声说出两个字:“遗憾。”   “为什么?结局不是很完美吗?”   江施文摇摇头。这种感觉很奇怪,她自己也说不上来。也许正是因为看电影的时候带入感太强,结局越完美,等到回归现实的时候,就会越觉得失落。   而这并不是全部的原因。   “Don’t hate me.   It’s just so hard to see someone else have something you want and can’t have.”   影片接近末尾时,女主角的这句台词触动了她。前一天和江传庭的谈话不可避免的又重新萦绕心头。   见她情绪不对,杜明业伸手轻轻托起她的下颌,问:“你又开小差了?”   江施文一惊,连忙摇头:“没有啊。”   杜明业的目光在她脸上轻轻掠过,末了,悠长的叹了一口气。   “有的时候,我真想叩开你的脑门,去看看里面究竟装了些什么。”   “啊?”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她摸不着头脑。   杜明业在沙发上坐直,然后扳正她的身子,促使两个人面对面。   “你知不知道有时候你对我的影响有多大?”   他原本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很无趣的人,每天只着眼于工作,从来不会主动考虑任何之外的东西。   江施文的出现是个意外。她像一个未解的谜团,有时候一个表情或眼神都能让他研究半天。这种感觉对他来说既惊喜又挫败。   他似乎从来都抓不住她。   看着江施文呆愣的表情,他摇头笑了笑,似乎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傻。   “其实,我之前准备了礼物,想要在今天送给你。”杜明业说着,从背后拿出一个小巧的正方形礼盒,放到她手心里。   “是什么?”江施文问。   “拆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江施文接过来,欣喜的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晶莹剔透的小方块,透过表层,可以看见凝固在里面的玫瑰花标本。礼盒下面还有一个七彩底座,打开开关以后,彩色的灯光透过树脂折射到各个方向,屋子的一角变得五彩斑斓。   “真好看。”江施文扬起唇角赞叹。   “我猜到你一定会喜欢。”   “这里面的玫瑰是真的?”她惊奇的问。   “嗯,塔什干的玫瑰,形状很奇特,花朵很大,完全盛开的时候就像牡丹。”他比划着,“去年秋天的时候,我回国的时候路过那儿,离宾馆不远的地方有个广场,两边种满了这种玫瑰。这种植物根茎茁壮,盛开时满园都是馥郁的花香,尤其迷人。”   杜明业向她描述了一下各色各树的玫瑰完全盛开时的景象。   “在当地人眼里,这些像碗口一般硕大的玫瑰也许只是寻常景色,可是在外地游客看来,在秋天还能看到如此繁密的花丛却非常惊奇。”   “当时有一个负责修剪玫瑰园的园丁告诉我们,如果以后有了心爱的姑娘,一定要送她一朵这样美丽的红玫瑰。”   江施文听到这儿咬着唇偷乐,然后装作没听懂的样子故意催促他:“你在接着说呀?”   杜明业沉默了一小下,接下去说:“后来在离开宾馆前往机场的路上,我再一次见到了这种玫瑰。因为实在留恋,就保留了一朵带回国做成标本。本来以为会一直留着,没想到保存到今天,还能有机会送出去。”   说到这儿,他抬手,替她理了一下落在额前的刘海儿。   江施文的心倏尔收紧,像是所有血液都汇集到一处,然后慢慢热烈、融化。这种感觉惬意舒适,她忍不住像小动物一样微微眯起眼,整个人纵情陶醉在这一刻温存的时光里。   杜明业坐在对面盯着她,不肯错过她脸上一丝一微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他轻轻叫她:“小文。”   “嗯?”   “今天你过得开心吗?”   “开心啊。”还用问。   杜明业凝视着她,眼眸转深。他的手指原本在她发梢打转,然后顺着脖颈的弧线绕到前端,温柔的握住她的下巴。   “那么,我要开始讨要属于我的情人节礼物了…”   他垂下眼眸,缓缓凑近。   似乎前一秒声音才刚落下,下一秒,两片温暖的唇即刻贴了上来。   江施文一向在这一方面比较迟钝,好在杜明业有足够的耐心,勾缠着她,一步步诱哄、引导。江施文一直没好意思告诉他,其实自从经过崎山村那一晚后,她的视线时常不经意的在他的双唇上流连停驻。   他的唇型生的很标准,不管是颜色还是触感都像极了玫瑰花的花瓣。   杜明业将她抵在沙发上温柔的吻着,空气炽烈又迷醉,让两个人神魂颠倒。   半晌,杜明业找回神智,微微抬头,压抑住喘息在她耳边唤了一声,   “小文?”   “嗯?”   “过年之前跟我回一趟家好不好?”   江施文脑袋里正迷糊,“回家?回家干什么?”   杜明业低下头,在她嘴角轻啄了一下,说:“我想,带你回去见见爷爷。”   ——   江施文承认,杜明业突如其来的决定的确把她吓到了。   可是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又是那么认真,她一时心慌,根本找不到理由来搪塞。闭上眼,脑海中反复闪现的都是那一刻杜明业迷蒙热切的眼神。   江施文想来就心颤。他是如此真诚,叫她怎么忍心拒绝。   该来的终究免不了。   晚上,江施文决定和妈妈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江妈妈听说她有了对象,表情有一瞬间的震惊,不过很快便恢复了素日里的冷静。她顿了顿,说:“我早觉得你不大对头。你们交往多久了?”   江施文正惊诧于妈妈这次居然这么淡定,听到发问,想了想说:“大概两三个月。”   “什么叫大概?”江妈妈皱眉,“连个日子都不记,这样的事儿能玩笑吗!”   江施文头一低,没敢吭声。   “那人家是本地的?多大了?干什么的?”江妈妈继续盘问。   “他比我大五岁,是个医生。”   其实究竟是五岁还是六岁她也不是很清楚,考虑到老妈的接受范围,江施文尽量把俩人的年龄跨度往小了说。   江妈妈有一小段时间沉默。   过了一会儿,重新开口问:“那他的家里人呢?”   江施文不知道她集体指的是哪方面,只有把自己知道的全都告诉她:“他的爸爸是老师,妈妈是医生,不过两个人现在都住在国外;家里还有爷爷和一个常年照顾老人家的阿姨。”   “他在哪个医院上班?”   “市中医院。”   “中医?”   “嗯。”   江妈妈费劲消化掉这些信息,一时想不出还有什么要问的。   江施文小心观察妈妈的脸色,壮着胆子说:“呃,今天他和我说,想要带我去见家里人。”   “这么快?他主动提出来的?”江妈妈吓了一跳。   江施文胆战心惊地嗯一声。   “才交往两三个月,这么做能算慎重吗?”   毕竟没有当面见人,江妈妈始终觉得不大靠谱。小女孩初谈恋爱容易鬼迷心窍,江妈妈一直拿自家闺女当做傻姑娘,不肯轻信她的眼光。   “有照片吗?拿来给妈看看。”江妈妈说。   “噢,”江施文听到命令像听到圣旨,立刻傻不愣登地拿出手机在相册里翻找。   杜明业这人虽然迷摄影,自己却不大爱拍照。她的手机里只存了两张相片,一张是有一次两人去公园玩的时候在花坛前拍的,当时距离较远,虽然拍了全身但是脸上看不清楚;还有一张是杜明业的证件照,还是当初在侨办替刘主任整理资料的时候看到的,当时不知道怎么就鬼使神差的给照下来了。   杜明业长了一张讨喜的脸,这一点江施文倒是挺有自信。   但是相比之下,江妈妈的品味让人捉摸不透,似乎更难取悦。   她对着那张相片盯了十几秒,末了放下手机,像是认命般叹了一口气。   “原本说什么也不想叫你找个医生,谁知道事事偏偏都这么巧——妈不想招你讨厌,毕竟你也大了,谈恋爱是自由事,妈这背时的人说的话你也不一定听得进去。”   “您说,我听着。”江施文喏喏的咕哝一声。   “那好,我问你,你和那人现在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虽然知道感情分阶段,但是这是她第一次谈恋爱,具体怎么样还真不好解释。   江妈妈看女儿的样子就知道她没领会刚才那话意思。当妈的考虑女儿脸皮薄,当面也不好说些太露骨的话,于是换了一种方式,含蓄的说:“妈的意思是,你有没有吃亏?”   江施文瞬间明白过来,刷的一下绯红了脸。   “怎么可能!我们,我们——”她说话舌头有点打结。   换做以前,打死江施文也想不到老妈居然会这么…呃,开明?   “那他怎么这么着急带你见家人?”   “我怎么知道。”江施文因为老妈的误解不乐意了,“见家人又怎么了?”   “傻孩子,男方主动要求带你去见家里人,肯定自己首先在心里对你是认可的,走到这一步,甚至你们将来结婚了都有可能。”江妈妈说到这停顿了一下,“他要是个持重人,在这事上必不会随随便便。”   “你觉得他可靠吗?”   江施文认真想了想,点头,说:“他喜欢我。起码这一点我感觉得出来。”   江妈妈及时追问:“那你觉着他这种喜欢能维持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  后妈挥着小鞭子~   难道我会允许你们就这样随随便便见家长嘛?(^?^*)   ☆、第五十七章   一句话,瞬间把江施文问住了。   她从小生活在一个保守的环境里,对爱情的认知大部分只来源于小说和电影。记得以前曾在一本书上读到过:世上存在长久的爱情,但是没有长久的热恋。爱情就像潮汐,有涨有落、跌宕不定,过了高峰以后总会迎来疲劳期。   而这种转势究竟会花上多长时间,目前还没有人能给出确切的答案。   她顿时有点泄气了,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江妈妈本来就觉得这事有点不大妥当,见女儿这副心里没底的模样,更加不同意了。   “唉——不是妈非想碍着你。但是我觉着,见家里人的事还是得再缓缓。你现在连工作都还没固定,以后究竟是个什么样哪能说得准呢!”江妈妈说到这儿又是叹一口气,“妈平时工作忙,从小到大都没能好好照顾你,心里总觉得对你亏欠。你这孩子脾气倔、性子直,没怎么和人相处过,又没什么社会阅历,妈还真不放心就这样把你交出去。”   江施文听到这话笑了笑,“瞧您说的,好像我是什么宝贝,人家都争着来抢似的。”   “人家宝不宝贝不知道,反正妈现在还舍不得。”   “妈——”江施文忍不住鼻头一酸。   半夜,母女俩躺在被窝里,都有点失眠。   “小文?”江妈妈翻个身,叫一声。   江施文睁开眼,“嗯?”   “那孩子…对咱们家知道的详细吗?”江妈妈经过思想斗争,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他知不知道你是单亲?”   江施文在黑暗中点点头。“知道。”很早以前就知道。   江妈妈得到答案明显松了一口气。   一直以来最让她耿耿于怀的就是不能给女儿一个完整的家庭。今天听说对方的家庭这么美满,她心里难免有落差,最担心的还是女儿会介意。   话里这种不经意间流露的自卑情绪让江施文有点心酸,毕竟从小到大,在她映像里,妈妈一直是个坚韧强大的女人,雷厉风行、无所不能。   然而今天,她却看到了母亲脆弱的一面。   江施文闭上眼,没让老妈察觉,悄悄背过身,抹掉滑落到腮边眼泪。   ——   周六清早,杜明业出门跑步回来,意外接到母亲的来电。   “怎么突然决定回来了?事先也不打个招呼。”他一手举着电话,一手拿杯子到饮水机前接水,“嗯,老人家身体恢复不错,前不久搬回老宅子去了。”   “你们昨天到的?打算在那边呆几天?”杜明业绕到沙发跟前坐下,仰头吞了一口水。   这时,电话另一头又说了一句什么,杜明业没有搭腔。   沉默了一会儿,他才说:“清明回去过一次,上坟的时候没惊动他们,当天去当天就回来了。”   “嗯,我有分寸。”他顿了顿,换个话题,“姥姥姥爷身体还好吗?”   挂掉电话,他随手把手机撂在一边,而后盯着茶几上的玻璃杯出神。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最后决定去卧室收拾收拾,出门。   杜老爷子自从腿好利索之后,又恢复了清早晨练的习惯,一大早和几个老伙伴上公园打拳去了,因此家里只有顺姨一个人在。   听见大门有响动,顺姨从屋里出来,见是杜明业,不免意外。   “怎么这个点过来了?早饭吃了没有?”   “吃过了。”他没朝屋里走,而是在花园边儿站了一会儿。   “爷爷还没回来?”   “没呐,早上出门说要和朋友下棋,估计得耗到中午。”顺姨看他像是有心事的样子,问:“怎么啦?”   “我妈他们昨天回来了。”杜明业平淡的说。   “呦,回来了?怎么老早不报个信儿。”顺姨激动的一拍手,赶忙解围裙说:“我这就出门买菜去。”   杜明业拦住她,“他们先去的姥姥姥爷那儿,后天才过来。”   “噢——”   顺姨先是怔了一下,而后反应过来,“年前兴扫墓的吧?”   “嗯,”杜明业淡淡应一声,说:“我想过去一趟,过两天和他俩一起回来。”   顺姨点点头:“也是,该是时候去看看你爸了。”   她不好多说什么,捞起围裙擦擦手。   “中午在这儿吃饭?”   “不了,我打算这就出发,下午也能早点到。”   “那行吧,等爷爷回来了我替你跟他说一声。”   “嗯。”   杜明业心里有点乱,也不知道究竟为什么来这一趟。   虽说没什么好收拾,然而耽误一会儿工夫,等他到达长途车站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十点了。十点半发车,取了票过了安检,接下来能做的只有在候车窗口等待。   好在他所在的检票口等待上车的人并不过,也许年关将至,归乡的人都回去的差不多了。大厅内时不时播报班次提醒,不少人等的焦躁,一遍又一遍跑去问检票员什么时候发车。   以前常年在外奔波,杜明业对类似的情形再熟悉不过。   可是这一次的心境似乎有所不同,像忽然有了使自己安定的力量。也许是因为有一个明确的归来日期,还有一个会在这儿等待他的人。   想到这儿,他不由自主笑了笑,然后拿出手机,给江施文拨了个电话。   江施文这个点皆道他的电话正纳闷,听到那头嘈杂的声音,皱了皱眉。   “你那边怎么这么吵。”   “我在车站。”他说。   “呃?”江施文愣了一下:“在车站?你要出远门?”   “不远。回一趟老家,周一回来。”   “怎么这么突然,”她嘀咕,“之前都没有听你说过。”   “现在不是告诉你了?”他笑。   “几点发车?现在赶过去送你还来得及吗?”她问。   “恐怕不行,”杜明业瞧了一眼检票口上方的电子屏幕,说:“再过五分钟就要起程了。”   “这么快啊。”江施文的声音有点失落。这是让人一点准备都没有。   她手边正开着电脑,这时候忽然想起来什么,百度了一下他老家那边的天气。   “那边这两天在下雨,你带雨伞了吗?”   杜明业被问着了。   “没带。”他老实说,不过在那边下了车也可以买得到吧。   “还有,那边的气温比这里低了五六度,你衣服穿够了吗?”江施文絮絮叨叨,“听说那边冬天空气都是潮湿阴冷的,你可得注意了,上次发烧还是我先发现的,附近有药店没有?带两盒常备药过去吧。”   “这些下了车都能买。”   “不是怕你忘了嘛。”她说着又想起来一条:“还有,少抽烟。你这人抽烟容易起瘾,偶尔一支可以,没完没了就不好了。”   “嗯,”他应一声,嘴角绽开一个微笑。   “嗯一声不算,你得向我保证。”   “好,我保证。”   “犯规了怎么办,我又不能跑去查岗。”   他想了一下,认真的说:“回来的时候你来车站接我,亲一下,不就能检验出来了。”   “讨厌!”江施文脸一红。   什么时候起,这人也学会耍贫嘴了。   ——   江施文说的没错,下午到了当地下车,天空果然飘着雾蒙蒙的细雨,雨丝不大,却极密,在雨里拦车站了一会儿,身上就潮露露的。   天空灰暗又压抑。   杜明业上了车,先到姥爷家和母亲汇合,然后约定第二天一同到墓地去看父亲。   根据这边的规矩,除夕上午理应给过世的长辈扫墓上坟的。但是为了避免碰到父亲的族家亲戚,母子俩一般都会提前几天,刻意把扫墓的时间错开。   冬天一到,墓地四周显得特别荒凉。母子俩把带来的花束摆好,然后烧了两柱香,最后打扫了一下墓碑。   等这些都做完了以后,杜母看着墓碑说:“记得以前每一年来扫墓,你都有话单独和你爸说。大半年没来看他了,你有什么话,就在你爸墓前说说吧。”   为了让他说话方便,杜母自己先回避了。   整个过程中,杜明业的表情始终淡淡的,薄雾掩盖了他的一切情绪。   其实,那晚在车上,关于父亲的故事,杜明业并没有向江施文说完。   当初,父亲的颈椎手术是母亲说服他去做的,于是,手术发生意外之后,母子俩就成了众矢之的,所有人都把父亲的死怨怪在母亲头上,后来,母亲实在受不了打击,才会选择带着他离开。   曾经,他以为生活再无阳光,于是自暴自弃,甚至学别人将所有过错加诸到母亲身上。可是归根究底,他最厌弃的还是自己。   每个人的成长过程都难免经历弯路,不过好在他最终挺了过来。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杜明业觉着身上发冷,于是点燃了一根烟。   刚凑到嘴边,他却忽然想起什么,止住不吸了。只把那烟拿在手中,看着白烟一缕一缕在雾中飘散,心境清明。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八章   年二十九这天,在外地工作的表哥总算赶了回来,一大家子算是聚齐了。   晚上吃过饭,儿孙几个都被叫到外婆屋里聊天。   表哥这一年在外工作,成熟了不少,回来一趟给家里人都带了礼物,问候这个问候那个,还顺带关心的问了一下江施文毕业打算去哪找工作。   舅妈在旁边损:“你表妹比你有本事,找工作用得着你操心?自己把自己的事儿管好得了,说起来,你那个女朋友,究竟打算什么时候带家来让妈看看?”   话一起头,所有人都把目标转向表哥,你一言我一语的关心起表哥的终身大事来。   江施文坐在喋喋不休的人群中间,被吵得实在头疼。   碰巧睿睿这时候咋呼着要喝可乐,她赶忙站起来说:“我去给他买去。”趁机溜之大吉。   刚走到大门口,表姐从屋里追出来。   “小文,我跟你一起去。”   江施文扭头,“不就这两步路的事儿,你还出来。”   表姐上前挎住她的胳膊说:“不去小商店。咱们去超市逛逛,顺便看看还缺点什么,一并买了。”   其实她出来的主要原因是另找江施文有话说。   “刚才我妈说话刺,你可别别放在心上。”   “嗨——,你把我想成什么了,我有那么小气吗。”江施文笑。   舅妈刚刚话里有话揶揄她,表哥不知道,在场的其他人都清楚。   追究其原因,还要回顾到两天前。那天舅妈像往常一样来大院串门,只不过目的不是来看外婆,而是找江施文。   原来她们那栋楼有个平时和舅妈聊得开的姐妹,家里有个儿子正当二十五六岁,说起来结婚的年纪都到了,可是至今还没有女朋友。之前倒是交往过几个,不过处的时间都不长,家里人着急,逼着他相亲,他自己又不愿意。   现在这位大姐四处打听着谁家有适龄的闺女介绍,舅妈这一听,就把算盘打到江施文头上来了。   “我觉得这个小伙子条件不错。人家家里父母是开公司的,资产富裕,一环内的房子好几套。照片我都给你要来了,你看看合不合眼,要不找时间咱约出来见见?”   江施文听舅妈把人家夸得天花乱坠,当时心下就纳闷,两家的条件一对比,明显一点都不登门对户,换做平时,舅妈哪能想起她啊。   她随口问了句:“这人在本市工作?干哪行的?”   舅妈躲闪其词:“他刚当兵退伍回来没两年,现在在家里公司挂个职,但是人家说了,等开春就出去正式找个工作。但说实在话,工作不工作的也没什么要紧,人家家里有钱不就行了!”   江施文当时笑笑没接话,算是婉拒了。   这事儿没成,舅妈白热心一场,当晚回到家大发脾气。   “仗着自己有个大学学历,就能目无尊长,不把人放在眼里了!不掂掂自己是几斤几两!跟她妈一个样,眼睛长在头顶上,我倒看看她以后自凭本事能找个什么样的!”   后来还是全家人一起劝,才把她这股邪火压下去。   表姐私下里跟她提到这个事儿还好笑:“幸亏你当初没搭理她。我妈这人你也知道,整天满嘴跑火车,难怪这么热衷当媒婆。后来我才打听出来,那个小伙子家是开公司的不错,不过只是个小型的出租车公司,家里也没她炫的那么夸张。”   晚上睡觉前,江施文把表姐的原话学给妈妈听,江妈妈打趣道:   “也许你舅妈是想,这事儿要是给你说成了,以后她在市里打车就不用愁了。”   “扑哧——”江施文也乐了。   这时江妈妈想起来一件事。   “这两天怎么没听你再提那事了?”江施文知道她是指杜明业要带她见家长的事。   “他父母突然从国外回来了,耽误了两天,我也还没想好——”后来杜明业倒是提过一次,当时正赶上忙的时候,江施文就趁机找个理由给推了。   “这种事不能儿戏,两个人该商量着说,给人家解释解释清楚,别回头因为这个闹了矛盾就不好了。”   “知道。”   过完年以后,导师的邮件短信一个接一个发过来,开始催着手下的学生教论文提纲。   蔡琪琪在电话里大吐苦水:“你说有这样的老师嘛,年三十我给她发个祝福短信过去,结果她给我发一堆作业过来。”   江施文也是接连几天忙得焦头烂额,连跟她贫嘴的功夫也没有。   初六这天早上,杜明业给她打来电话。   “好多天没见了,今天我去接你,一起出来吃饭?”   江施文心一慌,第一反应就是他要带她见家长了。   她支支吾吾:“今天…今天不行,我要忙论文。”   杜明业沉默片刻,说:“前天打电话,你也说在忙。”声音有点阴郁。   江施文张了张嘴,找不上词儿接话。   过了一会儿,只听杜明业说:“小文,如果你想躲着我,不想见我,不用每次找理由,直接说就好。”   “我…我哪有。”江施文急了,“我就是-就是,害怕…”   “害怕什么?”他反问。   “我也…不知道。”   一问一答让两个人的谈话陷入僵局。   过了一会儿,杜明业再次开口,声音带上些黯然。   “小文,如果有些地方我做的不对,让你感到不舒服,你可以告诉我。只是不要闷在心里。”他低声说:“你明知道的,只要你有点不开心,我就会心里难受。”   江施文听着听着就心疼了。   她在电话这端拼命摇头,也不管他看不看得见,眼泪说来就来。   “不是,不怨你。”   是她自己,一直都是她自己的问题。她的计较,她的小心眼,还有一直盘踞心头挥之不去的恐惧。   甚至打心底,她一直不敢相信自己拥有了他。   终于,江施文深深吸一口气,决心向他坦白一切。   “杜明业。”   “嗯?”   “还记不记得夏天的时候,我去你的诊科看病,那时候我们第一次见面。”   杜明业不语,耐心等待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我之前说的早就认识你,是真的。不过那一次在针灸科遇见你,不是误打误撞,是我事就先蓄谋好的——”   “什么意思?”杜明业的声音陡然低沉。   江施文闭上眼,用一种仿佛不属于自己的飘渺的声调说:“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会那样做,我是那么恨我爸爸,那么嫉妒陆双。她就像个公主,拥有我所没有的一切,于是我就想着,我要报复——”   “所以你就盯上了我?看病、侨办的工作,一切都是为了接近我打得幌子?”杜明业接着说,声音平添了一层怒意。   江施文咬紧嘴唇不发一声,一滴泪从眼眶掉落下来砸到桌面上,啪嗒一声响。   她预料到杜明业会生气,可是她从没想过终有一天遇见他发怒的时候,她该怎样做。   杜明业迫切想要听她的答案,可是那一头始终是寂静的。沉默代表了她的心虚。   “这就是你最近一直避着我的原因?”他质问。   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   “那现在突然告诉我真相又是为什么?因为你的目的达到了?玩够了?然后再把真相说出来好趁早抽身?”   “不是,不是的,”她被他的怒火吓到了,语无伦次地辩解:“我不是那么坏的人。”   “我只是…妒忌。因为作为江施文,我一直觉得自己的人生缺失了太多东西。因为从来没有得到过,所以我比所有人都贪心。”   “我不习惯和人交心,可是你是例外。那天晚上,我被我妈打了一巴掌闯出家门撞见你。你那么凶,可还是愿意帮我,收留了我一晚。”   “我脾气坏,可是人前气短,从来不敢发泄,你却每次都无条件的给我宽容…”   “本来离开侨办以后,我已经做好了从此不再和你见面的打算,可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我才发现自己时常控制不住就想你。下雨那天,在老宅门口见到你,我的心都要飞起来了,可是我却不敢说,只能默默地偷看着。”   “其实我早清楚自己的心意,可是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勇气说出口。因为我害怕,害怕自己不能成为你想要的那种人;更害怕有一天你知道真相后,就不会再理我了——”   江施文抽抽搭搭的哭着,声音哽咽,最后上气不接下气,只有一个字一个字朝外蹦。   “我没有什么目的,更不是在玩游戏。我是真的,真的,喜欢你,想要和你在一起。”   杜明业听见她的啜泣声,眼前不由自主浮现她哭得凄惨的样子,渐渐地,心里的怒意化为心酸,然后一点一点被消磨。   等她说完最后一个字后,停了一会儿,杜明业叹一口气。   “这样不行,小文。我过去,我想我们最好当面谈谈。”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九章   大院附近的地形挺复杂的,但杜明业只听她说过一次就找到了地方。   江施文站在路口忐忑不安的等待,还要同时担心着怕被过路的熟人看到,等看到杜明业的车子驶过来的时候,她的心蓦地一沉。   车子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停下,杜明业坐在驾驶座上没动,甚至连向她招手都没有,而只是透过前窗玻璃,冷冷地看着她。   那种冰冷的眼神就好像质化了一样,冷硬的戳着她。在他的视线封锁下,江施文感到无处遁形。   过了两分钟,杜明业收回视线,右手推开副驾的车门。   江施文会意,脚步顿了一下,然后懦懦地低着头走过去。只是未及将把车门拉开,杜明业的右手再次伸过来,带着盛怒中的力道,一把将她拽了进去。   江施文跌坐在副驾不等坐稳,只听杜明业冷声吩咐:“安全带系好。”   她听他的话乖乖系上安全带,杜明业瞥了一眼,随即发动车子,脚踩油门冲了出去。   车子窜出去的一瞬间,江施文因为惯性向后撞了一下,不怎么疼,但是后脑勺懵懵的。   杜明业各方面都是个持重的人,她从来没见过他用这么快的车速开车,江施文知道,他是真生气了。   开发区附近的路段每天来往车辆不多,等到开出一小段路,两旁的建设工地飞速后退,再朝前走,跨过城郊线,他们来到运河旁边。   杜明业把车停下来,然后卸下安全带,打开车窗,一系列动作连贯流畅。   霎时间,新鲜的空气充盈车内,江施文一口气堵在胸口,这会儿仍然一点不敢放松。   正当早上十点,太阳高悬。阳光洒在河面上,微风过处,波光粼粼,风穿过车厢吹拂在脸上,异样的清爽。   杜明业目视着眼前的景色,等心情平静下来才开口。   “说吧。”   “…什么?”   “瞒了我这么久,你不觉得该欠我一个解释吗?”   江施文目光躲闪,不敢看他。   “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向他解释,向他忏悔?告诉他自己不是故意的?那样的话,江施文只会更加鄙夷自己。   对他隐瞒这件事,就像一根鱼刺,始终哽在喉咙里。江施文清楚总有这么一天。当初那么害怕告诉他真相,可是守着秘密又像藏着罪恶,这种负罪感无时无刻不在咀食着她的内心。   她不想最后得来的爱情沾染上污点。   江施文埋下头,喃喃地说:“我当初的确是怀有一种目的故意骗了你——”   “那时候在我眼里,你和陆双、和江传庭,你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只是好奇,不甘心,所以才想了个愚蠢的点子接近你。”   “可是没想到后来,我真的动心了——”   “你那么优秀、那么好,对我和对别人一点都不一样。渐渐地,我的心就乱了。有时候认真想想,我也觉着自己的行为很荒唐、很可笑。一开始,我是故意瞒着你;后来相处的时间越长,面对你,我就更开不了口了…”   江施文说着说着,情绪又上来。眼泪一滴接一滴掉落,砸在手背上,顾不上伸手抹掉。   “现在你知道了,我是一个居心叵测的人,你一定打心底里讨厌我了——”   她像小猫一样呜咽着,声音带着可怜的孩子气。杜明业眼睛看着耳朵听着,心里早已不是滋味,十分的怒意只剩了一分。   可是他又不愿意就此投降,于是硬邦邦的对她说:“别哭了。”   哪知这话非但不起一点作用,反倒让她哭的更凶了。   杜明业顿时束手无策。   来的路上,他的心口一直闷闷地,像是囤积了满满的情绪无处释放,那种感觉,难以言说。   没人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有多复杂。知道真相后,他只想赶来质问她,可是此刻看见她这么难受,他又比谁都心疼。   真是奇怪,明明来兴师问罪的人是他,可是他却成了最没底气的一个。   杜明业心里一阵烦躁,此刻也管不上什么陋习不陋习,顺手从兜里拿出一盒烟,抽出一根点上。   而一旁,江施文抽抽搭搭的哭声渐渐由大变小,最后不哭了,变成一下一下的抽噎。   过了一会儿,她止住哭腔,抬起手背蹭掉挂在脸上的眼泪,然后打开身侧的车门。   “上哪去?”杜明业拉住她。   “回家。”她说。   江施文这人没什么本事,胜在有点自知之明。杜明业不肯和她说话,肯定心里厌烦透她了。与其杵在车里让他看着碍眼,还不如她趁早顾点面子自己离开。   ——当然,这是江施文自己心里的想法。   岂知杜明业听了这略含赌气的话,心中的怒火未将熄灭,又重新被她燎上来了。   “哪都不许去!”   他扣住她的腕子,把她向怀里一扯,同时另一手把抽了一半的香烟丢出窗外,转而抽回来钳住她的下巴,然后蓦地一低头,不由分说地吻住她。   他吻得那么激烈,那么用力,仿佛耗费了浑身的力气。嘴里残留的烟草气息在两人中间蔓延,江施文被刺激的皱了皱眉,然而杜明业一心只想泄愤,顾不得这些;   下巴被他捏的死紧,江施文吃痛的闷哼一声,微微扭头,想要摆脱他的钳制,然而她越挣扎他越用力,渐渐地半个身体都欺压过来,愈发凶狠的吻着她。   江施文被迫承受着他的怒意,心里的委屈涌上来,原本干涸的眼眶再次湿润。她仰着头,泪水顺着方才蒸发的水痕滑下嘴角,杜明业舌尖品尝到了她泪水的咸味,心微微一颤——   他的唇离开,脸抬高寸许,那双黑眸居高临下的望着她。   “哭什么?”他腾出一只手,替她抹掉眼泪,然后向下滑,在那张鲜红欲滴的唇瓣上停留。   江施文把头撇开一点,声含幽怨。   “我知道你生我的气,可是你不该这样对我,你——”   “你也知道我会生气!”他截住她,鼻子里哼一声,“那刚刚为什么还要说那些伤人的话?”   “我哪有?”她小声反驳,明明她一直都在很诚恳、很诚恳的反思认错,从头到尾摆冷脸、不理她的那个人一直是他好不好!   杜明业为她理直气壮地反问气结。   他低头,同她鼻尖抵着鼻尖,放纵她的气息充盈于胸。   “江施文,我们上辈子一定是有未结的宿怨,我欠你的,所以今生你拿捏了我的软肋来折磨我。”   “我哪里有在折磨你!明明是你一直在折磨我。”她伸手捧住他的脸,鼻头一酸,又挤出两行眼泪来,“我以前从来不哭的,可是遇见你,我就经常掉眼泪。你不知道——”她抽抽鼻子,接着说:“你不知道,我多害怕你生气;刚刚你板着脸,理都不理我,我就心里空空的,感觉自己快要难过死了。”   杜明业听了她的坦白,只觉融融的暖里流过心脏,透过血液传遍四肢百骸,浓黑的眸子霎时间被点亮了。   “那现在还难过吗?”他说着,低头在她嘴角轻啄一下。   她没有回答,而是抬眸凝视,小心翼翼的问:“那你现在还生气吗?”   杜明业摇头,“不气了。”   事实上,听了江施文的哭诉,杜明业早已没了追究到底的打算。   就算曾经有隐瞒又怎样呢,至少现在他可以确定,这个女孩是全心全意的爱着他的,那颗赤诚的心,就如同他一样。   “杜明业?”江施文推了推他,促使他回神。   “嗯?”   “你发起火来好吓人。”   “吓着你了?”   “嗯。”   他莞尔,刚刚的确是有点失控,这种现象于他还是头一回,由此可见这个丫头对他的影响力到底有多大。   “不会有下次了。”他保证。   “如果再犯怎么办?”   “那就罚我这一辈子都离不开你。”   这样的惩罚,他甘之如饴。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章   三月初,上头一旨调令把江妈妈派到了几十公里外的一个乡镇医院。虽说是临时调任,可是却没有说明具体的回来日期。   临走前,江妈妈经过慎重考虑,决定找杜明业谈一次话。   江施文自己都不知道老妈是怎么背着她弄到的杜明业的号码,等她知道这事儿时,已经是谈话发生过的第二天了。   “你们都聊什么了?”   江施文问老妈,老妈闭口不谈,她只好转战策略,跑去死缠杜明业。   杜明业架不住她的强劲攻势,只好向她透露了一点。   “聊你。”   “我?我有什么好聊的?”   “事实上,能聊的有不少。”杜明业脸上隐隐透着笑意,神秘地说:“你妈妈差不多把你小时候的糗事一一细数全和我说了。”   “真的假的…”江施文有点心虚。   “还有呢?”   “还有什么?”   “你不是说你们聊了将近两个小时?,难道全聊我去了?”   “哦——”杜明业想了想,说:“我们还聊了工作。”   一个骨科医生跟妇产大夫聊工作?江施文瞪眼,手摸下巴,开始怀疑这人话里的可信度。   过了一会儿,杜明业突然说:“还有,伯母临走前拜托我,在她调走的这几个月好好照顾你。”   总算听到一句称心的,江施文点了点头,十分满意的眯起眼:“那敢情好哇,你打算怎么照顾我?”   杜明业正在收拾书桌上的资料,听到这话,手头的动作停下,竟然真的认真琢磨起来。   半晌,他抬头,表情无比诚恳的说:   “要不,你暂时搬来和我一起住?”   江施文:“……”   新学期开始前两天,江妈妈坐上了前往县城的大巴,送走了她以后,江施文紧接着搬回学校,生活再次恢复往常。   三月底,专八考试如期而至,之前几个月江施文发奋备考,整个人几乎瘦了一圈,甚至临考头两天紧张的连续失眠。   出了考场以后,高度集中的精神立马涣散了,整个人像脱胎换骨一般轻松。   蔡琪琪这次专程为了考试从公司请假回来,事情一结束,第二天就得忙着赶回去上班。于是几个人分外惜时,考完了试立刻出去吃饭,吃完饭又相约去歌吧K歌。   好长时间没见,大家都有说不完的话。   小牛以高分通过了研究生初试,目前正在等待复试结果;小舒也已经走出失恋的阴影,准备留在学校继续二战考研;蔡琪琪还是老样子,扮相上看稳重了许多,可是一到了室友面前,立刻嬉皮笑脸露出原型。   四个人匆匆相聚,很快又要匆匆离散,于是当天晚上分外疯狂,个个声嘶力竭的对着话筒吼歌。   结果直接导致江施文第二天早上起来口干舌燥,喉咙疼得厉害,胳膊腿儿像被重新拆卸组装过一样,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   她病恹恹的躺在床上哀声叹气。原本和杜明业说好了今天晚上去他们俩都很喜欢的一家云南馆子吃饭,顺便庆祝一下,现在照这个状况看,不得不放他鸽子了。   万般无奈下,她给杜明业打了个电话想要说明原因。   果然,那头一听见她的说话声,立刻就觉出不对劲了,   “嗓子怎么回事?”   “呃,发炎了吧,也许是感冒前兆”江施文没好意思和他说是因为唱歌太拼嗓子倒了,随便编了个瞎话糊弄他。   “怎么这么不小心。”杜明业在另一头微微皱眉,问说:“感冒也分许多种,去医院看了吗?”   “没有,不想去。”她的矫情劲儿说来就来,“反正这点小毛病,医生肯定随手开几盒感冒药就了事了,我才不去费那个劲呢。”   杜明业有些无奈,可是又不能由着她生病不管不问,顿了一下,他说:   “这样吧,我去接你。”   她一愣,“接我干嘛?”   “来我这儿,”他淡淡的说:“我来给你看病,保证周到服务,比其他医生更具人文关怀。”   “……”   其实江施文啥事也没有,到了杜明业那儿不过换个环境休息,一觉起来,立刻又生龙活虎了。   杜明业正在厨房里熬梨茶,汤锅咕嘟嘟响,不一会儿,整个屋子都充满了馨甜的香气。江施文循着香味来到厨房,馋的满嘴口水。   “真香,没想到你还有这手艺呢。”   杜明业微微一笑,说:“这是跟我母亲学的,以前我每次生病,她就给我熬这个。”   其实月中的时候,在杜明业的父母重返温哥华之前,江施文和他们已经见过一面。可是当时她满心紧张,又因为时间仓促,来不及好好说话,双方吃了顿饭就作别了。   当时匆匆一瞥,对杜明业的母亲,她只留有一个大概的印象: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但是不怎么显老态。个子瘦长,面貌很端庄。   杜明业的眼睛和她很像。   吃过饭,两个人坐在沙发上聊天,杜明业今天似乎心情很好,给她讲了许多他儿时的经历。江施文一心二用,耳边听着他讲话,手下不停,一页一页翻看相册里他保留的那些老照片。   其中有一张格外吸引了她的注意。应该是他父母第二次办婚宴时照的,杜明业也在里面,个子瘦瘦小小的,板着脸,看上去不太高兴的样子。   江施文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然心血来潮的问了一个问题:   “你父母,呃,他们之后怎么认识的?”   如今提及往事,杜明业已经淡然了许多。   “我母亲大学的时候曾在这个城市读书,而且是爷爷以前的学生,也是因为对这里比较熟悉,当初我们才会选择搬到这里—— ”   “哦——”江施文点点头,想不到其中还有这一层关系。   “不过他们俩之前并不熟悉,”杜明业接着说:“能走到一起,完全是机缘巧合。具体过程我不清楚,不过据说,当初牵线的是一副刺绣。”   “刺绣?就是你当初送到侨办展览的那一副?”江施文惊奇地问。   “嗯。”   难怪说他当初那么宝贝呢。   江施文美滋滋的倚在他肩上。   “说来,那副刺绣当初也算给咱俩搭过桥呢。真是个好东西,以后一定要奉成传家宝,一代一代传下去。”   “好。”杜明业听到这儿笑了。   晚上坐他的车回学校,半路上,江施文看了一下时间,然后打开车内的无线电台,拨到她常听的那个频道。   整点时间,电台里正在播送一台点歌节目,正在播放的恰巧是她最喜欢的那首孙燕姿的遇见,   ——   听见 冬天的离开,   我在某年某月醒过来;   我想我等我期待,   未来却不能因此安排。   阴天 傍晚车窗外,   未来有一个人在等待;   向左向右向前看,   爱要拐几个弯才来。   我遇见谁 会有怎样的对白;   我等的人他在多远的未来;   我听见风来自地铁和人海;   我排著队拿著爱的号码牌。   ……   只听女主播用温软娴静的声音说:“不管是追寻或是等待,错过或是遇见,这首歌,要送给始终相信爱情、追寻爱情的你们。   江施文情不自禁闭上眼,轻轻跟着电台里的女声合唱。   ——   我往前飞,飞过一片时间海,   我们也曾在爱情里受伤害;   我看着路,梦的入口有点窄,   我遇见你,是最美丽的意外。   末了,她无声勾起嘴角,   ——杜明业,遇见你,是我人生最美丽的意外。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   去年十月开的文,一直拖到现在,o(╯□╰)o,也是不容易。   虽然过程略曲折,但是好在坚持下来了。在此,特别要感谢基友,感谢一直追文的小天使们!   杜明业和江施文的爱情暂时告一段落了,写完结尾真的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当初开坑时豪言万丈想写一段纯美的爱情,可是真正写起来才知过程艰辛。   这篇文很平淡,虐的时候也是虐虐就过,至于身份背景更是只是装饰,可是要是没有它们,爱情也就没那么鲜艳了。   渣作者文笔有限,情节构造、表达有许多不如人意之处,对坚持跟到最后的读者,万分感谢乃们的不抛弃不放弃......   最后,承蒙不弃,喜欢这篇文并且支持瘦春的读者,可以戳下面的专栏收藏,包养作者,方便开新文早知道。(*^__^*) 么么大家~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